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的落日熔金,比起上迴句龍送依謠迴來,那年冬天裏的雪,早就化作了多年後今朝秋風中的落葉。隻是景依舊,情更濃了。句龍炙熱的一吻在依謠的額頭,爾後又戀戀不舍地鬆開了緊握彼此的手。


    “這次我要看你先走。”依謠堅定地望著句龍。


    句龍一臉惆悵地點著頭,卻又極度緩慢地躍上春木,頻頻迴頭打望著依謠。依謠每次都衝他甜甜笑著,伸著手使勁兒揮著。句龍看著依謠強裝的歡笑,心中淒涼又酸楚。誰又知此一別又意味著什麽?


    “好好做你自己,我會等你的!”依謠追著句龍遠去的身影吼著。句龍在半空中終於裂開了一個笑臉,他俯視著還在追跑的依謠,趕忙揮手示意依謠別追了,一麵說道:“照顧好自己!我的乖媳婦!”


    “我會等你的……句龍……”依謠聲嘶力竭地喊完最後一句後,句龍徹底消失在了天際。


    依謠怔怔地呆在原地,木訥了很久。玄宮宮門口的元冥一直都靜默都望著二人,直到此時他才開口道:“快進來吧!你的心意,他都知道了。”


    沒有在意身後還有人的依謠,先是一驚,爾後又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快步朝元冥走去。元冥後退著讓了一條路出來,“快些迴寢殿加些衣服,天氣轉冷了。”


    “是不是和精衛姐姐在一起了,也學著溫柔了起來啊?不過啊,你要是對別的女孩子也這麽好,小心精衛姐姐吃醋哦!”依謠抿嘴打趣著。卻未曾想身邊的元冥鐵青著臉,加快了步子,犀利地喊著:“以後不要再在我麵前提起精衛!”


    依謠原地一愣,忽而又衝上去抓住元冥,“你怎能這樣說呢?精衛姐姐一直都很愛慕你啊!”


    “是!我知道她的心意又怎樣?她根本就不配你叫她作姐姐!”元冥直視著依謠。


    依謠頗為不解,“元冥大哥……你、你究竟是……”


    “她嫉妒你!隻是因為喜歡我,她就要嫉妒你嗎?她可是一直看著你長大的姐姐啊!你不開心的時候,會纏著她講故事;你高興的時候,會把好東西、開心的事情都和她分享。就因為喜歡上我,這些她都可以忘記了嗎?她隻是曲意逢迎,強作歡笑,表麵上是你的姐姐,實際上卻在心裏罵你個千萬遍!這樣的女人,你還要稱作姐姐嗎?”


    “你怎能這樣說精衛姐姐呢?”依謠反駁道,“你所認識的精衛姐姐,是這樣小肚雞腸,不明事理又心術不正的女人嗎?她若是存心想害我,當初在神農國她就可以要了我的命,又何必在共工綁架我之後日夜照顧我呢?她若有一丁點兒壞心思,在無界洞裏她就不用費心思救我了!她為你做了那麽多事情,每次你受傷,每次你難過的時候,她都能一直偽裝下去嗎?這樣的偽裝對她又有什麽好處?”


    元冥沉默不語。


    “愛情本就是自私的,是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她愛你愛到容不下你生命中的其他女人,又有何錯?”


    “可你不是。你不是我生命中的其他女人!”元冥坦誠率直地說道,“你是我唯一愛的人!”


    “元冥大哥……”依謠著急地就想要勸解,可是元冥卻搶下了話頭阻止了她,“你不用再多說什麽了!我也知道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隻是,我還沒有做好準備去喜歡其他的女人。精衛,是我在一個錯誤的時間出現在了她的生活裏……我和她之間,更不會有什麽!你快些迴去吧。大殿下和二殿下都很擔心你的安危。”


    “元冥大哥!元冥大哥!”依謠衝著元冥遠去的背影大喊了幾聲,卻也隻能眼睜睜地望著夕陽再一次吞沒了他。


    “大老遠地就聽見你的聲音。”檮杌走到了依謠身後,麵帶微笑望著她。


    依謠迴過頭來,熱淚盈眶地就衝進檮杌的懷裏。檮杌愣住了片刻,才迴過神來緊緊地抱著依謠。“迴來了就好了!”檮杌渾厚的聲音在依謠耳畔響起,就像一輪暖陽在依謠心中冉冉升起。


    “無界洞裏的傷可大好了?”依謠說著就要替檮杌把脈。


    檮杌卻握緊了她的手,頗為難得地打趣著:“早就好完了。你和句龍在外麵貪玩到現在才肯迴來,我的傷還能不好嗎?”


    “大哥也學著不正經起來了?”依謠莞爾一笑,“最近北國可有何大事?之前大哥在書信裏並未詳細說到玄宮被血洗之事,究竟怎樣?”


