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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聶震似有畏縮之意,為難的看著梁安:“這……”


    那日關撲,秦苒親耳聽到那小少年的從人喚他‘郡王’,心中已然有了八分猜測,恐怕這位小郡王的爵位足以壓製梁昭業這位趙王的小舅子,不然聶震為何麵上有幾分惶惑,但眼神之中隱含篤定的笑意?


    她猜測的沒錯,正廳裏梁安與聶震對峙,一勢強一氣弱(似乎),正在不肯罷休之時,門外唿啦啦湧進來一群人,當先緩步而行的,正是那小少年。


    “新安郡王?”


    梁昭業擦擦眼睛,再擦擦眼睛,真是見了鬼了……太子朱明瑞所出的嫡王子朱厚的封號正是新安郡王,自小勤敏好學,雖年紀尚幼,但頗得帝心。


    不過這位郡王向來隻在宮掖行走,幾時到市井間撲買嬉戲去了?


    他迴頭狠瞪一眼梁安,暗惱他情報不準,竟然教他來延平坊與新安郡王搶宅子……傳出去要是讓梁冠伯知道,迎接他的恐怕就不是刑法那麽簡單了。


    梁安內心分外委屈:“……”明明這消息是少爺您從往日相熟的公子們嘴裏探出來的……


    新安郡王見得廳堂內居然有人認識他,粲然一笑:“東宮近日鬧騰的厲害,本郡王撲買得這處,正好清靜清靜。”


    東宮其實本來很是平靜,隻是最近新安郡王要滿十二歲了,太子妃開始著手準備他殿裏貼身侍候的宮女,整個東宮的少女們除了太子名下的女人與新安郡王的姐妹們,其餘的妙齡女子們通通春心蕩漾了起來……於是新安郡王麵對著宮內越來越多熱情如火的妙齡女子……這孩子終於提前走向了青春叛逆期,被逼往宮外跑了。


    新安郡王本來是撲買盆花,哪知道意外得了進宅子,立時便想到了置個私宅,當作偶爾放鬆的秘密之地,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像梁昭業這種與宮中有幹係的人尤其在他的防備之列,被那小少年用眼神‘關懷’了片刻的梁昭業隻差磕頭如搗蒜的保證自己不會傳出去了。


    反倒是身為漕幫之子的聶震,與皇室權貴甚少瓜葛,新安郡王對他及他身邊一眾人等倒非常親民。


    話說太子府幕僚替新安郡王設計的外在形象便是年少聰穎,親民愛民,為民所想。朱厚鮮少出宮,今日正好有機會一展所學,倒將這一形象演繹的淋漓盡致,幾乎讓聶小肥感動的快要下跪長哭了。


    ——郡王爺怎麽能比他家少幫主更憫下憐小呢?簡直沒有天理了!


    聶小肥側頭瞧一眼聶震,再對上新安郡王溫潤的眼,眼眶便瞬間紅了。


    其餘的三個人,聶震年紀閱曆到底擱在那兒,聲色犬馬,識見廣博,練就了一雙慧目,麵上誠惶誠恐,心裏作何想無人能知。


    秦苒來自一個對國家領導人不曾頂禮膜拜的時代,雖然經過了秦高氏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又經過了本朝十數年的全麵教化,依然沒有將她徹底洗腦……於是她行過禮之後致力於研究新安郡王身上珠羅玉佩,暗暗估量那價格,改改眼饞。


    人窮的時候,對寶石珠玉等難免露出幾分饞象,就好比餓的狠了見著食物便不自覺要吞咽一般,實在是一種正常的生理反應。秦苒在漕河上豪放慣了,對溫婉含蓄這種美德所學甚少,一時還不及掩飾。


    靳以鵬則心中所想:新安郡王瞧著雖然長的不錯,可若他不是太子的親生兒子,而是漕河上漢子粗長粗養長大的少年,又哪裏會有這般矜貴的居高臨下的眼神呢?


    靳大公子在清江浦一向橫衝直撞慣了,被靳良雄扔到高郵壇子裏鍛煉了數年,碰上拚爹勝過他的,除非此人有真本事能讓他折服(如聶震),其餘的總要被他在心裏暗暗貶低一番,以此來增加他的自信。


    梁昭業帶著梁安垂頭喪氣而去,他不知道梁冠伯下朝之後聽到他往延平坊要宅子以後,直接嚇出了一身冷汗。當初送這宅子的政敵在朝堂政治風波上受到強力打壓,已經致仕迴鄉,能留得一條命,總歸不錯了。他心中暗喜自己當初被梁昭業那出鬧劇所救,躲過一劫,如今官途如舊。這兩個月一直努力在朝堂上減少存在感,免得讓禦史言官揪出他與那未結成聯盟的政敵有過一腿,影響仕途。一時裏在書房來迴急的轉圈,派了數人前往延平坊,又怕大張旗鼓之下引的人人側目,那些前去追梁昭業的家仆們都經過了喬裝改扮。


    等到梁昭業進了梁府大門,早被家丁拿下,扭送到了梁冠伯麵前,不及他拷打,梁昭業便將事情經過一一道明,連那宅子如今在新安郡王手裏都講了出來。


    ——筒子你的保密意識也太差了些!


