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遲遲,樹影流動,雜糅著不安分的熱情與溫柔的涼意。


    七月多急雨。


    在一番思想工作之後,餘漁答應了馮心慶,認她做了老師。


    並且在班主任要求的答複裏,少女也是堅持了自己美術生的選擇,為此,班主任還親自跑去家裏進行了一次家訪。


    提前得到消息的徐橙便跟著去了,他也沒說什麽,就是讓餘漁拿些自己的草稿給班主任看。


    等少女掏出那厚厚一箱子草稿的時候,班主任沉默了許久,最終沒有再反對餘漁自己的選擇。


    林晚粥和廣播站的成員們一起吃了頓飯,還是裴雪綺請的客。


    她已經正式畢業,準備在幾個月後踏入大學的大門,學校在杭市。


    而廣播站,也定下了下一屆的站長,這個人徐橙的確認識——夏月。


    因為成績跟不上,夏月準備在高二重新複讀一年,改讀了自己更加擅長些的文科。


    反倒是喬一鳴,因為參加了信息學奧林匹克國家集訓,並獲得了一等獎項,已經提前一步取得了令人羨慕的大學保送資格。


    此事轟動全校,喬一鳴從一個邊緣學生,一下子晉升成為校內牛人。


    徐橙某天在公司碰到這家夥,還專程為此事恭喜了下他。


    喬一鳴就隻是撓撓頭。


    “出不出名的,我對這些沒啥興趣,想想我在學校裏被當做大熊貓圍觀,我還覺得難受呢。”


    “行啊老喬,你這境界夠高的,看庭前花開花落,榮辱不驚,望天上雲卷雲舒,去留無意。”


    “別揶揄我了老徐,現在和企鵝鬥的這麽緊張,我已經準備高三直接休學專心做哈批農場了。”


    “你這份心意我領了.”,徐橙撓著下巴說道。


    喬一鳴看他這樣覺得有些奇怪,“老徐你不會要勸我上學去吧?”


    “當然不是了,我意思是哈批農場這邊你先別做了。”


    “啥?不做了?”


    喬一鳴揉揉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哈批農場作為哈批網,也作為青舟公司的最核心項目,忽然間不讓他做了,這是什麽意思?


    “你要開除我?”


    “不不不,我哪舍得開除你呢,老喬你知道你像我的什麽嗎?”


    “.兒子?”


    “說啥呢,老喬你就像是我的爪牙一樣關鍵.”


    “指甲可以剪掉,牙也可以拔了,這哪裏關鍵了?我求你了徐橙,別把我開除掉行不。”


    喬一鳴急的想哭,畢竟除了徐橙這裏,敢明著雇傭他的地方也不多了。


    而且在徐橙這裏,他感覺自己以前陰暗的像是蟑螂一樣的人生,才有了價值,還有一群誌同道合的前輩,這可比上學什麽的有意思多了。


    眼看喬一鳴雙眼都快失去光芒,徐橙趕忙打斷他的胡思亂想。


    “你別說話了,我是準備讓你接手一個新的項目。”


    聽到這話,喬一鳴才冷靜下來幾分。


    “什麽項目?”


    “哈批微博。”


    “微、微博?什麽意思。”


    “籠統講就是能夠分享簡短實時信息的廣播式社交媒體.”


    徐橙講了一大通,看喬一鳴還是不大理解的樣子,便輕咳兩聲。


    “我這麽給你講吧,國外那個,twitter你知道吧,就是.借鑒一下。”


    “哦,這下子能聽懂了。”


    喬一鳴點點頭,隨即又皺眉,“不過老徐,我去搞這個圍脖,哈批農場以後怎麽辦呢?接下來不是還得和企鵝鬥嘛。”


    “怎麽的,你還想鬥倒企鵝嗎?”


    “嘿嘿,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廚子,鬥倒企鵝這可一直都是我的動力。”


    “行了,企鵝家大業大,不是咱們一朝一夕就能搞定的,對付他們,咱們不輸就是贏。”


    “道理我都懂,就是有點不甘心。”


    “以後會有機會讓你爽的,你先給我把微博的工作幹好,我可給你講了,接下來,這是咱們青舟的又一個工作核心.”


