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緩了緩,感覺比起昨日初醒時要好很多,撐身坐起了也不覺得暈眩。[門從外麵被推開,一名宮娥走了進來,正是昨天又打盹又大唿小叫的那位。


    她的手上托著托盤,看見我醒了總算沒再大驚小怪,隻是快步走過來道:“娘娘你醒了啊,殿下特意交代奴婢這時再進來伺候。”


    我不動聲色地接過她遞過來的漱口水,狀似不經意地問了句:“殿下呢?”


    “殿下一早吩咐完就出去了。”


    這個新來的宮娥比較木訥,年歲要比原來的清靈小,杵在一旁也不知道要幹什麽。可當我問及清靈去哪時,她的眼神裏立即閃過驚慌,卻稱她剛剛來並不知。


    一看就是有貓膩,雖然我本不是太關心清靈的去處,可見這小宮娥的反應不由蹙了蹙眉問:“究竟怎麽迴事?”我還沒怎麽疾言厲色呢,小宮娥卻嚇得跪倒在腳邊,顫著聲說:“奴婢其實也不知,奴婢隻是聽說……聽說……清靈姐姐因為失職而被調走了。”


    那日我匍匐在地久久沒有人來,後又昏迷多日,想來阿平得知此事後必然大怒,將呂妃派來的清靈調走也乃正常。這小丫頭何至於驚怕到如此?


    頓時也沒了心思多盤問,隻揮揮手讓她出去。


    午膳時分就見阿平迴來了,在宮娥們上完膳食退出去後一下子室內就安靜得掉一根針在地上都能聽見。我低著頭隻顧吃飯,餘光中坐對麵的那人卻一直靜坐在桌前不動筷,而且也沒有來看我,等我一碗飯吃得差不多要放下筷子時忽而聽見他說話了:“今日上午我去找地方了,在蘭苑後麵有個院子很僻靜,隻是地方不大而且一直空著無人居住,比較簡陋和荒涼;還有一處是寧和宮,設施家居都比較齊備,隻是沒有可供開墾的園子。”


    我默聽著沒發表意見,他頓了下又說:“等下午我再去別處找找看。”


    這時我才抬起頭來,眸光對上那雙黑眸,“就選第一個吧,何時能搬過去?”很明顯的他那眸中神色沉了沉,但口中卻道:“你想什麽時候搬都可以。”


    我點點頭,當下就決定:“那就下午搬吧。”其實我本也沒什麽東西,出嫁時的嫁妝都是馬家的,來了宮裏後吃穿用度都是阿平殿內,所以除了拿幾套換洗的衣物也就是人走過去罷了。可午膳後阿平卻硬說要送我過去,不想與他為這般小事而起爭執,也就隨了他去。


    蘭苑還真如阿平所言地處偏僻,不過與他的寢殿離得並不遠,隻走了半柱香便到了。門前冷冷清清連個守衛也沒有,推開門的一霎我的眼睛頓時一亮,這地方可能對於皇宮裏的大多數人而言是個荒僻之地,可是我看著這麽大的院子就心生歡喜了。


    可以見原先此處應當是有種植過花草,一個個花盆都擺放在地,隻是裏頭不是光禿禿的隻剩了土就是植物枯萎了,顯然已經是荒廢了有一陣子了。


    前方那座房屋也沒阿平寢殿那般華麗,可是比起我娘家以及銀杏村的房子要大了許多。


    聽見阿平在旁問:“喜歡嗎?”我輕瞥了他一眼,不想表現得有多喜悅:“還行。”他聞言立刻提議:“那我們再去另一處看看。”可我一腳邁進了門,搖頭拒絕:“就這吧。”


    屋內陳設確實簡陋,還落了灰塵,這倒不怕,一會可以自己來收拾。整體而言我都挺滿意的,就是沒有灶房與浴房,所以我問阿平這裏在不動根基的情況下能否改造,他卻立即抓住了我的想法反問是不是想做灶房和浴房?生活了這麽久,他自是了解我在想什麽。


    見我默認後便說既然我成了蘭怨的主人,這裏就由我做主了。


    浴房好整改,隻需石材加墊外加隔離即可,關鍵是灶房。若是要造灶台就得在屋頂開煙囪,這個工程我還操作不來,而且阿平也不可能由我來做。


    所以他說會讓人來做時我沒反對,原本他提議要讓人清掃屋子,我隻淡淡說了句:“當初能過的日子,現在就養尊處優過不了了嗎?”他頓時沒了聲,之後整個下午都與我一塊打掃,而且把重活粗活都搶了過去。雖然兩人交談不多,可等偶爾停歇下來去迴看他身影時,感覺像是又迴到了之前平和的生活。


