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踮起腳尖貼近他的耳畔:“不忘初心,方得始終。不要變,就選擇自己想走的路便行了,做我純善而呆萌的阿平。”


    他頓了一下才斂轉眸看我,黑色瞳仁裏星光流轉,斑斕幽色,他將額頭抵住我輕聲說:“蘭,娶你是我一生中做的最好的決定。”


    一點點抿起唇角,笑容淺淺漾開。


    前屋的酒喝到幾時我也不知道,因為與阿平疏解了心結後上床睡覺幾乎是沾床就睡著的。這一天的奔波夠讓我累的了,除了體力上還有心理上的疲憊。


    而沉入的夢鄉並不好,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原來是有道理的。夢中我獨身一人走在荒蕪的道上,四周空無一人,隻有幹枯了的老樹和停在吱呀上連叫都不會叫的麻雀。聽見什麽聲音迴轉過身,看見天空有什麽朝這處飛來,我眯起眸想要細看,發覺那速度不像是鳥,等近了才驚駭地發現那是一支黑羽箭,而目標正是我!


    哪怕我也知道自己在做夢,可是麵臨這突然而襲的冷箭還是本能的心髒急劇抽緊,而無論是速度還是距離我都在反應慢了好幾拍後避無可避,隻能眼睜睜看著它穿心而過。


    我驚叫,但卻沒發出聲來,低下頭的一瞬剛好看到箭從身體穿過,連箭尾都沒進去了,可身體卻沒有留下大窟窿。穿透過去了?我茫然迴頭,眼睛在下一瞬一點點睜大,何時我身後一丈遠的地方站了一個人,而那個人的身形是多麽的熟悉。


    在那人抬頭時我終於看清那臉麵,黑箭刺穿了他的心髒,我撕心裂肺而喊:“不!”


    疾奔向前,可隻跑出幾步就被一道無形的屏障給阻住了,無論我怎麽去拍去敲,都再也邁不過去一步。隻能眼睜睜看著不遠處的身影如慢鏡頭般緩緩向後倒下,不,你不能死。


    阿平!


    驀然驚醒,心髒抽搐而痛,醒來之前的那一幕久久不能散去,也使我長久無法迴到現實。


    終於唿吸漸漸平複下來,發覺有些不對,側轉過頭,阿平躺在我的身旁一動不動。我竟生出一絲驚怕,有想去探其鼻息的念。靜默注視了一會,神智清醒了些確實感到不對勁了,阿平的額頭上都是一顆一顆汗珠,而剛才以為的沒有唿吸是幻覺,胸口仍然在明顯的起伏,而且還很急促。


    伸手一帖他額頭,竟然有些燙。難怪我這邊動靜如此大,他都沒被吵醒,原來他與我無一二,也被那場戰事所擾,我是做噩夢,他則是更嚴重到發起了低燒。


    從床尾下了地,桌上的油燈已經燒完熄滅了,不過窗戶處有微光透進來,天在漸漸亮起來了。四下看了看,沒有找到臉盆與布巾,隻得拉開門出去尋找。


    沒想走至院中就見一道身影背立在那,我定睛而看,輪廓十分像是朱棣。果然對方聽見這處動靜迴轉過身來,正是他。我微覺尷尬地朝他打招唿:“這麽早?”


    “你也很早。”朱棣嗓音清澈而道。


    我默了一下,念及屋內還在難受的阿平不欲與他多說,便道:“我先告退了。”正要轉步而走,卻聽他問:“如此早你去作甚?”隻得頓身而答:“想找人詢問何處能夠打到水洗臉。”沒料朱棣快步走過來到身前後說:“昨天酒醉,他們都還沒醒呢,我帶你去吧。”


    如此我隻得點頭,也確實不知該往何處尋。


    可跟著朱棣走了一會卻忍不住詢問:“你知道要去哪打水嗎?”朱棣迴轉眸看了我一眼,“我與你一樣,第一次來這堯關。”意思就是他也不認識哪有水井?那還帶什麽路啊?


    等繞走了一圈天已經大亮,後來還是撞上了城守問清楚,原來在我們住的後屋院子裏就有一口水井,至於水盆則都放在床底下。他又領了我們來到後院,將地麵一塊石板推開,水井赫然在目。這水井做的當真是隱蔽,不是城守親自領了來找還真尋不到。


    我跑去房中拿水盆時摸了摸阿平的額頭,已經比之前好多了,但還沒醒。


    等我再跑出去時朱棣已經將水從井中拉了起來,我拿了盆子過去,直接倒在了水盆中,但卻道:“此水甚涼,你用它洗臉?”


    此時在北方天還很涼,手指伸入水中都覺冷,而我是南方人,難怪他會有此一問了。


    我急著迴屋給阿平擦洗,耽擱了好一會了,於是搖搖頭隻說:“無礙。”便端著水盆迴屋,正想關門,卻在轉身時發現朱棣也跟上來了。


    他的眸光朝內一瞥便問:“平兒怎麽了?”


