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手指刮過小貓額頭,眯起雙眼享受著十分舒服的撫摸,兩耳不聞窗外事,仿佛已然忘卻自己第二條尾巴的由來,不去想,不思量。


    “控製肢體需要依靠大腦傳出的指令,通過神經脈絡傳達給骨骼與肌肉,從而做出反映。”基本常識,眾所周知。“不含技巧的一刀,斬斷了骨頭,切開了肌肉,撕毀了脈絡,雖將其掛在身體上,但也不過是一塊即將腐爛的碎肉罷了。”手指了指左臂的紋身,繼續道:“這些線條就是為取替神經脈絡的存在,布滿每一個角落的紋理構建一幅完整的控製網,從而完成兩者的結合交融。”


    “這些都是鬼穀老兒自言自語的說辭,想來不是解釋給我聽。”一聳肩膀,緩緩道:“見其精心雕琢,汗滴落而不顧,精確到一絲一毫,候在旁邊的我隻好屏住唿吸,生怕一絲顫抖讓其有犯錯的台階下,遷怒與我。最終完成時汗如雨落,頃刻間便染濕臉頰汗散衣襟。至於為何會掩藏於黝黑的皮膚下?是因為最後在火上灼烤一番,直到焦黑將紋身完全掩蓋。撒上特製且嗆鼻的藥末,白布包裹,半月後,這條後接上的尾巴就此歸她所有。”伸出右手揉了揉小貓腦袋,惹得她轉頭不悅目光相對。


    “你那左手臂也是如此這般?”小白問道。


    “嗯,如此。”東青迴應肯定道。


    “那,手臂原有的主人誰?”五柄利爪,細紋鱗片,鋒利骨刃,莫不是一頭大蜥蜴?


    “我師傅曾經得罪過兩頭黑龍,最終將其殺之,血肉以入腹,隻剩鱗皮骨。鬼穀老兒就拿那些碎絞料拚湊成一支手臂,將其利爪打磨,取之腹部軟鱗,砍下龍角一隻,塞些碎肉,在經秘藥融合,最終成型,敷衍了事般不耐,但還算稱職將這‘龍爪’裝在左肩上。尾巴豈能與手臂比擬?刻了大半身子脈絡網,才勉強做到如臂揮使,最後將我吊在那顆木榕樹下,引燃堆火,火烤了整整一日一夜,若不是我本身尚有些許功力做底,這最後一步就足以將我火燎成灰。”不願迴想那痛苦的記憶,暗自歎息道:“整整修養了半年時光,才與這新手臂‘龍爪’合為一體。”


    “龍?!”


    “沒錯,是兩頭黑龍。”得意洋洋的模樣仿佛那兩頭黑龍是被他親手做掉的一般,東青第一次見小白麵露驚訝,竟無名生出一股成就感,這小子,自從認識他以來,就不見其真實情緒模樣,雖外表做得近乎天衣無縫,但其尚幼的年紀卻成了最大的紕漏,皮笑肉不笑的樣子給人一種點到為止,生人勿近的警告,這讓東青大感挫敗,兩人朝夕相處共同經曆過一些事,至今關係以無比熟絡,但東青總是覺得小白他叫人難以琢磨,自生隔閡。


    仿佛他一直沉溺在屬於自己的那片深海中,任憑外界不斷往海中丟石頭,石沉大海驚不起一絲波瀾。直到,今日我‘乘雲駕龍隨風,挾龍馳騁縱橫’於海麵,終換得他浮出水麵張望一眼。


    特有成就感!


    意識到麵具的悄然脫落,不動聲色地重新戴好麵具,墨筆勾勒,畫做與剛才一般的驚訝模樣。問道:“這世界真的有龍的存在?”


    東青搖頭道:“這世上有龍,但卻不在此界中。”


    你要跟我扯什麽此世非彼界,此界此世中這等五迷三道的糊塗話,看我不策你大耳刮。


    小白微微皺眉,不解道:“此界?”


    東青站直身體,低頭跺了跺腳,解釋道:“腳踩的便是此界。”見小白眼中疑惑更添幾分,才發覺自己的言語仿佛將很簡單的事說得更加複雜起來。


    彎腰拾起一根樹枝,枝分數杈,上有楓葉幾片,將這樹枝抬與小白眼前道:“這‘世’便如這樹枝,各個枝杈楓葉便是‘界’。這便是這個世界最初的格局。”將樹枝放在地上,蹲下身子,用左手的爪刃將樹枝分成大小不一的數段。“沒有任何史籍文獻記載這世界為何分裂?如何分裂?其實就連世界初一體論都是由旃檀寺初代住持提出的,議論紛紛沒有人會接受這個說法,但旃檀寺傳出的證實卻不許人們質疑。”


    恍然發覺小白本屬最下界生人,是不知旃檀寺的。利刃般的手指將樹枝最上方的一片楓葉劃離樹杈,手指輕點道:“這便是旃檀寺,擺渡於世間卻無存界中,世人皆知旃檀寺,卻不知其寺門在何處?旃檀寺不容二聲,沒有人敢於質疑旃檀寺,沒有人!假若旃檀寺中人指著一隻鹿說其是匹馬,沒人會去質疑這個說法,也許會疑惑為何這匹馬竟生成鹿的模樣,但卻不曾想過否認指鹿為馬的說法。當然,這等荒繆事是不可能發生的,我隻是想說明,旃檀寺的真理不容質疑。”


