既然自己不想動手那為什麽不讓願意動手的人去幹呢,安安靜靜的在幕後看戲不好嗎?


    總之高緯就是這麽想的。這本卷宗裏記載的全是關於和士開平日裏的一些罪狀還有他搜羅的一些黨羽的名單,大的有,小的也有,全部加起來絕對足夠讓他掉一百次腦袋了!


    當然,裏麵關於他和胡太後穢亂後宮的事情是絕不能記載在裏麵的,即便這個在當時已經是半公開的秘密也不行,這涉及到皇族的威嚴,誰敢把這個事情抬到明麵上去說,那幾乎就與叛國同等了。高緯可不會觸這個眉頭,也不會讓高睿去碰的頭破血流。


    即使他相信高睿自有分寸,可是胡太後畢竟是他的便宜老娘,這要是讓人完完整整的看下去,高睿會如何看待高緯這個為人子女的?皇族的臉麵也讓丟盡了。


    高緯想了想,又拿上來翻看了一遍,提起毛筆,飽蘸墨水,將有關和士開與胡太後的內容給刪去,又細細的看過一遍,覺得沒有問題了,這才遞給劉桃枝。


    “清晨給趙郡王送過去……記住,不要驚動到他府裏的人,悄悄的給他,嗯?”


    劉桃枝下拜道:“臣明白!”高緯這才注意到劉桃枝的聲音極其難聽,像煙囪管子漏著風一般,沙啞低沉,仿佛喘氣都十分艱難。這個劉桃枝自從高緯繼位就一直跟在高緯的身邊,他是高湛指派過來的,隻聽從於皇帝的命令,忠心耿耿,當然,他是否也幫助高湛監視高緯這個不得而知,但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這個劉桃枝就是北齊皇家養的死士,皇帝讓他往東他絕不會往西,武藝高強又十分狠辣,是一把極好用的刀!


    劉桃枝是難得以一個死士身份在青史留名的人,不過他留下的不是什麽好名聲,被描述成北齊暴君的鷹犬,武功卓絕,侍奉了北齊五代君王,堪稱是北齊皇帝禦用的劊子手。無數王公大臣死在劉桃枝的刀下……宗王高政德、永安王高浚、上黨王高渙、趙郡王高睿、以及北齊最後的支柱斛律光!


    在劉桃枝的眼中沒有任何人被他放在眼裏,他忠心的隻有皇帝一人,可一把如此鋒利的寶刀卻被後主用來自毀長城,實在可歎。“傳說劉桃枝可不止是一個殺手,也是一個衝鋒陷陣的猛將,人才呀,當殺手用是不是太可惜了……”高緯暗暗琢磨。


    饒是以劉桃枝的沉穩鎮定也被主子這目光看的心裏發毛,為什麽他覺得高緯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麽……稀世珍寶?這個想法一冒上來,劉桃枝魁梧的身軀就止不住發抖,暗地裏唾罵自己,想什麽呢這是?不過主子的眼神真是好奇怪……


    在劉桃枝被高緯看的就快繃不住的時候,高緯開口了:“老劉呀,你跟在曆代先君麵前效力算起來幾年了?”劉桃枝不明白高緯什麽意思,迴答道:“臣不太記得了,文宣帝還在潛坻的時候臣就已經跟在身邊了……”


    文宣帝就是北齊的開國之君高洋,這個雄才與殘忍、荒淫同樣都是冠絕古今的多麵帝王。


    高緯“嗯”了一聲,心道劉桃枝的資曆還真不是一般的厚。而劉桃枝心裏卻在發毛,以為高緯在為他曾是高洋的舊臣而心裏有意見。


    高洋雖然是北齊的開國之君,可是在北齊,在北齊宗室的眼中尤其不受待見,無他,高洋這個人雖然是一個雄才大略的帝王,可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惡魔,他荒淫殘暴、生性殘忍,誅殺起自己的手足兄弟就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更不要說遠親大臣了。而且他還敗壞人倫道德,對兄弟的媳婦甚至是父親的小妾那都是抱著毫不客氣的想法,把亡兄高澄的妻妾盡數收入自己的後宮,淩辱鞭撻(這可能是出於報複心理,因為高澄曾經強行占有了高洋的女人)更加令人發指的是他還開了一個“沒遮攔”大會,命令宗室女子脫去衣衫與自己的寵臣淫樂,人倫被他敗壞殆盡。後來高湛上台的時候也有樣學樣,把高洋的皇後李祖娥給強占了,這大概也是出於報複心理,因為高洋開的“沒遮攔”大會上也有他的老婆……