    本不想把事情向他道明的,可眼下怕是瞞不過去了,隻得迴道:“有些低燒了,我用水給他擦擦降溫。”沒再去管顧他,迴身走至床前將水盆放下,剛剛城守得知我要洗臉便趕緊送來了一塊新巾帕,我蘸過水後先替阿平擦掉額頭上的汗,再去擦他的掌心。


    隻聽身後傳來朱棣的語聲:“從未帶過兵打過仗,能夠做到像他如此的也屬不易了。不過平兒還是心腸太軟,身在這個環境就必須變得強硬,方能不被這些破邪之風侵襲。”


    我沒立即作聲,心中是認同他說法的。等念沉了沉後才開口:“每個人在接觸新事物的時候都是滿心不安與惶恐,凡事都有第一次,不去經曆嚐試就永遠邁不出這第一步。邁過去了,這道坎便也就過去了。”


    靜默一時,朱棣在背後強烈的存在著,我沒有去迴過頭看他,兀自不斷地為阿平擦拭著脖頸與額頭降溫。過了片刻後才聽見腳步聲走開,心頭剛要一鬆,卻聽見朱棣在門處頓停了說道:“你說得對,是坎終究要邁過去的。”


    留下一句富有深意的話,走出了屋子。


    過了半個多時辰後才見阿平悠悠然醒來,看見我坐在床沿猶不知發生了何事地開口輕問:“你起了啊?”可頭一側,額頭上的巾帕就滑落了下來。


    隻見他目光怔了怔,抬起眼狐疑地看過來。我輕歎了口氣解釋:“我醒來就發覺你有些低燒,出了好多的汗,便打來了水為你降溫。”


    阿平的瞳孔縮了縮,斂轉眸可憐兮兮地問我:“媳婦,我是不是很沒用?”


    我見他失落狀不由在他額頭輕敲了下,“小毛小病有什麽要緊的,不許你胡思亂想。”他來拉我的手放到嘴邊親了下後說:“我沒胡思亂想,就是魘著了,怕你覺得我表現不好以至於被嚇成這樣。”


    男人都有一個通性,希望在自己深愛的人麵前表現強大,不過通常最脆弱的一麵也隻會留給最親近的人看。之前他強忍著的心緒,在到了我麵前後放鬆下來,入睡後便都發作了。


    “放心吧,我才沒那功夫笑話你呢。”


    阿平終於展顏,因為剛病過一場臉色略有些蒼白,連笑容都看起來弱弱的,怪讓人心疼的。有心想讓他多在床上多休息一會,可沒過多久,將士們都相繼起來了,院子裏便傳來噪雜的語聲。阿平即便是想睡也睡不著了,便起了身,我主動要求為他更衣,他聽了就笑起來說:“媳婦,你說說你有多久沒為我更衣過了?”


    我想了一下,“沒多久吧。”


    “還沒多久,打從你去了宮裏後就沒為我更衣過,還是在銀杏村裏時好,你每日都把我照料的舒舒服服的,一點腦子都不要動,也不用我來操心。”


    好像是有這麽迴事,可以前在銀杏村更衣那是以為他傻啊,誰料他精明的跟狐狸似的。


    我一邊替他將外衣給套進手臂一邊數落了道:“你這是大爺病又犯了啊,指望著我服侍你呢。”他嘿嘿一笑,“難得一次,至多迴頭換我來服侍你。”


    輕哼一聲,又忍不住唇角彎笑。


    一眾人聚在院中一起吃東西,阿平夜裏小病一場後臉色有些不好,城守端來的米粥沒喝兩口就放下了碗。我問他:“沒胃口嗎?”他點點頭,“嘴裏無味。”


    燕七就坐在旁邊,聽見了放下碗筷詢問:“公子可是不舒服?”


    “沒有。”阿平不欲讓人知道昨晚生病一事,徑直否認。可燕七觀他神色便知不對,眼中浮現憂慮,我見狀開口去解圍:“可能是有些水土不服。我給你倒點水喝吧?”


    阿平點點頭,於是我起身去屋中倒水,迴身時見燕七等在門邊朝內探頭,知他是掛慮阿平,我便端了水走過去低聲道:“沒什麽事,就是晚上魘著了精神不太好。”


    “魘著了?”


    我點了下頭,“略有些低燒,我給用水擦拭後就燒退下去了。”燕七聞言鬆了一口氣,“隻要退燒了就無礙了,難怪公子吃東西無味呢,我去灶房找找看有沒調味的菜。”看他匆匆而走的身影不由慨歎,這孩子對阿平的心思是最純正的,從未因為家族恩怨而遷怒。有燕七的這份心,我為阿平感到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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