    高二期末考試結束的下午。


    徐橙跟著林晚粥去廣播站的活動教室收拾她放在廣播站的東西。


    兩人先是在教室裏理好書包,然後一起沿著樓梯往樓上走去。


    “好熟悉啊這條路。”,徐橙忍不住感歎一聲。


    林晚粥眼中也有些懷念。


    似乎還能看到一年前,與徐橙每個清晨和傍晚,在樓梯裏上下穿梭的身影。


    這種感覺在推開門後,變得更加強烈起來。


    徐橙很久都沒到廣播站裏來過了,教室裏大概布置並沒改變,小沙發和茶幾,還有飲水機,窗台的幾盆小吊蘭。


    不過桌上放著的文件,以及水杯、筆筒這些小物什增加了許多。


    桌椅也增加了。


    林晚粥拔出鑰匙,先一步進到門裏。


    望著空無一人的教室,再想到清冷無人的樓層,心裏咯噔一下子。


    等下徐橙萬一在這裏有什麽歹意.她可沒辦法反抗!


    當然不是因為她也想,所以才不拒絕。


    而是因為現在校園裏人太少了,耳邊都能聽到嘰喳的鳥鳴,這種情況下,哪怕她喊破喉嚨也是徒勞的。


    對。


    一定是因為這樣。


    “徐橙,你就在門口等著,廣播站教室,非廣播站成員不得隨便入內。”


    “???”


    徐橙難以置信的看林晚粥一眼。


    “喂,站長大人,好歹我也是前廣播站成員吧,這都不能進去重遊下故地了?”


    “不行,就算以前是成員,現在也不給進去。”


    “我今天還偏要進去了。”


    少年執拗的勁頭上來,就很強硬的往裏麵塞。


    林晚粥就慌忙阻止,不給他進去。


    小小隻的她,力氣也大著呢,又是推、又是抓的。


    徐橙怕弄疼了他,便隻好先放棄強硬的方式,轉成柔聲道。


    “站長大人,別鬧了,快讓我進去。”


    少年很聰明,知道硬來不好進去,就需要多做做事先的準備,俗稱前戲。


    林晚粥也有點不好意思。


    畢竟她這樣擋著徐橙,確實是很過分的感覺,想了想道。


    “那你迴答我幾個問題我就讓你進去。”


    “是你。”


    徐橙想都沒想直接說道,林晚粥就奇怪的看一眼他。


    “你說什麽呢?”


    “不是問這個啊,啊,那你當我剛才沒說,你問吧。”


    林晚粥不理會這家夥古怪的話,迴過頭望著教室看了一眼,然後又轉迴頭來,眼中帶著幾許希冀問道。


    “你第一次來這間教室是幹什麽的?”


    “找你。”


    徐橙果斷的迴答。


    這份果斷,讓少女驚喜的心裏泛起了絲絲的甜。


    其實就算他想不起來,她當然也不會因為這種事情去責怪他了。


    但他確確實實的記得。


    所以不隻有她把他們的所有經曆奉若珍寶,他也是這樣的。


    少女微微欠過身子。


    “進去吧。”


    徐橙就走進門裏,東張西望的,還隨手擺弄了一下子桌上的圓珠筆。


    “那時候我記得是你在這裏麵試新成員吧,我來給你送東西吃,結果就被你忽悠著給麵試了,然後加入了廣播站。”


    “誰忽悠你了。”


    林晚粥撅起小嘴,然後借題發揮,“別亂碰哦,弄丟了東西你負責。”


    “知道了”


    徐橙的尾音拖得很長。


    林晚粥把書包放在自己常坐的桌上,一件件的整理起桌上的東西,因為太久沒來,好多都積上了灰塵,愛幹淨的少女隻好先用紙巾擦拭幹淨再放迴書包裏去。


    這時候徐橙就站在旁邊,悠閑的坐著。


    林晚粥忍不住拍拍桌子。


    “來幫下忙啊,徐橙。”


    少年就奇怪的看一眼她,“你不是不讓我亂碰東西麽?”