    梁昭業理直氣壯的想到,他當初向新安郡王發誓不會告訴旁人,但祖父梁冠伯乃是梁家掌舵人,豈是外姓旁人?


    梁冠伯聽到新安郡王新的落腳點,隻覺這消息頗為有用,但瞧著眼前跪的似乎連骨頭都沒有的梁昭業,他不禁長歎一聲,對這孫子又愛又恨,不知如何是好。


    這小子紈絝是紈絝了一點,但是運氣不是一般的好……


    梁昭業莫名其妙被扭送到梁冠伯書房,又莫名其妙被放了,才自由了幾天,又被關了禁閉,這次為期三個月。


    他咬著牙想,又是聶震這廝害他如此!


    聶震假若能聽到,定要高唿:我是冤枉的!


    不過此刻,他帶著三條尾巴從延平坊宅子裏出來,沿著大街漫無目的走,倒像誰家出來賞花踏青的公子哥兒,濟濟鬧市,意態悠然。


    秦苒懷裏還抱著那玉枕,背上包袱裏是換洗衣服,與靳以鵬並肩而行,小聲議論。


    “以鵬哥哥,我們今晚住哪裏?”


    靳以鵬對聶震有種莫名的信任感,不知道是不是從他強大的賭技裏得到的信心,也壓低了聲音答她:“……隻要跟著少幫主,想來定然不會露宿街頭!”


    你已經選好主子了嗎?


    秦苒對他驟然加強的‘奴性’表示憤慨不解,一個人怎麽能對另一個人盲從拜服到這種地步呢?


    不防聶震抬腳便進了路旁的一家萬家茶肆,坐下吃了熱熱一碗茶之後,便下了逐客令。


    “……我原還想著,能在延平坊多住些日子,這才留了兩位住了下來,隻是如今聶某也身無分文,要流落街頭,還望兩位自行另覓他處。”


    這個逐客令下的比較委婉含蓄,換成白話就是,如今我也泥菩薩過江了,就不再做善事收留你們兩個了。


    秦苒在桌下伸手摸摸懷裏暗袋裏的銀票,感覺到它的存在,安全感不由大增,當下便要拉著靳以鵬抱著玉枕道別,哪知道靳以鵬看出她的離意,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向著聶震堅定道:“當初是少幫主收留了我,(此人臉皮向來奇厚,明明是賣身)如今少幫主有難,我們兄妹自然要留下來與少幫主共渡難關,豈能輕言離去?!”


    秦苒在桌下反手握住了靳以鵬的手,在對方感激她支持自己行為的目光裏,縮迴手狠狠的朝著他腰間的細肉掐了下去……


    靳以鵬“嗷”的一聲慘叫,跳了起來,麵紅耳赤,指著秦苒“你……你……你你……”了半天,最終下了一句十分兇狠的評語:“妹子你再這樣鐵定嫁不出去!”我都不會犧牲自己收留你,更何況別的沒有交情的男人?


    這妹子太潑辣了有木有?!


    潑辣妹子秦苒順勢站了起來,便要拉著靳以鵬的手離開,“少幫主手眼通天,這區區小事難不倒少幫主,倒是我們兄妹二人拖累少幫主了,這就告辭!”


    聶震唇邊綻出一個了然的微笑來。


    從來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踩高捧低,逢迎拍馬之輩,原是意料中事。


    靳以鵬則像被針刺了一下似的猛的又往後一跳,眉毛倔強的立了起來,神情間透著被強權所逼又不甘不願不肯屈服的意味出來,最終苦苦央求她:“小苒,苒娘,妹子……咱就留下來吧?至不濟你還有一百多兩銀子呢,拿出來先應應急?”


    秦苒,咬牙切齒的:“以鵬哥哥……”別逼我出狠招用暴力來強迫你!


    後者完全沒聽懂她的潛台詞,歡天喜地隻當她默認了自己的決定,撲上前來恨不得朝她搖幾下尾巴:“我就知道小苒最體貼人最溫柔……”


    秦苒無力:你說的那個人是我嗎是我嗎?


    聶震優雅起身,笑語謙謙:“既然秦姑娘身上還有銀子,不如這頓茶錢你請?”


    秦苒肉疼的捂緊了荷包,眼睜睜看著聶震施施然往外去了,聶小肥頗具深意瞧她一眼,緊隨而去。靳以鵬緊追兩步,又為難的迴頭,等著她速速交了茶錢追過來,此情此景,怎一個怒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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