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解手迴來發現馬車內空無人,環轉而尋,發現長寧站在了步行的士兵隊伍裏。他還沒長個子,在裏頭顯得更為小了,走過去詢問他為何不去馬車?他先下意識地環視了眼四周,像是怕被人聽見似的,然後才壓低聲說:“我不去坐馬車了,隨大家一同走路就行。”


    “你又不是士兵,與他們走一道作什麽?”


    他低埋著頭別別扭扭地迴我:“我有問過副帥,他允準我與士兵們一起走路的。你……你別擔心,我以前在家中經常走路去很遠的地方割草放羊的,能趕得上速度。”


    聽了他這話我沒說什麽,調頭就走,也沒去找阿平。隻堵住了燕七似笑非笑地問:“你騎馬厲害嗎?”燕七不明白我為何有此問,習慣性地跟我貧嘴:“那還用說?自然是很厲害的。”我點點頭:“如此甚好,長寧就隨你騎同一匹馬吧。”說完我就鑽身進了馬車內,放下簾子時還聽見燕七在向阿平告狀:“公子,你看到沒,她又欺負我。”


    不過阿平的胳膊向來都是朝內拐的,隻丟給他兩字:“受著。”


    能想象得出來燕七那鐵青的臉色,在馬車裏忍不住彎起嘴角而笑。不過燕七還是聽了我的話,把長寧叫到了跟前教他如何上馬和在馬背上又如何掌控身體平衡。


    長寧的悟性很高,隻教了片刻就已然掌握了要領。燕七也開懷了:“你這小子腦子倒不笨,不像某人連嚐試都不敢。”顯然這“某人”是在指我,不過我隻當是耳邊風吹過就散。


    要學騎馬也不趕在這時,等安定了之後讓阿平教我便是。


    一整支軍隊白天行進夜間就地駐紮休整,行進速度看似很快實則是慢的,我不知道朱棣是如何帶兵的,不過想他若要追擊北元去開封救周王,那麽必然要在速度上取勝。所以最大可能是連夜奔走,卻不料中了北元的埋伏。


    反觀阿平這邊帶兵就沒有朱棣那般順利了,底下將領到了黃昏就來請命要休整。阿平蹙了蹙眉,應允了。我在旁看得清楚,阿平眼中一閃而過不滿情緒,隻是他口上沒有提出異議。


    我以為此事就這般了,可到了夜裏正在打盹時他突然進來推醒了我。懵懂而問:“怎麽了?”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臉色,隻聽見氣息微沉的聲音傳來:“要啟程了。”我愣了愣,強振精神了應:“哦,是要天亮了嗎?”但聽他說:“還沒,現在是醜時。”


    醜時?淩晨?“怎麽這時就走了?”


    “兵貴神速,要救王叔必須要抓緊時間追趕,否則等我們趕到隻來得及收屍了。”


    我心頭一凜,“那你也坐進來嗎?”他搖搖頭,“不行,連夜趕路是我的提議,我若不做表率難以服眾。我進來隻是給你打聲招唿,怕你一會發覺馬車在動受驚。”


    非常時候也由不得我心疼他,隻得點頭關切而言:“那你小心一些。”他輕聲低笑:“放心吧媳婦,我的騎馬技術很好的。”我把眼一瞪,“你也學燕七來笑話我嗎?”


    “哪敢?等空閑下來我教你騎馬好不?”


    這話說到我的心坎裏了,以前不覺得,但身在這軍營之中學會騎馬是項必備技術。我說:“正想跟你提這事呢。”他又輕笑了下,似乎心情有所轉好,見他要轉身出馬車我一把拽住,快速在他額頭印了一吻,結果得來他不滿:“媳婦,你這親的也太敷衍了,讓為夫來教你應該如何親吻吧。”話落我的唇就被堵住了,滿滿登登的,一點含糊都不打的,將我吻得昏天黑地,等到理智迴來時他已經拍拍屁股走人了,徒留我一人在馬車內喘息,咬牙切齒。


    這般一天一夜趕路下來,我這個坐在馬車了的人都有些吃不住,挑開簾子看外頭,士兵們也都一臉的疲態。他們都是養在京城的兵,或許曾有人打過仗,但大多數應該都是新兵,論作戰能力當真不敵常在外戰鬥的士兵。我不知道阿平是如何說服將領同意半夜趕路的,但一天可以這樣,兩天三天都如此,恐怕不用將領提意見,就連軍營裏的士兵都會怨聲載道。


    如此下去不是辦法,總要想個折中的法子才行。


    等到午時起火打灶時我拉了阿平到一旁,將心中疑義提出。他蹙起眉沉思片刻後對我道:“這問題我也有考慮過,按理依我之見這午時的搭灶得免,暫時以幹糧充饑。就是考慮到行軍勞累,休整上一個時辰再趕路。”


    “這樣長此下去恐怕不太行,還沒等到趕及救援燕軍,我軍內部就可能會有矛盾了。”


    阿平也是犯愁:“那要如何才能破此局麵呢?”


