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落聽到金少掌櫃做出如此大膽的決定,不由呆住,脫口道:“姐,我原以為你隻是個奸商,今日才發現你還是個殺人放火的慣盜!”


    金少掌櫃這迴卻沒反駁,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阿落,你覺得這個計劃怎麽樣?”


    阿落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道:“不怎麽樣!”


    金少掌櫃不緊不慢地道:“既如此,想必你是另有高見了?”


    阿落被她一語將軍,錯愕半晌才道:“雖然……我還沒有想到什麽好辦法,但殺人滅口終歸是不妥……不若跟那個龐林講講條件,讓他心甘情願的翻供才好……”


    金少掌櫃鄭重點頭道:“你說的很是,此事就交給你去辦吧!金穀園內五百義兒軍皆歸你調遣,不管你用什麽辦法,務必要擺平此事!”


    “什麽?”阿落睜大了眼睛,張口結舌地道,“我……我一個人怎麽成?”


    金少掌櫃橫眉道:“有什麽不成?若是延誤了大事,我唯你是問!還不快去?”


    作為金家唯一的男丁,阿落是雁門黃金塢的唯一繼承人,但是在他沒有成年之前,其身份隻是如意公子金子淩的一個侍童而已,人在矮簷下,怎能不低頭?阿落隻得怏怏應道:“是……不知這龐林現在何處?”


    “我若是知道,還要你去做什麽?”金少掌櫃向天翻了個白眼。


    “……好吧……”阿落無奈地看看劉皓南,道:“小師兄,你跟我走吧!”


    陳希夷看著阿落和劉皓南一同走出院子,不無擔憂地道:“阿落年紀尚幼,讓他獨自一人處置此事是否太過冒險?”


    金少掌櫃卻漫不經心地道:“先生放心,這點小事難不倒那鬼靈精!”


    阿落帶著劉皓南仍循琅嬛洞天的舊途走出,登上小舟,卻不靠岸,而是徑直向著東麵的水中山峰行去。


    劉皓南極目四望,發現這片如鏡的水麵是一個方圓百裏的橢圓形湖泊,湖中矗立著三座山峰,金少掌櫃的住處位於中鋒之上,遠看中部微凸,其形如壺,石壁嶙峋,草木青蔥,完全看不出有人居住的跡象。


    此時劉皓南才明白金少掌櫃的居所取名為“壺中日月”的真正含義。原來這中峰腹內中空,又在隱秘處鑿孔打眼,透光通風,盡得自然山水之妙,最難得的是外表完全看不出雕琢痕跡,渾然天成,當真如世外桃源一般。


    西麵山峰用一條曲折石廊與堤岸連接,不時有人經由石廊登峰遊覽。此山高僅百丈,較為低緩,臨岸的一麵屋舍鱗次櫛比,街道密布如棋局,百業聚集,如入鬧市;臨水的一麵則丹崖嵯峨、瓊林密集、遍布亭台樓閣,參差有致,最高處築有一座七層寶塔,淩空刺天,氣勢雄偉。


    兩人將要去往的東峰則是由兩座山峰相擁而成,形不見奇,勢不覺高,卻妙在兩山首尾相連,陰陽合抱,渾然一個太極圖之形,狹長的山坳中隱隱露出一角茅簷。


    阿落離船登岸,邊走邊向劉皓南介紹道:“此湖名為寒液池,湖中景致是依照東海三神山之傳說而建,西為蓬萊,中分瀛洲,此為方丈。山坳中那間茅屋叫做“沽月小築”,是我那酒鬼師父的住所。”


    “酒鬼師父?”劉皓南對這名字很是好奇。


    “我一直這麽叫他。”阿落隻是神秘地一笑,並不多言。


    劉皓南想到金少掌櫃剛給阿落安排下的艱巨任務,問道:“你是來找他幫忙的?”


    阿落得意點頭道:“酒鬼師父無所不知,一定能幫我想到辦法!”