    “我”


    林晚粥血壓都高了一些。


    他一定是故意的!


    記得平時她還不讓他為所欲為呢,也沒見他有遵守過啊。


    “你幫不幫?”


    “幫、幫、幫”


    看到少女臉上浮上層寒霜,徐橙便不敢逗她了,湊過去幫她擦起灰塵,嘴裏還悄聲嘀咕。


    “女人可真是善變啊.”


    林晚粥聽到,立馬踩一腳他。


    “什麽叫善變?”


    “沒沒沒,多變的女孩子果然是超級可愛。”


    聽著這家夥花言巧語,少女就眉眼彎彎,嘴角翹起成一道好看的弧度。


    聽說結婚後,很多人都會因為和伴侶相處太久,漸漸的兩看相厭,彼此相愛的熱情慢慢消散。


    林晚粥也想過自己的往後。


    若是那個人是徐橙,她的熱情也不會消散的吧


    畢竟他倆都已經認識那麽久了,他們比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熟悉對方。


    卻還沒有兩看生厭,反而總有一種新鮮感。


    偶爾在一本雜誌上看過句話:若你的伴侶是一本書,那最好的伴侶,是剛好花一輩子才能閱讀完。


    林晚粥當時就在想,或許徐橙便是一本她能讀很久的書吧。


    “這是什麽?”


    徐橙拿起積壓在桌子底下很久的一個記事本子翻看起來,林晚粥聞言也把腦袋湊過去。


    “工作評價本?”


    徐橙念出扉頁上的幾個印刷字體,然後隨手翻開裏麵的內容,上麵儼然是林晚粥的字跡。


    【2007年12月31日,陰。】


    【嗚,今天是我輸。】


    【被討厭鬼欺負慘了,他居然還讓我喊他老公!】


    【簡直就是過分!】


    【真是的,這種話哪能隨便喊出口。】


    【最後被他欺負的還是叫了。】


    【這件事一定要死死的記住。】


    【等他以後結婚了,講給他老婆聽.】


    很快啊,少女動作很快啊,啪的一下就把本子給扣在桌麵上了。


    “亂、亂翻什麽!”,她瞳孔亂顫,小臉紅撲撲的,都快要滴出水來。


    她哪裏不記得這是什麽了。


    大一兩人當男女播音那時候,播音結束要寫工作評價,雖然裴雪綺並沒有硬性規定,但林晚粥還是每天都記錄下來。


    上麵寫的與其說是評價,倒不如說是日記,記錄了她和徐橙的播音日常。


    “你以前都寫這種東西當做工作評價嗎?”,徐橙還是滿臉震撼。


    他可不知道林晚粥居然背著他寫了這麽厚厚一本的工作評價。


    他剛才隻是大概掃到一眼,上麵似乎全都是些“今天是我贏”“今天是我輸”的小吐槽,調皮可愛的感覺。


    “要你管啊。”


    “所以以前你居然喊過我老.”


    徐橙話還沒全說出口,便被林晚粥掐住了腰間的軟肉。


    這下她是真的著急,用的力也就大些。


    “疼疼疼,我不說了林晚粥。”


    “我看你還敢說嘛。”,少女輕哼一聲。


    徐橙揉著被掐了的地方揉了一會,他是想不通,明明那麽軟的小手,是怎麽用出這麽大力的。


    不過疼是短暫的,好奇心卻是一直在胸膛裏撓癢的。


    “林晚粥,咱們一起看看嘛,我絕對不嘲笑你。”


    “不給。”


    “就當做一起迴憶過往了不行嘛?”


