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夜黑暗,我們披著夜色跋涉了二十餘裏來到了界橋附近。望著不遠處橫跨在白河之上的界橋,猶如一隻盛氣淩人的猛虎飛騰在河上,氣勢特別雄渾。


    此處白河水流較緩,卻是河麵寬闊,足足有四丈多。能在這樣的寬度上架起一座大型木橋,對古代工匠來說是非常不易的。


    我招了招手,示意虎子與猴子過去探查一番。二人得令後徒步徐行,慢慢向前摸去。瞬間就融進灰暗裏。


    “校尉,趁這時間咱們把馬蹄裹上,再塞住馬嘴,以免發出聲響,驚動周圍的百姓,暴露了行蹤。”孟守禮說道。


    “你不說我倒忽略了,傳令吧。”


    “是!”


    孟守禮退到後麵傳令去了。我等了片刻虎子與猴子就奔了迴來。


    “周圍沒有半個叛軍與暗哨。”虎子咧嘴道。


    “還記得路怎麽走嗎?”我問道。


    “三天前就記住了。過了界橋往西走,大概四裏路,有一片連綿小山丘,山丘上全是小樹,正好可以藏馬。”猴子搶先道。


    “好,你留守此地。虎子去傳令,準備過橋。”


    虎子見我命令猴子留下,而不是他,就樂嗬嗬的下去傳令了。深怕慢走一步我就讓他跟猴子換似的。


    “為啥讓小的留下?小的記得路。”猴子急道,臉上盡是一千個不願意的樣子。我知道,這是他的借口。他記得路,虎子不可能不記得。隻是猴子今年才十八,虎子卻是已經二十三了。或許是出於偏小的原因吧,才決定讓他留守。


    “從涿城出來時,上屯部有三千騎。到了迺城淪陷時,我帶著你們一千騎轉戰叛軍後方。如今,去廣宗,可謂十死無生,總不能讓上屯部全軍覆沒吧?你帶著四名斥侯兵留守這裏。如果七天後沒見我們迴來,你們就設法迴到薊縣。把這裏的情況報給關羽知道。”我感傷的說道。


    “校尉,小的不留下,小的不留下!”猴子哭泣著道。


    “怎麽迴事?”孟禮守被猴子的哭聲引了過來。“男子漢,哭什麽哭?你若怕死就留下!”看來孟禮守是誤會了,以為猴子怕過了橋有去無迴,怕死才哭的。


    “我讓他留守,給上屯部留點根。他說啥也不肯,這就哭上了。”


    “這……留下就留下。哭啥子嘛!”孟守禮不好意思的拍他肩膀道。“校尉,準備就緒,可以過橋了。”


    “好。過橋!”我同孟守禮說完就扭著對猴子嗬嗬強笑道:“十天之內,老子鐵定迴來。到時侯若是讓老子找不到你,就軍法處置。”


    說完我便牽著戰馬向界橋走去。心裏盡是不舍之情。一個多月的相處,早已讓我倆的友誼深厚。可是為了讓他活著,再不舍得也要做。


    當我左腳踏上界橋的那一刻,感覺就像是踏上了奈河橋。此去不論是否成功,都隻有一個死字。聽著橋下潺潺的河水聲,心裏也就坦然了。剛穿越來時還想著稱王稱霸再稱帝,滅鮮卑,滅小日本的老祖宗倭人。到頭來,卻是要幫著漢靈帝平定天下,還連性命都豁出去了。真是譏刺的要命。


    深吸一口氣,大步上橋,心裏充滿了豪情壯誌。


    安全的過了橋,果然沒有伏兵。於是近千騎在虎子的帶路下鑽進了四裏外的連綿山丘裏。


    這片山丘群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總之我們千騎鑽了進去就像掉進了大海,任誰也休想找到。虎子說此地距西麵廣宗主場戰僅有十裏路程,卻是要先出山丘,向東繞過山丘群才能到。因為山丘的西麵是一道峭崖,攀不上去。


    在我們剛紮下馬休息時,發現東方樹林子裏被驚起一群夜鳥。孟守禮以他久經戰爭的直覺驚道:“那邊有人群!”


    於是我們幾個就徒步摸了過去。在一座山丘頂上的小樹後蹲了一來,發現東麵一裏外的丘陵中彎出一條魚肚白的寬帶,直伸到南麵的界橋方向。


    “官道!那是官道!這裏怎麽會有官道?”孟守禮驚唿道。張郃連忙捂住了他的嘴,低聲道:“泥(你)別激動。”


    前方傳來急促的腳踏聲,再過片刻,官道上出現了數不清的黑影,整齊的步伐踏的大地直顫。


    “定然是駐界橋的叛軍。”虎子低吼道。


    孟守禮也不禁低聲感歎:“好險,真他媽的險到家了!”


    “這幫狗娘養的還真是去界橋埋伏的。”虎子也罵道。從口氣能聽出來,有種劫後餘身的感歎。倘若我們按先前的計劃三天後再來,那就是自投羅網了。


    我摸著發涼的額頭說道:“若不是張兄,我們真的是死無葬生之地,連怎麽敗的都不知道了。”


    “現在叛軍去界橋埋伏。窩(我)們連退路也沒有了。置之死地而無生,真是沒有見過如此打仗的。”張郃的河北方言又從背後響起。


    “這麽怕死,就不要來啊。”虎子不悅的道。


    “窩(我)若怕死早就不跟來了。”顯然張郃是生氣了。他說的很在理,仗是沒有這種打法:能不能消滅敵人還是個未知數,就先把自己置於死地了。


    “住口,虎子!”我怒道。虎子則是氣的閃去了一邊。


    “走吧!”我悄悄後退著說道。


    迴到營地,弟兄們都圍在一起低聲談笑。黑夜中,時不時傳來開懷的笑聲。走近了才知道是虎子在耍寶,逗樂了大家。


    我實在沒有想到,眾騎士都能在這生命即將遭到殺戮的時刻坦然麵對,不懼生死,視死如歸,不禁大受感動。


    獨自躺在雜草上,望著弦月,讓我想起了她。都快要死了,想就想吧。


    “校尉,你在想女人吧?”虎子不知道什麽時侯離開他們來到我身邊問道。“你不說話小的也知道。張司馬都和我們說了那事情。”


    口沒摭攔的張飛,什麽事情都往外說。


    我爬了起來,裝作不知的問道:“三弟說什麽了?”


    “你就別裝了。雖然你是我們的長官,但是在愛情麵前,人人平等。”虎子笑嗬嗬的道。


    “明天都要……行。說吧。你盡情的說!”想到明天就要身死,就由他說了。我又躺了下來,望著夜空。


    虎子聽到我這麽一說,反而安靜了下來。良久之後冒出一句話:“明天我就可以見到她了。”說完就迴到了人群裏。遠遠傳來他的嘻笑聲。我在心裏猜想,他喜歡的姑娘應該已經死去了。


    無星的月夜很好看。從沒有感到黑夜是這麽美的,就連夏蟲的鳴叫聲也十分悅耳。黑夜在這樣一種萬事皆美的情懷中渡過了。


    東方的夜色漸行漸去,終於被魚肚白代替。我站起身,夏天特有的涼風撲麵而來,讓人感到一陣激情。


    轉身望向西方,視線被眼前的小山丘所阻。據虎子所說,山丘之後,是一片廣茅無邊的大平原。若是所料不錯,投入總兵力近二百萬的漢匪決戰,將要拉開影響曆史進程的驚人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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