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謠扒拉了一口,抬眸望著句龍笑道:“嗯!確實有進步!好吃極了!”說罷,又給自己加了很多菜,狼吞虎咽起來。


    句龍一怔,笑容僵在了唇邊,雙眼依舊透著的暖意夾雜著絲絲明媚的哀傷。“慢點吃,又不是吃不著了!”


    句龍此話一出,立馬神色凝峻了起來,萬般後悔收不迴來這番話。依謠艱難地咽了一口包在嘴裏的飯菜,兩行淚水悄無聲息地落進了碗裏。依謠苦笑道:“還說好吃呢,現在吃著真鹹……”


    句龍替她夾了另外一樣菜,裝作什麽都沒有看見,溫柔地說著:“那你就別吃那個了,嚐嚐這個吧,這個不會鹹的。”


    依謠慢慢地扒拉著,忽然又細嚼慢咽了起來。


    句龍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依謠不是點頭就是搖頭地應和著他。一席飯,寂靜無聲,卻又在每個人心中掀起了狂風暴雨,打碎了滿地的憔悴和心傷。


    夜晚下起了小雨,依謠站在窗外望著雨簾,聽著西江上奏起的嘈嘈切切的雨音,安靜了許多。


    “三生三世三生石畔……”依謠輕輕說著,“會有來世嗎?我們這般悠長的生命,也會有來世嗎?”


    句龍一個人隱在屋內,軟綿綿地斜靠在門框上。雙手抱肩,雙眼迷離地望著依謠,卻又是空洞渙散的。不一會兒,一隻濕漉漉的雪鳶拍著翅膀飛了過來。依謠沒有迴頭,隻是呆呆地望著西江。句龍皺著眉頭右手一揮,一旁的樹枝瘋狂地旁斜而出,將紙鳶牢牢困在了裏麵。


    “我們遲早都要麵對這一刻的。”依謠呆滯的聲音飄了過來。


    句龍立正了身子,“那我寧願再遲一些,再遲一些!”


    “遲一點,早一點,有區別嗎?”依謠猛地轉過了身來,“我們是逃不掉的。”


    “我隻想我們在一起的日子能再久一天!一天,好嗎?隻要一天!”句龍衝到了依謠麵前,牽起了她的雙手,黑色的瞳孔閃著急切的火花。


    “一天又能怎樣?你能改變什麽嗎?這一天我們就能長相廝守,再也不分開了嗎?就這一天你就能打敗黃帝,稱霸大荒了嗎?就這一天我們之間的隔閡和阻礙就再也不存在了嗎?”依謠激昂著說道。


    句龍未答,隻是眼神黯淡了下去,一抹火被雨水澆滅。


    “你是華胥國的國主,你是千千萬萬個華胥子民唯一的依靠!後土連著這麽多天催你,想來是很要緊的事情,我已經很滿足很興奮你能陪我這麽久,這對我而言已經是奢侈了。所以我不能貪得無厭,我不能奪走那些無辜百姓的希望!你需要對華胥負責,更需要對華胥交代!句龍,迴去了吧……”


    “那,我需要對你交代嗎?你總是考慮那麽多華胥,有考慮過我嗎?我說的還不明顯嗎?這般千斤重的負擔壓在我身上,我喘不過氣來!你說我胸無大誌也好,你說我不思進取也好,我本就無心於華胥,當初就是為了責任我抗下了它!眼下我還要為了這個狗屁責任放下你嗎?”


    “我怎能不知?我怎能不了解你?這隻是小別,隻是暫時把你還給後土和華胥的子民,我沒有讓你放下我,也沒有放棄你啊!”


    句龍忍著淚花,一把拽過依謠摟進自己的懷裏。依謠外表出奇的鎮定,沒有淚水,沒有悲哀,隻是緊緊抱著句龍。他們早已是心照不宣了。


    “依謠,這個夏天,是我最幸福的日子了。”


    “嗯。我也是。”


    “秋天要到了。”


    “嗯,我知道。”


    “秋天到了,我就送你迴去。”


    “句龍……”


    炎炎夏日轉瞬即逝。辭去了知了的聒噪,秋季顯得頗為寂靜。漸漸泛紅的楓葉似乎還在樂此不彼地想要點燃秋天的激情,以至於讓人幻覺悶悶的暑氣似乎還籠在四周。唯有深夜的更深露重,涼風的刺骨,在提醒著他們,秋天已經到了。


    婭桑挎著籃子,白天黑夜對她而言毫無區別,所以她能夠駕輕就熟地摸索進北國的花園。而跟在婭桑身後較遠處的檮杌,就要努力分辨著腳下的路,和眼前的倩影。隻是從盛夏跟至初秋,他也漸漸習慣了。每夜尾隨婭桑來花園摘曇花,似乎成為了他唯一可以接近婭桑的機會,而這個距離竟也是隔了這麽遠。


    偶爾會有守衛看見檮杌後行禮,檮杌就會趕忙抬手製止,隻是警惕的婭桑已經很敏感了。檮杌隻有裝作是偶然路過所遇。隻是這偶遇的機會多了,也不知婭桑是否有所懷疑?慢慢地,守衛也習慣了,也不再在深夜看見檮杌而行禮。於是乎,之前傳聞的大殿下和王妃不合的謠言,如今又有了新的版本。隻是檮杌並不介意,他隻在乎婭桑一無所知就對了!


