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死棋?對弈之時一方的棋子走死路被包圍,也無法構成雙活就謂之死棋。通俗點說,就是無論如何努力,這隻棋,也就不活了,隻能如對手的願,被從棋盤上取走。


    黑齒影寒所遇到的,就是死棋。無論她遵命與否,都會得罪一大票人,而結果,要麽是雲部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要麽是雲部陷入內訌而喪失戰鬥力。


    “但這一招,隻要你在,就不一定會管用。”黑齒影寒撿起棋盤上的一隻白棋,“你在的話,就可以跟牛將軍慢慢談,這些事也就不是事了。可你不在,就再也沒有人能夠阻止這子落下了。”


    白棋落下,組成一個巨大的包圍圈,包圍圈中,是八隻無法構成雙活的黑棋。就如同,除了梁禎之外,整個雲部,再無人有資格進入牛輔的軍帳一樣。


    “你的意思,這如果不是巧合,就是對手不僅知道我們的職位,而且知道我的行程,乃至牛將軍心中所想?”


    “缺一……”黑齒影寒微微抬頭,森寒的目光立刻讓整個帳篷中的空氣都冷了不少,“不可。”


    “張濟刀傷未愈,雲部分崩離析。牛將軍帳下能作戰的,就隻剩下李傕、郭汜二人的部曲了啊。”


    “十天前,相國命朱儁為將,鎮守雒陽。”


    “朱儁?”梁禎一驚。朱儁此人,早年舉孝母聞名郡縣而入官,後來靠著征討叛逆的軍功而一點點升遷至太仆,可以說他的資曆跟董卓幾乎是不相上下的。然而,他早前在是否遷都的問題上,卻一直反對董卓,因此,兩人的關係是非常緊張的。


    朱儁手頭上沒有多少軍隊,但他的官職是太仆,遠比尚是中郎將、校尉的牛輔,李傕,梁禎等人要高出許多,因此被董卓委任為雒陽留守的朱儁,便是名義上的前線總指揮。當然,他沒有太大的實權,不過,這並不影響他“打聽”諸軍內部的事務。


    事實上,隻要朱儁不開口幹涉牛輔等人的決定,牛輔等人也沒辦法將朱儁派到他們軍中的人“請”出營盤,畢竟,大漢國威尚存,還容不得明目張膽的視九卿為無物的行為。


    “朱儁如果想安全地重獲權勢,投靠關東的士人,無疑是一個很好的選擇。”梁禎托著下巴思索了好一會,“但他畢竟是太仆,沒有十足的證據,相國殺的,隻能是我們。”


    “我們得先穩住軍心。”


    “但不能動不動就打人吊人。”梁禎輕輕地將手搭在黑齒影寒的肩胛上,“我剛在大帳前。看見幾個被吊在木樁上,打得奄奄一息的軍士。他們應該不是謠言的製造者吧?”


    黑齒影寒點點頭。事實上,謠言的製造者,早就趁著牛輔將令帶來的混亂,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但我們又能怎樣呢?”黑齒影寒長歎一聲,“唉,沒經曆過的人,才會相信身正不怕影斜。”


    梁禎自然是經曆過的人,深知在有權者的手裏,將直的說成彎的,將黑的說成白的,並不比喝水困難多少。


    “找幾個有品秩的軍官。”梁禎跪坐在黑齒影寒旁邊,第一次說這種話,令他的內心很是忐忑,“殺。”


    黑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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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就像被針紮了一下一般,整個兒挺直了,同時嘴唇無聲地翕動了兩下。


    梁禎似乎沒有看到黑齒影寒的反應,自顧自道:“傷你心者,死。”


    “還有一件事。”梁禎不等黑齒影寒再次作出任何反應,便將她一把摟在懷中,“明天一早,我就當眾宣布,你的身份。”


    “啊?”黑齒影寒倒吸一口涼氣,因為她的大腦在此刻忽然變得無比遲鈍,滿以為梁禎準備當眾揭穿她是夫餘人的身份。


    “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親妹妹。”梁禎說著,兩滴熱淚無聲地從自己的眼角落下,“對外,你是我的胞弟。”


    “為什麽……”懷中的身軀一抽,“這騙不過阿牛……”


    梁禎知道,這兩個短句,指向兩個完全不同的方麵。


    “霜靈的悲劇,不能在你身上重演。”梁禎輕輕地摩挲著黑齒影寒頭頂的秀發,“阿牛會聽,但不會說。”


    牛輔的大軍對安邑進行了相當“成功”的改造,比如,安邑境內多出了許多丟空的院落,這些院落中的屋舍,雖大都完好,但卻再也沒有人敢於居住。


    這對梁禎而言,是件好事。


    他選擇了一座帶有一大片桃林的院落作為自己的行轅,此時,正是桃花盛開的季節,桃花如海浪一般,從這處山頭蔓延至那座山頭,山穀之間,盡是醉人的幽香。


    梁禎吩咐隨從擺好了桌案香爐等物什,然後就讓他們都退到桃園以外,沒有交換,絕不允許入內。


    黑齒影寒恢複了不知多少年沒有穿過的女裝,白衣飄飄,秀發盤髻,額帶花圈。


    跟以前不同,她臉上施著很厚的脂粉,這讓她的臉白得能跟冬日的積雪相媲美。但即使如此,也依舊掩蓋不住,她左頰上那道,深紅色的疤痕。


    那是西套之戰時,一名敵軍留給她的禮物。


    “我該……說……說什麽?”黑齒影寒很是扭捏,就如同新出嫁的少女一般。


    “什麽都行。”梁禎笑了笑,“但別發出聲音,不然,就不靈了。”