    “這些去我書房,我慢慢告訴你。”檮杌剛剛輕鬆的神色,又凝重了起來。


    依謠跟在檮杌身後,也感到了絲絲寒意,不由得跟著七上八下,惶恐不安。繞過幾條小徑後,依謠瞥見了一旁無所事事的婢女們正在有說有笑,互相嬉戲搗著胭脂。臉上洋溢著的盡是知足和平淡的幸福。甚至都感染著依謠會心一笑,還真是懷念以前的自己啊!不過,既然迴來了,早就做好了迎接萬難的準備。畢竟,這是他們光鮮亮麗背後不得不付出的代價!


    夜深人靜,秋風蕭瑟。句龍的書房窗紗上,影影綽綽的兩個人來迴掙紮著。


    “你急著叫我迴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段時間華胥上下瑣事都是高辛在處理?”句龍咬牙切齒地揪著後土的衣襟,“你忘記了,我當初是怎麽提醒你,要你堤防他嗎?你忘記了,我當初跟你說過他是黃帝安插在我們身邊的人嗎?”


    “我、我沒有忘!”後土強調著“我”字,而不是君臣之間的稱謂。


    句龍鬆開了手,“那你為何任由他亂來?”


    “有我在,怎會讓他事事都亂來!這段日子你不在,幾個氏族的首領,尤其是虎族長,攪得我簡直是煩死了!一會兒說我不該讓你自由散漫,毫無紀律;一會兒又說你不把華胥的存亡放在心上,完全不顧忌他們的死活。又說我就是幫兇,出賣伏羲老爺子的心血。然後一旦出了什麽事,大夥是各說各辭,簡直統一不到一塊兒去。玄族長的話,他們都不聽!簡直就是一團亂麻,比煮沸的湯水還響亮!”


    “所以,這個時候高辛就站出來說話了?”


    “可不是!你也見識過這個小孩的能耐,他三言兩語的,還真能降服了這幫人!他們頻頻點頭,一直同意暫由高辛處理。當然,他們也並不傻,高辛的決定必須和玄族長等其餘六位氏族首領迴報,全票通過才算數。我也不敢掉以輕心,一麵催促你趕緊迴來,一麵是全天候十二個時辰緊跟高辛,他一切舉動都在我眼皮子底下。他接觸過的人事物,說過的話,吃過的東西,我都了如指掌。所以,你放心,他幹不出什麽事情來的!”


    “他要是真那麽乖巧,肯真心替我們華胥辦事,我還省事呢!隻怕,這是讓他有更進一步的機會,接觸到我們華胥的機密。”


    “這段時間,他的作息相當規律,並未有越軌之處。”


    “說不定隻是令你鬆懈之舉。”


    “所以我才越發催鞭你迴來!隻要你能迴來主持大局,高辛殿下便會自覺退出,我們擔心的,也就不會發生。”


    “連你也覺得我會一去不迴了嗎?”句龍斜睨著後土。


    後土拍了拍他的肩膀,“這話怎麽說的!以我們多年的交情,我對你向往自由的秉性還是有了解的。當然,我更了解的,還是你那份責任心!一旦允諾了別人,就算是頭破血流,你也會努力實現!隻是,眼下危機四伏,我們以為是質子的高辛,竟然充當起了我們的臨時決策者,你讓我怎麽不捏一把汗?就算相信你會迴來,我也要快馬加鞭的催促啊!”


    “至少有你在,我還是放心的。”句龍終於鬆懈地坐了下來,呷了一口茶。


    “我最怕聽你說這話了!”後土雙手抱肩,趕忙說道,“感覺你每次離開,丟下一堆爛攤子的時候,總是會說這樣的話!我可還沒有你厲害啊!”


    “上青玉書的事呢?可有魔祁王的消息了?”


    “沒有。他就像是徹底消失了一樣。大荒一切平靜,想來其餘三方和黃帝,也都沒有魔祁王的下落。”


    “你說的憑空出現帶走魔祁王的女子,也沒有探聽出什麽來?”


    “毫無頭緒。”後土皺著眉,“我並未聽說過有誰是使用金簪作為武器的。”


    “金簪?”句龍咧嘴笑道,“你怎能把他忘了呢?”


    “她?誰啊?你知道是誰帶走了魔祁王?”後土迫切地望著句龍,雙手撐在書桌之上。


    “妖族首領,猰(ya)貐(yu),可有印象?”


    “哎呀!”後土一拍後腦勺,“我怎麽把他給忘了呢?雖說他不怎麽管製妖族,極少拋頭露麵,大荒上下見識過他厲害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可能就連黃帝都不知曉!這次我們簡直是撿了一個大便宜啊……”


    “我呸!”屋簷上站立的紅裙“女郎”猰貐捂嘴蔑視了一聲,“奴家可不是便宜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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