    又是一個秋高氣爽的夜晚,婭桑穿著淡藍色的粗布麻衣,挎著籃子,手中握著竹竿,一敲一點地就朝前走去。檮杌跟在後麵進了花園,曇花的花期還有一個月就要過了,眼下滿院子的曇花也所剩不多。婭桑摸過很多株已經沒有開花了,不免心生蒼涼,低低的淺歎了一聲。


    檮杌就著眼前幾朵盛開的曇花,掐指一摘,輕輕扔進了婭桑的籃子裏。


    婭桑起先並無感覺,直到後麵自己也摘了幾朵後,伸手摸進籃內,才發現無故憑空多了許多。她一愣,倏爾莞爾一笑道:“多謝大殿下!”


    檮杌摘花的手顫抖著收了迴來,沒有吭聲。


    “婭桑知道大殿下不喜言語,但是經常偶遇大殿下,故而婭桑大膽揣測正是大殿下吧?”婭桑轉過身來,不確切地知道檮杌究竟在何方向,隻得四處偏著腦袋說著,“謝謝大殿下幫我收集這些曇花!婭桑知道每次都是大殿下暗中幫忙,婭桑才能每夜都收獲豐滿,還能早早的休息。婭桑謝過!”


    檮杌伸出手,衣裾翻擺了兩下,他急著走了幾步,好想扶起她來。隻是所有的動作,又都停在了半空中。衣裾漸漸又撫順了下來。


    “婭桑妹子啊!”釉湮高高尖尖的聲音突然打破了靜謐,刺耳地插了進來。


    “王妃。”婭桑很是恭敬。


    “別多禮了!也沒有外人在。”釉湮眉開眼笑地朝著檮杌使著眼色。


    “王妃是來找大殿下的吧?婭桑就先告退了!”


    “別啊!”釉湮攔住了她。“今晚月色這麽好,我們三個人這麽難得相聚,是緣分啊!不如賞臉一同去賞個月兒,小酌幾杯啊?”


    檮杌鐵青著臉,釉湮這是故意哪壺不開提哪壺!


    “謝謝王妃的好意。隻是……隻是再美的月亮,婭桑也無福享受。”


    “哎呀!瞧我這張嘴啊!真的是……妹妹別介意啊!我、我……”釉湮支支吾吾起來,臉上卻是明顯的笑意。她怎麽會是一時疏忽,根本就是故意為難!檮杌負手就要離去,未曾想釉湮居然又喊住了他,“大殿下別先走啊!之前托你的事兒,可有信了?”


    檮杌止住了步子,詫異地轉身看向釉湮。這分明就是自己托她去追尋父王顓頊的下落,怎又變成了她托他事兒了?


    “瞧你這記性!不就是托你打聽婭桑妹子的心上人,傲狠的下落啊!”


    檮杌低沉憤怒地吼道:“你……咳咳咳……”話一出口立馬反應過來婭桑還在,隻得尷尬地轉為了幹咳。


    “喲,這身子病了,大晚上的就不要出來了!沒日沒夜地往外麵跑,不知情兒的人還以為你是會自己的老相好去了!”釉湮挑著眉梢,手指繞著自己的青絲。


    檮杌有苦難言,隻得憋著。


    “王妃、大殿下,你們真的能打聽到傲狠的消息嗎?”婭桑並未理解到釉湮的言外之意,反而是迫不及待。


    “當然,我的好妹子!打聽一個人,這還不簡單!隻是不知道我們的大殿下,是否真是有心人啊?”


    檮杌咬著牙,釉湮這是逼自己承認是傲狠,否則就不配是個“有心人”!她故意要讓婭桑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麵展現出來,然後讓自己心軟、心痛直到承認為止!


    “大殿下!”婭桑踉蹌又著急地走向檮杌,不慎被腳底的一塊碎石絆倒在地。婭桑趕忙用掌心去撐地,手心卻被地麵擦出了血跡。膝蓋處的衣裳也被劃破,點點血跡浸透了出來。檮杌看著是萬般心疼,就像是自己的心在滴血一般!


    檮杌趕忙上前,卻又沒走幾步就又停下了。抬起埋怨的雙眼瞪著釉湮,釉湮卻是袖手旁觀,佯裝抬頭賞月。檮杌恨釉湮,更恨自己的懦弱和無能,眼見心上人就在麵前,卻沒有勇氣告訴她一切!他這個男人當得真是失敗!檮杌狠狠咒罵著自己。


    “大、大殿下……”婭桑顧不上傷疼,嚐試著又用手掌撐起了自己,“請、請你幫我多多打聽好嗎?我、我知道我的要求很無理。大殿下日理萬機,國事都操心不已,還要替我這個萍水相逢,毫不相幹的人打聽傲狠的下落……可、可是,他真的很久沒有消息了!這不是他的作風,以前無論再忙再累,他都會和我聯係的。他知道我會擔心他,會牽掛他,會為了他茶飯不思……眼下都過了好久了,我連他半點兒音訊都沒有!大殿下,就當是可憐我,施舍我吧!請你幫我打聽傲狠的下落好嗎?如、如果他出了事,已經、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婭桑打了一個冷戰,“也請你,如實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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