    梁禎點燃了香,先將一束交給黑齒影寒,然後自己也拿了一束。第一拜他們獻給了天地。第二拜,梁禎麵朝涼州,黑齒影寒麵朝幽州——那是他們家鄉的方向。接著兩人幾乎同時轉身,麵向對方。


    黑齒影寒頭一低,左手輕輕地從香束上滑到嘴邊,若不是臉上的脂粉過厚,梁禎一定會驚訝,原來她的臉,也能變得如此之紅。


    最後,兩人開始對著香爐許願。


    盈兒,我不知道你想要什麽,但我知道說真話的艱難。所以,我隻求能與你同年同月同日死。


    許願完成梁禎悄咪咪地張開右眼,瞄了一眼黑齒影寒。微風吹拂著她從耳際滑下的發絲,一下一下地敲擊著她翕動的雙唇。


    “你……為何這……這樣看著我?”梁禎看得入了神,直到耳畔傳來黑齒影寒略顯忐忑的聲音。


    “我隻……隻是恰好看到這……”


    從桃園出來後,梁禎領著黑齒影寒去了趟校場,那裏三名屯長以上的軍官已經被五花大綁地捆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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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都是曾經傳過謠言或是所屬軍士傳謠傳得最厲害的人。


    “你們都聽好了!梁四郎,是我的親兄弟。他的能力,你們親眼所見!調令之事,是我準許的!”梁禎說著,走到最左側的那個犯人身後,一把抽出他背後的紅簽。


    “身為屯長,帶頭傳播謠言,詆毀上官!斬!”梁禎擲簽於地,立刻有劊子手一碗酒落肚,然後大刀一揮,寒光一閃,那人便已身首分離。


    第二名犯人的罪名與第一人相同,因此也被下令斬首。


    “部下傳謠,不能禁止,本是死罪!但念在校尉部號令不明在前,故而這次就饒你性命,降為隊長,若再有下次,定斬不饒!”


    梁禎饒恕了第三名軍官,然後高聲對校場中的所有人道:“日後!再有人妖言惑眾,他們兩個,就是下場!”


    梁禎所指的,是被當眾斬首的兩人。


    “謠言之事,從這刻算起,之前的既往不咎。之後的,立斬無赦!”


    “諾!”


    梁禎解散了大隊的兵士,然後在中軍帳中宣讀了對其他高級軍官的處置,高級軍官不同於中低級軍官,當眾責罰非但起不了殺雞儆猴的效果,反而會打破他們在普通軍士中的那層權威性與神聖性。


    因此,梁禎對高級軍官的處置,從來都是小心翼翼的。


    “罰俸三月,不冤枉吧?”梁禎對著圍了一圈的軍官們道,“所有人,包括我。”


    軍官們神情嚴肅,但心底裏無不偷笑,因為既然當得了這軍候乃至司馬一級的武官,單憑那點月俸,是絕對連日常交際的開支都滿足不了的。


    雲部的混亂,隨著兩個“涉案”軍官被斬首,一個“瀆職”軍官被降職一級,所有高級軍官的“自罰三杯”而告一段落。


    軍心算是暫時平穩了,可另一頭,太仆朱儁卻開始不安分了。


    原來,這朱儁果然還是對長安的權力心心念念,被董卓任命為雒陽留守後,便立刻著手跟關東的叛軍聯絡,準備跟他們一起進攻屯駐在安邑、澠池、華陰一帶的董卓軍。


    但這種近乎半公開的行為,又哪裏騙得了人?因此,朱儁的心是十分慌張的,再加上安邑、澠池、華陰三地一連線便恰恰是一個拱形,而雒陽,就位於這拱形中點的前方,可以說是三麵受敵。


    所以,朱儁索性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帶著自己的心腹兵馬跑了!


    朱儁的叛逃,無疑給了董卓十分沉重的打擊,因為這已經是第不知多少次他任命的官吏反他了,這令正在給自己造勢的他登時顏麵無存。


    “必須給朱儁這小子一點顏色看看!”董卓怒道。


    “朱儁是會稽郡人,又長期在荊州為官,因此他叛逃的路線,必定是往荊州去了。”李儒在輿圖上比劃著道,“上計是選派一支精兵,潛入荊州,截而殺之。如此,便能震懾所有心懷不軌之徒。”


    “中計,派一支弱旅駐守雒陽,以誘使朱儁返迴雒陽。然後,再令牛將軍出擊,將朱儁一舉擊潰。”


    “下計,則敵不動我不動,以待戰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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