    徐橙拉著少女在播音台前坐下,“喏,我們還坐在播音的位置上麵,一起看這些東西,是不是會感覺一下子迴到了高一那時候。”


    少女很吃他蠱惑的這一套,心神便開始有些搖擺不定,一直攥著本子的小手也鬆動了不少。


    “拿來吧你。”


    “誒?你”


    “好了好了,就一起看一下嘛。”


    徐橙握住了少女伸過來掐他的小手。


    他手掌又大又熱,少女的小手很快在他手心裏變得綿軟沒有力氣。


    就看著徐橙把本子在播音台上鋪開。


    林晚粥悄悄看了眼他的目光,真的是很認真很認真的眼神,這便讓少女覺得也不是不能給他看了。


    其實就和以前那些信一樣。


    半推半就給他看了其實也沒什麽的。


    兩人便一起看著那些過往。


    看著少女有輸有贏的記錄,兩人時不時的笑出聲,他倆笑點不一樣,有時候對方笑了,另一人就隻是奇怪的看著對方一眼。


    橘黃色的夕陽透過薄薄的窗簾灑落進來,給整間廣播站教室都染上一層略帶曖昧氣息的昏黃。


    有那麽一瞬間,他們覺得彼此又迴到了那個每日播音的傍晚時光。


    “好短暫啊,一年的時間用一個本子就記錄下了。”


    徐橙感歎一聲,林晚粥心裏也有些悵然。


    她抬起頭,再看了一眼四周。


    窗上的那盆小吊蘭,長得好大了已經,還是她親手換的大盆。


    “都結束了,好像還有點舍不得呢。”


    “正常了,人的骨子裏有喜歡囤積的因素,所以每當告別之時,就會覺得自己囤積的元素被剝奪了一部分,便會覺得不舍。”


    少女就奇怪的看他。


    “幹嘛忽然這麽正經。”


    徐橙咳嗽一聲。


    “我不是看你有點惆悵,安慰一下你嘛。”


    “你這是安慰?”


    “怎麽不算呢?林晚粥同誌,莎士比亞曾說,凡是過往,皆為序章,讓我們積極地、熱情的擁抱接下來的人生吧。”


    “神經啊你。”


    少女咯咯咯笑著拍他一下。


    然後看著窗外,沉吟了幾秒鍾。


    “不過在此之前,我還要告別一次。”


    “怎麽告別?”,徐橙問說。


    左手還在徐橙的手裏,林晚粥便用左手,熟稔的按動幾下。


    伴隨著嗡的一聲電子噪音,廣播設備被她打開來。


    林晚粥擺正麥克風,調試一下聲音,然後湊去麥克風旁。


    這一秒,她的眸子裏有瑩瑩的亮光,像是一幕幕的過往。


    映襯著此刻的天空,橘紅的雲朵。


    暖暖的,柔柔的。


    她輕聲開口。


    聲音清脆而又好聽,迴蕩在空曠校園的每一個角落、每一間教室。


    “這裏是校園廣播站,大家好,我是今天的播音員林晚粥。”


    說罷,她頓了頓,也許是自己的行為太唐突,忽的有些緊張起來。


    小手不自覺的攥緊了些。


    她手還被徐橙拉著。


    溫溫熱熱,都能感覺到他炙熱的體溫。


    這讓林晚粥想起第一次廣播時候,因為緊張,那時候徐橙握住了她的手。


    後來無數次廣播的時候,她規定隻給拉一小會,這家夥卻總是全程拉住。


    是廣播站,卻又不隻是廣播站。


    因為承載著太多記憶,那些地方、那些角落才變得特別,那些枯燥的工作,才變得有趣,那些重複的人生,才變得難易割舍。


    “今天是最後一天播音工作了”


    少女沉默良久,剛才的一時衝動,現在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該怎麽告這個別。


    耳邊這個時候傳來少年略帶磁性的嗓音。


    “徐橙,out。”


    少女側過頭去看他一眼,少年就鼓勵一樣捏捏她的手,然後用口型衝她說道。


    “告別呀。”


    其實這個口型,林晚粥是沒聽懂的。


    但她忽然想起了徐橙剛才的那番話。


    他說了一大通,說的很好笑,可她現在想起來,印象最深的就隻有莎士比亞那句很漂亮的台詞——


    凡是過往,皆為序章。


    “林晚粥,out。”


    【過審!!!】


    中秋快樂呀!


    難得寫一次五千字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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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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