錐心的刺痛感幾乎讓夏菱的唿吸都變得困難,她低著頭靜靜的跟在墨風的身後,眼睛幾乎停滯地盯著他已沾了許多泥土的鞋。


    墨風的態度,讓她更加相信了葉玎的話。


    許是心裏藏得事太多,所以他們很快就到了半山腰,身前的步子驟然停下,夏菱結結實實整張臉撞上了墨風的背脊。她揉揉發痛的鼻梁,抬眼便看到了一個巨大的建築。


    這座山一直到半山腰都隻有川流不息的水流,但從山腰往上的部分卻都長滿了層層疊疊的大樹。許是養料充足,所以這些樹木長得尤其茂盛,十分高聳。房子被層層疊疊的樹葉遮擋,在外麵絲毫都看不見。而這座建築你剛進入樹林不到十分鍾的路程便能看到。


    夏菱正看的發愣,忽然就感覺身體一輕,身子被墨風高高的舉了起來。正準備掙紮,卻見墨風的額間滿是細密的汗水。


    “別動、別出聲。”


    墨風的話低沉又沙啞,可待夏菱的目光觸及到地麵時,她也瞬時嚇得噤了聲。


    夏菱從未看到過如此陰森恐怖的場景,那腳下川流的水流中,高高低低,層層疊放的是一堆堆的白骨,而白骨旁,一群群八隻腳的蟲子團聚著,看著讓人甚是惡心。


    墨風伸出一隻手,用掌心覆蓋住了夏菱的眼睛,再用磁力裹滿整隻腳,盡量輕的踮著腳尖穿梭向前。


    夏菱的眼前一片漆黑,她聽見耳邊略有些壓抑的唿吸聲,還有隱約傳來的健壯的心跳。她不明白,為什麽無論她做什麽,說什麽,這個男人永遠都會在下一秒原諒她,無條件的保護她,憂心她的所有。


    就在這時,夏菱聽見了遠處傳來了輪子滑動的聲音,墨風的步子也瞬間停了下來。


    墨風的手緩緩放下,夏菱的腳也沾著地。她睜眼看到他們已站在了那個建築門口的庭院裏,而麵前站著的是個熟悉的麵龐。


    “你是......餘司明?”夏菱不確定的問。


    餘司明推著一把輪椅,而輪椅上坐著一個女人。女人用麵紗遮住了麵龐,隻留下眼睛的部分,看模樣十分蒼老,似是個七八十歲的老人了。


    餘司明看著夏菱麵無表情,他低頭彎身向那個女子說了些什麽,見那女子點了點頭,便劃著輪椅走到了一邊背對著夏菱他們。


    “這裏可不是泛海國的將軍和神女該來的地方。”


    餘司明的聲音冷冷清清,沒有任何起伏和情緒,像隻是一個機器在告誡他們離開一般、


    墨風沒有理睬餘司明,而是把目光投向了那個坐在輪椅上的女子。


    “山下的瘟疫,是你製造出來的嗎?”夏菱向來是個直腸子,有什麽說什麽。


    “是。”餘司明倒是迴到的漫不經心,一臉無所謂的模樣。


    “為什麽這麽做?”


    “因為要為你們的錯誤買單。”


    我們的錯誤?夏菱不解的迴頭看向墨風,見他的目光仍是停留在那女子身上。夏菱這再一看,忽然就覺得這個人的背影似是有些熟悉。她有些不受控製的向女子的方向走去。


    餘司明見狀況不對,他一手拉過輪椅上的女子,將她抱在懷裏,一手放在嘴邊吹了個響亮的口哨,隻聽天邊一聲響亮的鳴叫,一隻巨大的老鷹便盤旋而至,一把拉住了餘司明的手便將他們二人一同拉至雲端飛走。


    “神女,還是先救你身邊人的命吧。”


    夏菱盯著那女子遠去,心裏說不出的怪異,但她又說不出哪裏不對勁。


    “我是不是認識那個女子?”這話夏菱是問墨風的,但久久也沒聽到迴應,一轉頭才發現墨風正臉色鐵青的跪坐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模樣。


    “你、你怎麽了?”夏菱焦急的上前扶住他,這才發現墨風的鞋上竟然都浸著深紅的血色。


    她將他拖到牆邊靠著,將他的腿拉直,脫掉他的鞋查看。墨風渾身都發麻,一絲力氣都使不上,夏菱觸碰他的時候,身體還會劇痛。他咬著牙,硬是一聲也沒吭,心想若是他喊疼,怕是這丫頭就要手足無措到哭了。


    夏菱脫掉他的鞋子,才發現他的腳上密密麻麻都似被針紮過似的,每一個傷口即使小,但也都滲著些血,傷口多了也就嚴重了。而且好像還有毒,他的整個腳已經呈暗黑色了。


    這傷定是被剛才那些奇怪的蟲子蟄的,夏菱隻覺得鼻子酸酸的,心想都是自己不好,若是她能不連累他,他也不會變成這樣。


    “怎麽辦、我該怎麽辦......”夏菱的聲音帶著濃厚的哭腔,她拉著墨風的衣袖,一下子就慌了神。


    “沒事,別怕。”墨風擠出一個微笑,輕聲安撫他。


    他為她受的傷有無數次,但這卻是第一次在她麵前倒下。


    “你告訴我,怎麽做我才能救你......我是神女,我一定可以的對不對?”


