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帝怒火衝衝地坐在懸圃的八角亭裏,一腳就踹翻了眼前的白玉大理石案幾。飛起的碎石並未砸在地麵,卻落在了一堆軟綿綿的屍體上。高辛恭敬地垂手立在一側。


    “廢物!你們這幫廢物!”黃帝咆哮著,“一群窩囊廢!”


    “陛下息怒……”


    “息怒?找了這麽久,依舊沒有靈珠的下落,你讓我如何息怒!”黃帝惡狠狠地瞪著高辛。


    高辛不躲避黃帝的眼神,反而鎮定自若地說著:“我們沒有絲毫線索,猶如大海撈針。”


    “那你這樣說,是有主意了?”黃帝挑著眉梢看著高辛。


    高辛欠了欠身,“不是有主意了,而是有一個懷疑對象。”


    “顓頊?”黃帝冷哼哼地說著。


    “炎帝神農氏。”


    “不會是他。”黃帝自信地說著。


    高辛不解地問道:“為何?”


    “那老頭與我相安無事了百年,怎會突然又打我的主意?何況……”黃帝欲言又止,“反正,不會是神農那老頭。”


    “那是陛下以前認識的神農氏。現在的神農氏,難道陛下感覺不出他的異樣嗎?”高辛看著黃帝幽幽地望著自己,又說道,“他若真的無心於大荒,為何胸有抱負的蚩尤和祝融都不離開呢?何況,神農還新進了一員大將,刑天。我們曾經在蓬萊山交過手,陛下也知道刑天的實力。眼下看來,神農是如虎添翼,比顓頊而言,更是我們不可小覷的對手。”


    高辛繼續說道:“我們這些年,正是因為習慣了炎帝神農氏淡泊明誌的心,才對他和神農國一直未上心。眼下看來,是我們疏忽了。其實在這些年裏,他不斷的擴充自己的實力,贏取大荒子民對他的讚譽與好感。他比起顓頊而言,更是狡猾。”


    黃帝移開了視線,高辛又說著:“何況釉湮與顓頊有不共戴天之仇,釉湮會是受了顓頊的指使而盜取靈珠嗎?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華胥句龍,你怎麽不懷疑他?”


    “兒臣小時候與句龍曾相處過一段時間,雖說不久,但是,對句龍,我還是有幾分了解的。”高辛淡淡地說著,“在他心裏,最開始接手華胥是心不甘情不願的。雖說華胥對他意義重大,但是與相愛之人攜手天涯,自由自在,對他而言,比華胥更可貴。所以,他是不會絞盡腦汁設計靈珠。以他的脾氣,若是想要陛下死,定是單槍匹馬與陛下比試。”


    “顓頊?”


    “他剛登基不久,對他來說,最棘手的不是對付我們,而是如何加強兵力,如何令全天下人心所向,如何更好的管理大荒。所以,他也不會有心思來推翻我們。”


    “在他們的心裏,都迫不及待地想要我死!”黃帝哼了一聲,“倒不如,說是他們三人聯手想把我除之後快!你退下吧,我自有分寸。”


    “是!”高辛看了一眼地上的死屍,抬腳便離去了。


    依謠隨著琅琊,心有不安地走著。


    “你在想什麽?”琅琊側身問著依謠。


    “我在想,哀蒼的事。”


    “死都死了,還有什麽好想的。”


    “我總是需要給炎帝一個交代的。”依謠看著自己脖子上的骨鎖,她知道漪靈在裏麵。


    “我們在祝融來之前就走了,炎帝不會知道是我們。”


    “可是我知道啊!”依謠忽然止住了步子,“我知道,所以我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他是因為我才起的殺念,是否,我也應該負責任呢?”琅琊迴頭看著依謠。


    “不。”依謠支支吾吾地說著,“你是因為我,才會親、親我,正是因為被哀蒼撞見誤會了,才會……所以,罪魁禍首還是我。”


    琅琊不自覺地淺笑了起來,“這個理,倒也說得通。”


    依謠頓了頓,甩了琅琊一個白眼,就徑直離去了。


    這條路,是通往神農國的路。依謠自覺自己對不起炎帝,便想帶著靈珠迴神農請罪。琅琊早就答應將靈珠交給依謠,所以也並未阻止。二人就這般一前一後地走在月色裏,又是一年的深秋。


    神農國內,燈火緊簇。


    “你們相用假靈珠,交換神農鼎?”精衛詫異地看著蚩尤、祝融和刑天。四人正聚在炎帝的病榻前,炎帝依舊昏迷不醒,毫無起色。


    “這件事,我本不想告訴你。”蚩尤說道,“你懷有身孕,眼看就要臨盆了。但是,哀蒼一死,炎帝病倒,眼下就隻剩下你可以主持大局了。”


    “蚩尤將軍客氣了,將神農交由蚩尤將軍打理,精衛是十分放心。隻是,這一招,兵行險棋,我是擔心各位將軍的安全。”


