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腰疼,肩疼,脖子疼,頭疼,哪哪兒的都疼。


    卓南試著睜了睜眼睛,剛睜開一條縫兒就被刺眼的燈光閃了一下,眼睛幹澀難耐,他擰著眉閉著眼緩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睜開,入眼是一片刺目的白,白得毫無生氣,白得有些瘮人。


    他試著動了動手指,感覺到食指指尖夾著東西,鼻間傳來濃鬱的消毒水的味道,這種觸感和還算靈敏的嗅覺讓他沒來由的一陣狂喜。


    他還活著!


    他又試著動了動腳指,除了有些麻木外倒還挺靈活,簡直萬幸,什麽叫大難不死?!


    他輕輕轉了轉頭打量了下周圍的環境,左手邊放著兩台不知名的機器,再遠還有一架病床,上麵躺著一個小孩兒,正滴溜著眼瞪著他看。


    卓南輕輕唿出一口氣,又緩緩轉向右邊,剛轉過去便對上一張放大的臉,他嚇得一哆嗦,本能的就閉上了眼。


    那人似乎也被他嚇到了,扯著嗓子就往外喊,聲音裏還透著哭腔,“醫生,醫生,有沒有人呐,我兒子好像是醒了,醫生……”


    兒子?


    卓南睜開眼,喊完話的人也正居高臨下的打量他,滿臉喜悅,眼底霧氣繚繞,顯然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卓南這才看清這人的樣子,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神色憔悴卻滿臉喜色,頭發鬆鬆垮垮的梳在腦後,兩邊還垂下來了不少,看起來有些不修邊幅的狼狽。


    “卓南,你可算是醒了,你可把爸媽給急壞了,”蘇月一邊摸著他的臉一邊哭,“我的兒啊,你有沒有哪兒不舒服的呀?還痛不痛?我跟你爸就你這一個兒子,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們可也活不成了呀。”


    等等!這什麽情況?


    卓南瞪著眼看著在自己身上又摸又哭的女人,腦袋一時有些沒轉過彎兒來。兒子?他媽可不長這樣,再說了,就算他真死了,估計他媽也不會像這樣哭天搶地的失聲痛哭吧。


    “阿姨,我……”


    卓南想了想還是輕輕開了口,聲音嘶啞,因是許久未曾說過話的緣故,喉嚨也扯得有些疼,剛說了三個字他就不得不停了下來。


    蘇月的反應比他想象的要強烈,先是愣愣的看了他幾秒,隨後一臉驚恐的瞪著他,“你剛叫我什麽?阿姨?我是你媽呀,這是怎麽了?”


    卓南在她強烈的注視下和不可置信的語氣裏終於找迴了些神智,他不由得迴想起在這間病房睜開眼之前的記憶。


    雷雨天氣,飛機失事,他連安全帶都還沒來得及解開就墜毀了,上萬英尺的高空墜下,他連正常的唿吸都來不及更別說掉下去還能安然無恙的活著了。


    可眼下,他能正常唿吸,能視物,能跟人對話,還能動,這些都是活著的體現,可眼前這個一臉悲切的人他卻覺得無比陌生。


    難道……


    “鏡子,有沒有鏡子,給我一麵鏡子……快……”


    他不敢往下細想,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他急切的想要應證自己的猜想,蘇月被他的樣子嚇得不清,慌慌張張的從包裏掏了麵小鏡子遞過去給他。


    少年蒼白的臉色和因驚訝而瞪大的瞳孔出現在小小的鏡麵裏,一雙狹長的單鳳眼,鼻梁挺直薄唇緊抿著,卓南覺得自己的手有些脫力,鏡子裏的人起碼比他小了好幾歲,不管是皮膚還是五官都跟他卓南沒有半點兒相似。


    “醫生……”一陣淩亂的腳步聲打斷了卓南的思緒,蘇月忙著怔愣中迴過神來,對進來的兩個醫生道:“人是醒了,就是老說胡話,還叫我阿姨,這……”


    “我先看看。”那醫生安撫了下情緒有些失控的蘇月後拿了把小電筒出來,掰著卓南的眼睛嘴巴就是一通照,然後後對著那兩台機器看了看。


    卓南半睜著眼擰著眉看他,“醫生,我現在是怎麽個情況?”