    墨風搖了搖頭,但這輕微的動作卻似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他劇烈的咳嗽起來,一口鮮血從嘴裏吐了出來。


    夏菱驚慌失措的幫他擦拭掉嘴邊的血跡:“沒事的沒事的......你還年輕,你還有好多事都沒告訴我,你不能有事的。”


    說著,夏菱將體內的磁力努力聚集到掌心,準備按照平日裏的方法救治墨風。可力氣還沒聚起來,手便被墨風輕輕按了下去。


    “菱兒,若是我說,救我的話,你日後會後悔,你還願意救我麽?”


    夏菱的心沉了沉,但現在她哪裏還顧得了那麽多:“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但我是不會後悔曾經做下的任何決定的。”


    “這話倒是有點像你......但我也隻有一個辦法能驅趕這種毒。”


    “快說呀。”夏菱第一次覺得他是墨跡的性格。


    “為我折壽十年......你也願意嗎?”


    夏菱點點頭。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後悔,她隻知道不管有多少深仇大恨,此時此刻她無法看著他出一絲絲的意外,而所有的代價都變得不值一提。


    就當做是這些日子,他照顧她、保護她的迴報吧。


    墨風從衣兜裏拿出了一個深藍色的玉佩,又拉過夏菱的手,指尖在她的中指上輕輕一點,夏菱的手指便被蟄了一個小孔,鮮血迅速流了出來。


    墨風將那玉佩放在手心,抬頭看向夏菱:“將流著血的手指覆在玉佩上,用磁力感應玉佩,通過玉佩的共振治療我。”


    夏菱按照他說的,迅速就將手壓在了玉佩上。那玉佩漸漸發著燙,直到夏菱感覺自己手上的皮都要被燙壞了,她都不敢挪去一分。而墨風腳上的黑色,也漸漸褪去,腳上被蟄的孔也逐漸變得清晰。


    “差不多了。”墨風心疼夏菱,見她的臉已是漲的通紅,即使餘毒未解,他也不忍心讓她繼續這般。


    他想縮迴那隻被夏菱壓著的手,卻忽然感覺臂上的力氣又沉了些。


    “還沒......我能感覺到,還沒好。”


    夏菱的話倒是讓墨風有些驚訝,他看著她,心中說不出是喜是憂。她能感覺到他傷勢的恢複情況,說明她的磁力至少已經恢複到了以前的一半。是什麽時候忽然恢複了這麽多,他竟絲毫沒有察覺。


    墨風又很自然的想到了葉玎。“難道是她......”


    夏菱也說不清為什麽,她隻要一閉上眼,就能感覺到墨風全身的脈絡,紅色的是正常的,黑色的則是中毒堵塞的。


    別問她為什麽會知道,因為她自己也不懂,隻是很本能的判斷出來。她仔細的盯著墨風腳步的經脈,直到變成一片通透的血紅色,她才大大喘了口氣,鬆開了玉佩。


    她看見墨風原本慘敗的臉上有了一絲紅暈,安心的咧嘴笑了:“我還是很厲害的嘛。”


    話剛嘴邊,忽然的頭暈目眩讓她瞬間倒下,想用手撐住自己的身子,卻發現自己的手不知何時早就麻的動不了了,於是隻好紮紮實實的栽進了墨風的懷抱。


    “讓你逞能。”墨風輕聲的責怪,卻又不忍心的幫她擦掉臉上的汗水。“自己幾斤幾兩不知道麽?讓你停下還不聽。”


    “損的是我的命,你著什麽急。再說了,不能讓我這陽壽白白廢了呀。”


    夏菱隻覺得睜著眼都是一片漆黑,頭暈的厲害,索性也就閉著眼跟他說話。


    “累成這樣了,話還這麽多。”


    “你也是,就這麽懟自己的救命恩人。”


    “那你下次別管我了。”


    “下次再管你我就是豬。”


    “也不知道剛才誰哭的鼻子。”


    “那是我可憐你!”


    “好的,一會下山看誰理你。”


    “對了!我們一會怎麽下山啊!早知道就先讓你背我下去再給你治療了!”


    ......


    夏菱不知道她為什麽和他在一起總不能好好說話,就連兩人都這般境遇了,還是不忘互損。


    但她喜歡這樣的墨風,因為這樣才是她剛來這個世界時認識的那個他。永遠的高高在上,永遠的不可理喻,永遠的不會說話。那個她心中原原本本的墨風,與神女無關,與葉菱無關,與所有的恩恩怨怨都無關。


    無愛城城主府。


    “她用陽壽救了他?”


    葉玎坐在輪椅上,手中的玻璃杯隨著她的話而被瞬間捏的粉碎。


    “哼......看來我這位好姐姐的心中,我們這些人的分量又該重新排一排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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