    刑天拍了拍胸脯,“這條命本就是炎帝救的。”


    祝融也點了點頭,“關鍵時刻了,大荒局勢不能再拖了。我們,都已經做好了決定。”


    精衛無奈地看了炎帝一眼,忽然緩緩地就跪倒在地,沉沉地悶響,讓蚩尤三人的心,無法承受的痛。精衛鄭重其事地說:“有勞三位了。”


    “快快請起。”最近的祝融趕緊就把精衛扶了起來,“還懷著孩子呢……”


    蚩尤拱拳相言,“生是神農的人,死是神農的鬼。”


    “力保神農,是我們的使命!”刑天站在蚩尤身旁,拱手言道。


    一抹清幽的月光灑在神農的青苔路上,忽而打起了雨點。


    次日的天灰蒙蒙,懸圃內的荷花仿佛是在一夜之間全部凋萎的。高辛立在岸邊,看著殘荷發著呆。自從丟失了靈珠,不僅荷花暗淡失色,就算是懸圃上空也是灰蒙蒙的一片。好像天隨時隨地都會裂開一條口子似的。


    這一天他已經等待很久了,所有的忍辱負重,所有的苦難就要到盡頭了。高辛深唿吸了一口氣,雙拳緊緊握著。


    “報!”一個小廝忽然跪倒在了高辛的身後,“神農國有消息了。”


    “說。”高辛冷漠地斜睨了小廝一眼。


    “靈珠在他們手上。”


    “可靠否?”黃帝忽然邁著步子走了出來,高辛趕緊欠了欠身。


    小廝轉了個方向,向黃帝迴稟著,“蚩尤在神農國城牆上揚言,若是陛下不歸還神農鼎,就毀了靈珠。”


    聽罷,高辛不由得緊張的一身冷汗,黃帝忽然仰頭大笑起來。


    “這麽說來,神農鼎被人盜了?”黃帝望著小廝。


    “蚩尤此話的意思,應該是。”


    “可是……”黃帝忽然將視線落在了高辛身上,“神農鼎不在我手上。”


    “定是有人冒充陛下,盜取了神農鼎。”高辛欠身相言。


    黃帝一步一步地逼近高辛,冷峻的眉梢挑了挑,陰陽怪氣地說著:“抬起,你的頭來。”


    高辛的眼珠子左右轉了轉,隨著黃帝的逼近,他的心跳也不由得加速。但是,他知道,自己沒有退路了,也不能功虧一簣,於是,高辛鎮定自若地抬起頭來。雙眼堅毅有神地望著黃帝,麵帶微笑。


    “我很可怕嗎?”黃帝輕蔑地望著高辛的眸子,“總是迴避我的眼神。你小時候,可是總纏著我陪你玩呢。”


    “是尊重。高辛是尊重陛下。小時候,不知天高地厚,承蒙陛下厚愛。如今,高辛已經長大,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又要如何去做。”


    黃帝不屑地揚起了嘴角,“那你覺得你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呢?”


    “陛下交代之事,都是高辛該做之事。”高辛忽然單膝下跪,“願為陛下赴湯蹈火。”


    “隻是隨便聊聊,何須如此認真?”黃帝笑著就扶起了高辛,“隻是,眼下,確實有事需要你幫我。”


    “陛下但說無妨。”


    “靈珠既然在神農氏手裏,你就拿神農鼎,去和他換吧。”


    高辛不解地看著黃帝,心中忐忑不安,難道他已經知道了。忽而,黃帝又說道:“我們不能斷定他們手中的靈珠是真是假,正如他們不能斷定神農鼎一樣。懂了嗎?”


    高辛狡黠地笑開了,心中也情不自禁地鬆了一口氣,“高辛明白了。”


    黃帝對著凋謝的荷花池伸了一個懶腰,“真累啊!該好好把事情處理完,休息休息了。”


    高辛立在黃帝身後,臉上迅速地掠過一抹莫名的笑意。


    華胥國內,每個人的臉上都籠著厚厚的哀傷。擦肩而過,問候聲都是長籲短歎的歎息聲。


    “陛下,出兵吧!”幾名長老苦勸著句龍。


    句龍卻轉頭看向連這幾日鬱鬱寡歡的唱曲老先生,“老頭,幾日不見你說話,我倒是不自在了。說吧,你有什麽想法?”


    後土偏頭看了看魂不守舍的唱曲先生,悄悄用胳膊肘撞了撞他,“陛下問你話呢!”


    老先生恍然大悟地向句龍欠了欠身,淡淡地說著:“老夫,支持出兵。”


    “你似有隱情?”


    老先生頓了頓,直起了身子,“或許以前有,現在已經沒有了。”


    “為何?”


    “因為陛下已經看出了老夫的隱情,即便陛下還不知道是什麽隱情,但是隻要有陛下這份心,老夫就滿足了,死而無憾。”


    大殿上的人,麵麵相覷,一時靜寂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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