    旃檀寺,小白心中默念一聲這個名字,聽東青的假設竟讓小白對這旃檀寺生出一股強烈的憧憬,指鹿為馬,何等猖狂,何等囂張?世人不敢直言一聲,任憑其世間縱橫,何時我也能夠如此?此生足矣。


    東青不曾想過,自己以便小白能夠理解旃檀寺的真理所以有些大放厥詞,卻不料,自己今日一番無心之言竟使得日後小白以戲耍世人為樂。罪過罪過。


    指爪將屬於旃檀寺的那片楓葉推至一旁,用指尖在樹枝的斷裂處劃動,說明道:“這便是分界之處,正是因為有著它的存在所以將界與界之間的聯係完全切斷,所以各界中都有著屬於自己的文明、曆史、格局。一代代世世傳承讓絕大數的世人忽略世與界的真正格局,直至完全遺忘。”直至完全遺忘,這句話仿佛觸動了東青的感傷,話語間的味道驟然變得無比惆悵。


    多愁善感是小白對東青的第一標簽,認識他至今雖不能說剖析完全這個人,但已然可以近乎自負地說得一聲:我已經看透你了,少年。傷春悲秋是東青的第二標簽,雖不至於為落花縫錦囊,為落花埋香塚這等矯情的荒唐舉動,但聽者傷心聞者落淚這等騷包的架勢,他到學得一二。被情感所捆綁的可憐人兒,自鑄樊籠。


    “人生百條路,各界的格局亦是如此,最初的選擇讓各界朝著四麵八方走得越來越遠,所以。”將樹杈最末尾的一段挑到一旁,指著這段最細小的樹枝略帶輕嘲道:“這便是你的生界,你所出生的界,弱小至此的最下界。被隔離得最遠且最小,所有的資源微乎其微,至今仍持續著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世人活在帝製的統治下,已然接受這種生存的狀態,很難再發生改變,唯有需要時光的堆積才能緩慢改變這一格局。”


    被人這般嘲諷自己所生活的世界,小白竟不曾覺得有被侮辱的感覺,也許是東青他說得是事實,也或者是身居高牆內不曾了解自己生活的世界,無歸屬感。當然,也有可能是‘天性涼薄’。


    手指按順序依次撥過樹枝,道:“各界中所蘊含的能量不一,所以演化出的能力也各有千秋,也許在你的生界中‘龍’不過的傳說中的生物,其實不然,龍族的分布雖不廣,但能被稱作族群的龍族豈能隻會是零星的存在?”除了樹枝根部的幾段外,其餘的樹枝一把推開,“沒有適宜生存的環境,薄弱的界中能量不足以支撐龍族的生存,盡數脫離,所以現如今龍族的老巢隻有在幾個上界中才有發現。”


    小白發現一個疑點,不解問道:“分界點的存在不就是為了隔絕各界的連通?可為何龍族如此,你師傅申屠如此,都可以跨界而行?”分界點不就是應該作為阻斷連接的存在?如果人們可以來迴穿梭,那其還有什麽存在的意義?溝通的橋梁一旦建立,之前那些說辭盡數不攻自破,最初的選擇是可以四麵八方,但如果有人來告訴你一條通往光輝的方向,轉身追尋,如此各界還會有區別嗎?


    東青搖頭道:“跨界而行哪裏會如此簡單?且不論構成分界點的斷崖,迷霧,荒海,深淵……各界中均有來至上三界的戒律者做看守,沒有絕對的實力做刀,豈能劈開阻礙,震退看守?再者,上界為何名為上界?不正因為擁有最豐富的資源,和近乎堆積般的界中能量,才能孕育出實力強橫的存在,不在上界待著難道還往下界跑?以格格不入的強橫的實力去滿足自己那病態的統治**?難道你認為一隻雄獅會因為蟲蟻的俯首稱臣而敢到榮耀?”


    “得天獨厚的龍族豈會在界能量薄弱的下界生存?自命天賜皇者的驕傲種族怎會容忍自己身處的地界卑微?若不是上界有那些更加強大的存在死死鎮壓,這個驕傲的種族豈會沉默於秘境與世隔絕?”東青說起龍族話語間多了幾絲輕蔑,被自己師傅宰了兩頭,連帶著自己也覺得龍族不過如此。這個觀念一直持續很久,知道為此付出慘重的代價……


    “沒有哪個頂尖強者會有去下界耍耍的可笑**,當然,不排除一些隱士,鬼穀老兒便在此列中。”


    “太過遙遠的存在,我輩望塵莫及,對你所說的這些事實,我卻像聽故事一般,不可信,不相信。”小白暗自搖頭道。不等東青出言反駁繼續道:“自我欺騙果然不行,很不想相信,但由不得我不相信,自幼宿於藏經閣中,翻閱過文獻史記如山,今日之前我還可以驕傲的告訴自己說,雖不曾去過外麵的世界,但卻對外麵的世界了如指掌,一直將其引以為傲。”伸開手掌,手指依次彎曲並攏攥拳,做了個執掌天下的手勢,注視著自己已然成習慣的手勢,微嘲一笑,便散去那份魄力,鬆開手掌,仿佛被自己拴在手心的天下掙脫束縛,飄然離去,不忘迴頭嘲笑一聲:井底之蛙。


    “本以為天不過井口一片,直到今日被拽至井畔,長歎。”小白陷入低沉,一直以來的自負竟如井底之蛙般可悲,“目光短淺,坐井觀天,亦可悲,亦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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