    劉皓南想了想,說道:“若是能設法將他們從知州衙門帶出來,我也許可以說服龐林為楊家翻供……”


    阿落詫異道:“他們是誰?”


    劉皓南這才想起自己並未向他提及紫菀,便解釋道:“龐林有個女兒叫紫菀,我和菀姐是在管涔牧認識的……”


    阿落心領神會,故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壞笑道:“菀姐啊……我明白了……”


    劉皓南臉上微微一紅,窘道:“……怎麽?”


    阿落卻笑著反問道:“什麽怎麽?我什麽也沒說啊,你怎麽這麽緊張?”


    劉皓南知他機靈精怪,便不再搭他的話茬,換了個話題說道:“龐林為人奸猾,頗有些欺善怕惡,我不太喜歡他!”


    阿落聞言倒是很高興,道:“當真?那就好辦了,這種人我知道該怎麽對付他!”


    劉皓南有點莫名其妙:“你有什麽辦法?”


    “等我們把人帶迴來,你就知道啦!”阿落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引劉皓南向沽月小築走去。


    那茅屋看似近在眼前,兩人卻兜兜轉轉地走了許久,眼前的小路蜿蜒消失於濃密的花叢樹林中,好像總也走不到盡頭。劉皓南心中疑惑:“這裏好像有機關!”


    阿落也意識到不大對頭,恍然道:“酒鬼師父向來不喜歡被人打擾,定是他在這周圍布下了什麽迷魂陣法,讓我們來迴兜圈子!”


    劉皓南怪道:“難道你以前從沒來過沽月小築?”


    阿落搖頭道:“酒鬼師父每十日見我一次,教我些兵法陣仗的學問,平時就躲在這沽月小築中喝酒,不與任何人來往。罷了,待我喊他出來!”


    劉皓南卻伸手阻止他,道:“等等,讓我先試試看能否破解這陣法!”


    阿落聞言大為驚奇:“你還懂得這個?”


    劉皓南思索著道:“我聽先生說過,五行遁術是利用奇門遁甲和五行生克之理,將金、木、水、火、土五者中任意一種屬性的事物隱藏起來。從這裏去沽月小築的路應該隻有一條,你師父是利用花叢樹林將空間切割分隔,將真正的路徑隱藏了起來,這應是一種土遁之術。”


    阿落聽得不甚明白,接口道:“如你所言,應該如何破陣?”


    劉皓南皺眉思量半晌,道:“木性克土,火性生土……阿落,你身上可有火種,點支火把來照路!”


    阿落睜大眼睛,不信似地道:“什麽?大白天的點火把照路?”


    劉皓南也沒什麽把握,隻道:“試試看吧。”


    阿落雖將信將疑,還是依言打著了火石,點亮了一支火把。


    劉皓南接過火把,道:“不要看腳下的路,不管麵前有什麽,你隻管跟著我走,明白嗎?”


    阿落鄭重點頭,道:“小師兄,全聽你的!”


    兩人一前一後向前走去,說也奇怪,火把所到之處,那些花樹忽然都似活了一般向兩邊分開,讓出堪堪容一人通過的窄徑來,那些千迴百轉的小路卻都消失不見。不到半盞茶的工夫,兩人便走到了沽月小築的前方。


    阿落又驚又喜,對劉皓南大感佩服,道:“小師兄,你真厲害!”


    劉皓南淡淡一笑,道:“我隻是誤打誤撞罷了。”


    沽月小築名字起得精致,模樣卻有些寒酸,隻是一座茅草覆頂、竹籬做牆的農家院落而已,門前橫著一道從山坳深處發源的清溪,溪底石子曆曆,可見悠閑嬉戲的遊魚。


    阿落三兩步跨過溪上竹橋,大聲叫道:“酒鬼師父,我來啦!”


    茅屋內外寂靜無聲,許久沒有迴應。


    阿落自語道:“難道又喝醉了?”便要推門而入,卻聽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茅屋頂上傳來:“小鬼,十日之期還沒到,為何卻來煩我?”