    我朝著那邊將領環


    看了一眼,心中微動,壓低聲詢問:“阿平,這些將領之中可有你親信之人?”他狐疑地看向我,“怎麽?”我說:“若是有,那如果讓那將軍從我們軍中挑選精英兵士先行一步前去救援燕軍,你覺得可行不?”


    阿平沒立即迴應,目光定定看著我,眼神間閃過的幽光我看不太懂,有些忐忑地詢問:“怎麽?我是不是說錯什麽話了?”


    “沒有。”阿平的手掌緊緊握住我的手肘,一字一句:“蘭,你真的是我的福星。”


    之後他就與其中一個將領走去林中秘議了,等到他們出來時便召集所有將領宣布計策。我側耳細聽,正是按照我剛才的提議執行,那個讓阿平信任的將軍名叫李景隆,他在軍中的威信似乎很高,眾將領聽完他的策劃後無一人反對,並且立即下去挑選精英兵士。


    不出一個時辰,一支五千人的精英部隊已經調集出來。由李景隆帶兵,先一步朝開封出發,而餘下的我們則也收整了後繼續啟程。如此,隻需按照既定的路線,日夜行程安排得當便可,不至於讓士兵們都太過疲累。


    隻是我想到了兵疲怨道的可能,卻沒想到突然風雲變換,北元軍竟然悄無聲息地將我們給包圍了。原本以北元之實力是絕不可能困住我們的,但因蒙城為要塞,在行軍之前阿平將五萬精兵留守蒙城,隻領兵五萬朝開封這邊救援燕軍。之前又讓李景隆帶走五千人,現在餘下的兵士隻剩四萬五了,而據線報來傳說包圍在十裏外的北元軍聲勢浩大,竟像是有十萬兵馬的架勢。


    知道古時打仗以人多為準,而且若敵方比己方多出一輩的兵力,哪怕主帥再驍勇善戰也無濟於事,畢竟以少勝多的例子是少數,而且也是靠著地理環境與絕佳的時機計謀取勝的。


    這時就算想提出建議也沒人會聽我的,再說了我也不是什麽熟讀兵法之人,而自己前世又是和平年代。所以隻能靜候阿平與將領們商議出對策來聽任安排,能做到的就是盡量不要再添麻煩。阿平迴走過來時,我看其眉色就知有了決斷。


    不等他開口先問出聲:“如何?”


    “我們極可能是中了北元的計了,他們意不在開封,而依舊是蒙城。故意佯裝攻打開封,先引燕軍前去救援,再在暗中設下埋伏伏擊燕軍引我們離開蒙城。北元的真正目的其實是我們,我與將軍們商議出一個對策,此處離堯關隻有二十裏路,晚些會讓一支先鋒隊殺出一條血路來,到時你就隨軍從那口子突圍出去,那邊有我大明的駐守軍隊,到時能接應你們。”


    我聽著不對,“什麽你們?你不和我一起走?”


    阿平沉默,黑眸中的情緒讓我感到慌亂,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你做了什麽決定?為什麽是我隨軍突圍出去堯關?你呢?”


    平靜的視線裏閃爍的光芒令我心往下沉,聽見他用清平的語調說:“我是副帥,主帥不在那我便是最大,豈有帥舍棄兵將先逃離的道理?蘭,你別為我擔心,在你們突圍出去後我還有後計,很快就能與你在堯關會合。”


    我張了張口沒發出聲來,想說他不走我也不走,可是剛剛還轉過的念翻滾在腦中——不能幫上他的忙,那麽至少不要添亂。


    終於知道,隱忍是一件多痛苦的事。我咬了咬牙,點頭說:“好,我聽你的安排。”清晰看到阿平的眉色間有鬆了一口氣,隨後他就去做布置與安排了。


    我緊緊盯著他的身影,不錯過他任何一個側轉臉的瞬間。不斷自我安慰,曆史上我和他都不可能是現在出事,時機未到,這一次我們一定能化險為夷。這也是我當機立斷同意他決定的原因之一,這是我第一次慶幸自己知道那個果,可這慶幸裏又有著幾分悲哀。


    等到被安排要上路時我不由大驚失色,阿平他瘋了!竟然將所有錦衣衛都安排隨我同行,連木叔都不留!他要幹什麽?不顧一切送我走卻讓自己置身險境嗎?


    我就站在馬車前堅決不肯上去,阿平無奈朝一旁的綠荷瞪眼嗬斥:“綠荷,還不將你主子送上馬車!你也隨在馬車中貼身保護,路上若有任何差池,你不用再迴來見我。”


    綠荷一聽他下令就當真要來帶我,我大怒,揚聲而喝:“誰敢動我!”不止綠荷頓住,連阿平也被我給喝住了,他一臉憂色地看著我,“別再倔強了,時間緊迫。”


    我搖了搖頭,盯著他一字一句道:“朱允炆,你如果打的算盤是舍己為我,那麽我勸你最好消了這念頭。無論如何,木叔必須得留下,否則我絕不離開。你盡可以叫他們把我敲昏了送走,不過你試試看如此做了,看我以後還理不理你。”


    這時我也不去管顧旁人一樣的眼光,生死攸關之際他有他的信仰要守,但不是犧牲。木叔是無論如何都得留,隻有留了木叔在他身邊我才能稍微安心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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