    一直等忙到天黑時,屋內屋外才清理幹淨,這一時間也不能自己做飯,隻得阿平出去找人送晚膳過來。等他迴來時卻將那小宮娥給帶來了,跟在後麵提著個黑色食盒。


    在宮娥將食盒中的飯菜一一端上桌時,聽見阿平道:“她叫綠荷,以後她留在這裏給你打下手。”我頓了頓沒作聲,等到宮娥退出去後才低道:“我一個人就行了,無需什麽宮女來伺候。”空間靜默,阿平氣息清淺而吐著,隔了片刻他才道:“你現在懷了身孕,還是小心了好。等往後肯定會有不方便的時候,我不能時時在身邊照應,多個人總要好些。”


    不得不說,他這個理由滿分。確實若我隻是單個一人,那任性一點獨自過也不會怎樣,可等後麵肚子慢慢大起來總是要有個照應的人在身邊的。


    於是最後我還是妥協了,沒有再去反駁,綠荷的留下便落實了。


    可晚膳過後很久發現阿平依然坐在堂內喝茶,一點都沒要迴他寢殿的意思,等見綠荷從外頭抱了枕頭被子進來時我再也忍不住問:“屋內不是已經有一床棉被了嗎?”


    綠荷看看我又看看阿平,然後道:“娘娘,這一床是殿下的啊。”


    我從椅子裏驚站而起,“你也要睡在這?”


    那處嫻雅喝茶的人到這時才抬起眸看過來,“自是媳婦在哪我也睡在哪了。”他說得可是理所當然,眉色不動的。我不至於瞠目結舌,但也挺無語的,這是給我不聲不響地耍無賴嗎?難怪之前悶聲不響就同意了,還跑前跑後去看地方,合著他一早就打的是這主意。


    我這時真是發作也不是,不發作又心不甘情不願,隻能氣惱地瞪著他。


    然後他瞥開視線緩緩道:“知道媳婦你心裏頭還沒原諒我,晚上我睡在東麵那屋。”


    之前進來便選了西屋,因為窗口向陽,光線十分的好。聽他如此說我也隻能無奈接受,輕哼了聲丟下一句:“隨你。”便越過他身旁走進了房間,還將房門給臼住了。


    這夜安安靜靜,連腳步聲都不曾有到門邊落印,一直到很晚我才朦朧睡去。次日清晨,一走出門便見阿平坐在院中,施工的人員居然已經來了,正在把商量準備做灶房的屋子改造。而浴房那邊也有人在忙著,阿平儼然像個監工似的坐在那。


    聽見這方我的腳步走近,他迴過頭來,目光在我身上一落定就開口道:“媳婦,你起了啊,他們已經開始弄了,我問過隻要兩天功夫便可修葺完。”


    我走過去蹙眉而問:“你不用去你皇祖父那問政嗎?”


    “暫時不用。”他簡單迴我四字,也不說因由。我又問他:“那你母妃那呢?不要過去請安?”這事其實我也想跟他靜下來談的,在經過之前息子香的事件後,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也好,說是後怕也行,總之我對那呂妃深深忌憚。希望能夠避開了,遠離勾心鬥角,遠離宮鬥,是我求一片安寧之地的初衷,哪怕不合所謂的禮儀。


    阿平一時沒作聲,眸光落向那處施工的人,等了片刻才聽見他幽遠而道:“蘭,我不會再讓你置身危險之中,哪怕隻是可能。以後你都不用去母妃那,這個地方也沒人敢來隨意傳喚你,若在這宮中連為你辟一處靜地都沒能力,那我也太無用了。”


    果然知我莫若他,我那一問便知我心中所想,能夠如此最好。不過我聽阿平話中有話,不由問出疑惑:“為何說這裏沒人敢來隨意傳喚我?”


    “這是皇祖母原來的寢殿。”


    皇祖母?他的皇祖父是朱元璋,皇祖母自然就是朱元璋的皇後,是……那曆史上名聲赫赫的馬皇後?不用看史書,關於這位馬皇後的事還是略有所知的,她是郭子興的養女,早年嫁給朱元璋後便陪他南征北戰,患難與共,後來開創了明朝之後她成了皇後,可依舊保持節儉樸實的生活作風。而朱元璋對這位皇後也十分尊敬與恩愛,別人的話可能聽不進去,可馬皇後的話他總能聽取意見。是故當馬皇後病逝後,朱元璋十分悲慟。


    我環看了一圈,難怪在這皇宮裏會有一處靜地呢,由來如此。


    忽而也對這位已故的皇後產生敬意,俗語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以後來明朝的國力以及她貴為一國之母的身份,當是錦衣玉食,過得庸隆華貴才是,怎會像她這般擇一處這樣的地方起個很普通的名字,並且吃穿用度都極其節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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