    阿落嚇了一跳,仰頭看著平平整整的屋頂叫道:“酒鬼師父,你……你在哪裏啊?”


    屋頂茅草嘩的被掀開,一人從草堆中露出半個身子來,頭發衣衫上皆淩亂地沾著草葉,他年約三旬,相貌清秀,長發披散,髭須淩亂,眼睛雖大卻散漫無神,一副病酒成癡的醉鬼相,身形高挑細長,卻太過瘦弱,顯得極為落魄。他隻懶懶瞥了阿落和劉皓南一眼,擎起手中酒壺往口中倒去,倒是頗有幾分睥睨天下的狂傲之氣。


    阿落連忙換上一副笑臉,殷勤地道:“酒鬼師父,前日金穀園來了個波斯商人,送來兩瓶產自西域婆羅多的葡萄美酒,你要不要嚐嚐?”


    男子聞言登時雙目放光,但見他身形微微一動,已落在兩人之前,他將手掌伸向阿落,像個孩子般滿麵希冀地道:“又是什麽好酒?快拿出來!”


    阿落卻不著急,慢條斯理地從懷中摸出一個天青色的細口琉璃瓶兒,輕輕取下封口木塞,道:“這酒的名字叫做赤霞煙雲。”


    瓶口一開,香氣撲鼻而來,馥鬱的果香和醇厚的酒香奇妙地交融在一起,似雲蒸霞蔚,在空氣中潺緩流淌,層層擴散。這樣的好酒,單是聞一聞也醉了,與劉皓南在雲州城內喝過的燒刀子相較,簡直是天壤之別。


    男子雙目中神采更盛,一把便將琉璃瓶奪了過去,迫不及待地將壺中美酒倒入口中。


    阿落偷偷對劉皓南使了個眼色,一臉奸計得逞的得意之相。


    男子一口氣飲下了大半瓶,登時頰上生春,眉開眼笑,大聲讚道:“這確是在橡木桶中貯藏兩年之久的赤霞煙雲!此酒妙處古人早有詩雲:‘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迴!’好酒!好詩!”說著,又將瓶兒向口中倒去。


    阿落怕他一口氣喝醉了,急道:“師父,你慢點兒喝!葡萄酒是要慢慢細品的,像你這般鯨吞牛飲,實在……實在……”


    男子冷哼道:“小鬼!我喝的酒比你喝的水還多,怎輪得到你來教我怎樣喝酒?是不是有求於我?快說快說!”


    阿落遂便把此事的來龍去脈向那男子說明。


    “簡單!記得上次我教了你什麽嗎?”男子顯得不太耐煩。


    阿落撓頭道:“師父,你教我的是襲虛之術。可那是戰場對陣,這是虎穴劫人,怎會一樣?”


    男子怒道:“蠢才!兵法者,伐謀之術也,上可治國,中可掠地,下可行商,有什麽不一樣?再去想!”說完不再理會兩人,徑自推門入了茅屋。


    阿落頓時麵露慚色,低聲道:“咱們走吧!”垂頭喪氣地轉身而去。


    劉皓南見他灰心,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半晌才道:“你的酒鬼師父脾氣好生古怪!”


    阿落勉強笑道:“是啊,他教我學東西時總是很嚴厲的,平時卻又像個孩子一樣……”


    劉皓南問道:“到底什麽是襲虛之術,你說給我聽聽。”


    阿落想了想道:“師父曾言,襲虛之術有二焉:一曰因,二曰誘。何謂因?曰:敵兵所向,我亦佯應之;別以精兵潛出虛地,或攻其壘,或斷其後,或焚其積聚也。何謂誘?曰:欲敵之要地則不攻而佯攻其鄰,大其攻具,盛其師旅,以誘敵兵;敵兵到則勿與戰,複於壁守,潛以精銳襲所出兵之城而掩其內。此二者,皆襲虛之道也……”


    劉皓南聽完琢磨半晌,忽道:“我明白你師父的意思了!”當下在阿落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阿落聽完恍然大悟,喜道:“明白了!我這就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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