    高湛怎麽對待高洋的妻子兒女劉桃枝管不著,反正高湛又沒把他怎麽樣,大不了換一個主子罷了,反正他隻聽命於皇帝,誰是皇帝聽誰的。可高湛怎麽想的不代表高緯也是同樣的想法……要是高緯想起來不舒服要翻舊賬可怎麽辦呀?雖然高洋幹的那些缺德事不關他的事,可畢竟劉桃枝曾是高洋的得力手下呀……


    劉桃枝的背後慢慢被冷汗浸濕。高緯終於開口了:“老劉呀,那你有沒有想過換一個工作?朕覺得老讓你幹殺人的活實在太可惜了……比如替朕建立一個組織,專門培養和你一樣的人才之類的……你覺得怎麽樣?”


    “嗯?”劉桃枝一愣,沒有想到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樣,高緯壓根沒有想著除掉他。其實也不怪他瞎想,畢竟老高家的皇帝殘暴起來那是六親不認出了名的。高緯沒有殺他他就偷偷的樂吧,他還敢說什麽?當即隻能答應道:“臣遵旨。”


    高緯滿意的點點頭,道:“這樣,過幾日,你來拿朕的手諭,就以建立殿前儀鸞司的名頭去禁軍裏挑人,一百還是兩百都可以,負責保護朕的安全,明白了嗎?”


    “喏”劉桃枝答應下來,隻是他心理有些奇怪,保護陛下的安全,那是禁軍的活吧,為什麽陛下要繞過禁軍再選拔呢?想不透……不過這不是他劉桃枝該問該關心的事,陛下讓他去做,那他就去做好了。


    高緯看他想也不想就點了頭,心裏很滿意,不愧是五代帝王都舍不得廢掉的寶刀呀……真是聽話……高緯這麽做自然不是因為自己要找保鏢這麽簡單,他是想建立一個完全聽命於自己的組織。殿前儀鸞司……這個機構在北齊並不存在,而是來自一千多年以後的明朝,這是一個集暴力、密諜、軍務於一身的勢力,當然這不是它當時的名字,它後來的名字叫做——錦!衣!衛!


    這個名字,每一個字眼裏都充斥著無盡的血腥氣。雖然靠它統治的確為許多士大夫不齒,頗多非議,可是誰也無法否認,依靠廠衛,的確是將皇帝的權力提升到了一個前無古人的高度!高緯這麽做並不是因為做一個獨裁的皇帝很爽,而是因為他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北齊已經爛到了骨子裏,猶如一個糜爛的泥潭,他必須要借助一柄快刀來將前麵攔路的人和勢力統統斬斷,以此來達到迅速掌控整個國家的目的!


    劉桃枝雖然很好用,可是劉桃枝畢竟隻是一個人。而高緯需要很多把刀!


    劉桃枝退下去後,高緯坐在榻上細細的考慮之後該怎麽收尾,這時小太監來報:“陛下,皇後娘娘派人來請陛下迴宮休息……”


    聽得這句話,高緯的思緒從繁雜的政務中收迴來了,想起那個嬌媚可人的小姑娘,心中一蕩,看向外頭的月色,想起她亮晶晶的眼睛還有左頰的小梨渦,微微一笑,道:“皇後可曾安寢了嗎?”


    小太監一愣,道:“啟稟陛下,皇後娘娘貌似尚未安寢……”


    高緯吩咐道:“那就去皇後宮裏吧。”


    “遵旨……”旋即,一大群人就簇擁著高緯離開昭陽殿,前往皇後所在的寢宮。


    斛律婉兒果然還沒有睡,捧著一卷手抄的佛經在讀,一雙纖秀小巧的天足踩著一雙薄底的白色繡鞋,搭在精致小巧的火爐上,身上披著一件雪白的皮裘,偶爾將手中的書卷翻動。燭光下,長長的睫毛眨動著,如同蝴蝶振翅。


    “這麽晚了還不睡?”斛律婉兒一驚之下險些將手中的經卷給拋出去,迴頭一看,見是高緯,驚奇道:“皇上怎麽來了?”


    高緯看她這一臉驚奇不似作偽,不由得好笑道:“怎麽,朕的皇後的寢宮,朕反而倒不能來了?這是什麽道理?”