    “你腦部受過重創,加上昏睡時間過長,可能會出現暫時性失憶的現象,等會兒再做一個腦部ct看看恢複情況,能醒過來已經是萬幸了,如果不有其它症狀的話再住院觀察幾天應該就可以出院了。”


    蘇月對醫生的話顯然很受用,興高采烈的拿著電話出去了,看樣子應該是給家裏人或親戚什麽的報喜。


    卓南讓護士扶著他靠坐在床頭,思緒卻飄得七零八落,直到耳邊傳來電視機裏俏麗女聲的娛樂報道。


    【名噪樂壇的ot組合成員晏迴於一年前宣布封麥並單飛後失蹤,近來終於露麵,據有關人士爆料,晏迴此次露麵是為下半年某上星衛視的歌王爭霸賽節目做準備,歌王或將重出江湖?娛樂前沿正在報道。】


    封麥?單飛?失蹤?這一個個詞砸得卓南腦仁生疼,電視上的人隻有個模糊的側影,臉上還戴著口罩和墨鏡,但光憑身形,卓南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看了十年,又朝夕相伴了三年的人,化成灰怕是都不會忘了。


    一年,飛機墜毀時的情景還在腦海裏揮之不去,晏迴冰冷的表情和冷漠的話語還響徹耳際,這對於卓南來說,分明不過才昨天的事。


    封麥麽,卓南嘴角泛起一絲苦澀,果然為了俞子沂什麽都做得到啊,哪怕是放棄自己多年的音樂夢想。


    卓南盯著屏幕看得入神,連蘇月進來了都不曾發覺。


    “怎麽一醒來就在看這些亂七八糟的,”蘇月扭頭看了眼電視節目就皺緊了眉,不太確定的看向卓南,“你是不是還想著唱歌的事?”


    卓南置若罔聞,眼睛還是死死的瞪著屏幕,像似不瞪出倆窟窿不罷休似的。


    “哎,”蘇月輕輕歎出一口氣,抬手在卓臉腦門上摸了摸,“算了,媽也不逼你,你要真喜歡我們當然也支持的,以後你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我跟你爸也不想管了,隻要你還活著,還在我們身邊,這比什麽都強。”


    卓南這才迴過頭,有些不知所摸的看向一臉慈愛的蘇月,他不知道該怎麽說,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張了張嘴半天孔隻蹦出個‘我’字。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蘇月在他手上拍了拍道:“我跟你爸思想比較保守,你爸又因為自己腿腳的問題對你過於嚴厲,你這次昏迷這麽久還能醒來,我跟你爸都很高興,以後你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我們也不逼你了。”


    卓南看著眼前的女人可謂是感觸良多,他多想告訴她,你的兒子已經死了,我不過是寄宿在這副身軀裏的一綏幽魂,你大可不必對我這麽好,可他感受著蘇月手掌下的溫暖,盡然沒了說出真相的勇氣。


    他也有母親,漂亮聰慧又有錢,可卻從來沒正眼看過他哪怕一次,蘇月的關懷無遺讓他整個身心變得柔軟,對於一個二十多年沒嚐過母愛滋味的他來說,倍感珍貴。


    他居然舍不得將真相合盤脫出,何況就算他講了,她也不會信吧。


    在醫院呆了差不多三天,卓南也把自己現在的身份了解了個大概。


    一個還未來得及參加高考就跳樓自殺了的高三學生,搶救還算及時保了條命,可卻一直沒有意識,在這病床上一躺就是一年,生生把十八躺到了十九。


    好在有個共能點的是,這副身體的原主人居然跟他同名同姓。


    何等的緣分,卓南覺得這是上天都看他不下去了,給他指了條明路,讓他重新再活一遍,拋卻以往那些不堪,重新有頭有臉的再活一世。


    這幾天蘇月對他關懷有佳,頓頓雞湯棒骨湯的養著,出院的時候卓南都覺得這副瘦弱的身軀倒被養出二兩肉來了。


    蘇月拎著大包小包帶著他坐進了一輛出租車,卓南看著車窗外熟悉的街景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重生後的喜悅伴隨著陣陣細細密密的痛縈繞在他心頭,他將窗戶開了條縫,看著外麵秋陽高照的天狠狠吸了口氣才把那絲煩悶壓了下去。


    蘇月的家在西區一個筒子樓裏,卓南雖然從小都是一個人過過來的,但這樣的居住環境他還是頭一迴見。


    狹窄的樓道和隨處可聽到的鍋碗瓢盆的咣當聲,時不時還有一兩聲夫妻的拌嘴和小孩兒的打鬧聲,這就是他以後的生活了嗎?卓南不自覺的蹙了蹙眉。


    “卓南迴來啦。”前麵的窗戶裏猛的伸出來半顆腦袋,卓南條件反射的就往後退了兩步,眼睛瞪得溜圓。


    蘇月迴頭看了他一眼笑道:“是啊,都好全了,剛出院可能還沒適應,胖審兒別介意哈。”


    卓南一進門就看見一個中年男人坐在輪椅上,一條腿的褲腿直接卷到了大腿根,在醫院的時候就聽蘇月講過,原主人的父親在鋼材廠上班,意外讓他丟了一條腿,卓南沒想到她說的丟了一條腿還真就是一整條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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