    斛律婉兒一聽,雖然知道高緯這句話裏還是打趣的意味多,可還是緊張道:“臣妾不是這個意思……”


    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上緊張兮兮的,尤其那雙眼睛,像一個可憐巴巴的小奶貓一般。高緯笑著在她鼻子上捏了一下,道:“下次還敢不敢跟我問這樣的問題了?嗯?”高緯有意用了第一人稱,好讓這個小丫頭和他親近一些。斛律婉兒可以體會道高緯的語氣裏並沒有惱怒的意思,這副惡聲惡氣的模樣隻是裝出來的,還有些寵溺的意味……心裏熱乎乎的,也很配合的搖頭甩著捏在小瑤鼻上的手,甕聲甕氣道:“我不敢了,再不敢了……”


    聲音嬌軟和奶糖一般,又萌又甜,嬌憨無比。靠近的時候一股聞著很舒服的甜香沁入高緯的鼻中,讓高緯感覺自己都要醉了……高緯鬆開手,不經意的退後一步,心裏暗道“慚愧”,自己的定力越來越不好了,剛剛就差點把持不住自己,雖然斛律婉兒現在是他的皇後,但她畢竟還小,高緯也還沒有長成,要是順水推舟任接下來的事情發生,對他們兩個都沒有好處。可斛律婉兒並不知道,她還以為高緯嫌棄她呢,低垂著頭不說話。高緯還能說什麽,總不能和她普及一下生理知識吧?於是尷尬的摸摸鼻子,問道:“你這兒有吃的嗎?”


    “皇上還沒有用過膳嗎?”斛律婉兒驚訝道,而後看向高緯身後的小太監,小太監都快被皇後娘娘瞪趴下了,想哭。他已經對這個比他還要小一些的娘娘產生了心理陰影了,隻要娘娘一瞪他他就腿軟。


    高緯道:“行了,別為難小路子了,我吃過晚飯了,不過批了一天的奏折,消耗有點大,現在感覺又餓了……”


    “那,那臣妾會做湯餅,皇上要試一試嗎?”皇後的宮裏有自己的小廚房,高緯自然是點頭的。


    娘娘那可怕的目光總算移開了,小路子心裏微微鬆了一口氣,還沒來得及慶幸呢,就聽娘娘吩咐道:“小路子你給本宮過來……”


    小路子的臉馬上垮了下來,弓腰塌背縮脖子,眉毛糾結在了一起,求救似的看向高緯。結果高緯抓起斛律婉兒放下的佛經,裝模作樣欣賞上麵的字體,根本不理會小路子求救的眼神。小路子沒有辦法,隻好委委屈屈的跟在娘娘背後等著挨訓。


    一會兒之後斛律婉兒做的食物就端了上來,高緯這才猛然想起所謂湯餅並不是某種餅,而是湯麵,在古代,麵條多以餅稱之。從這一碗麵就可以看出斛律婉兒的確是一個心靈手巧的女孩,一大碗湯麵熱氣騰騰的端上來,湯清蔥綠,麵條不粗不細剛剛好,熱氣騰騰,香氣四溢。


    “皇上嚐嚐看。”


    高緯用筷子挑起麵條,津津有味的吃起來。這個冬日很冷,但高緯的心裏,連同五髒六腑在湯麵下肚的時候都熱乎了起來。吃得很酣暢,熱氣升騰。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比這更加美妙?你坐在這裏跟豬拱菜地一樣吃湯麵,而愛著你的那個女孩笑盈盈的坐在對麵看著你。


    高緯心中仿佛有一股悠長又溫暖的細流在緩緩流淌。


    高緯來到這個世界以後,甚至是前世的時候也沒有過這樣的感覺。這一刻他感覺自己的心如同堅冰一樣慢慢在春風的吹拂下融化。像是宮門前掛著的冰柱,你以為它很鋒利,很冰冷,堅不可摧,可是隻要室內的熱氣溢出,它便慢慢消融了……


    斛律婉兒看他隻顧著吃卻不說話,本來想聽聽誇獎的話,結果這個對於感情方麵仿佛缺一根筋的夫君從頭到尾隻顧著吃了,也不誇一誇她,不由得有些不高興了,主動誘導的問道:“怎麽樣?好不好吃,好不好吃呀?”


    “嗯,”高緯埋頭苦吃,斛律婉兒看不見他的表情,隻聽他含糊道:“好吃……再來一碗!”


    “…………”


    這種讓人眼酸的感覺,大概就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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