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九天抽泣還未停下,扭著頭擦拭著淚眼。


    藤洛雖然不喜歡這個縣令,但也說不出對縣令有何厭惡感覺。當日縣令判墨乞兒“斬監侯”之罪,也怨不得縣令本人,要怨隻能怨奇葩的天保律條。


    縣令畢竟是通天縣的最高長官,藤洛在通天縣行乞,就是通天縣的戶口,歸縣令管轄。


    一縣之長來了,藤洛總歸還是要給些麵子,站起身來,躬身迴道:“蒙老爺體恤,不礙的,他隻是感覺不適。”


    藤洛知道縣令不是個大度的人,一定會因墨乞兒的案子而對江九天懷恨在心。


    自古貧不和富鬥,民不與官爭。人家是官,而自己和江九天是民,還是不名一文的乞兒,若是一直和縣令鬥下去,那吃虧的早晚是自己一方。


    藤洛客客氣氣地,也是想緩和一下雙方間的尷尬。


    藤洛想和解,縣令豈能答應!


    即便沒事,縣令還憋著尋點事呢,現在江九天哭成這樣,縣令豈能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縣令不搭理藤洛,瞅著江九天故作驚訝道:“感覺不適?這可非同小可!”縣令扭頭衝師爺道:“快去找城裏最好的大夫來,給風流大才子瞧病!”


    縣令有意大聲叫著。


    北門附近百姓不太多,但聽到縣令老爺嚷嚷,都紛紛圍過來看個究竟。


    師爺隨縣令不少年頭了,焉能不明白縣令的意思。縣令對老色鬼恨得牙癢,巴不得他受病痛折磨而死,怎麽可能真請大夫給他瞧病。縣令不過是要找個搭腔的,以便讓這出戲演得更逼真、更熱鬧。


    師爺很職業地哼哼哈哈,迴應著縣令的台詞。


    “和大夫說,有什麽花銷,都記在老爺我的帳上!”縣令很認真很大度地吩咐著,“老爺我雖然無才學無能力,但好歹做了這通天縣縣令,告訴大夫,人參鹿茸狗脊淫羊藿陽起石盡管著用,迴頭發了俸祿銀子,老爺我一準都把帳付了!”


    藤洛在旁聽著,氣不打一處來。這縣令真是妄作父母官!沒有容人氣度也就罷了,竟然還極盡尖酸刻薄之能。


    藤洛雖不懂醫藥,但也知道,人參鹿茸狗脊淫羊藿陽起石,都是補腎壯陽藥物,縣令別的藥材不說,單單挑這些藥材說,擺明是侮辱江九天。提這些壯陽藥物,無非是想讓圍觀的人們再次聯想起江九天的風流韻事。


    藤洛聽著來氣,卻又找不到發作的理由。縣令說的話雖然帶著刺,但表麵上卻都是正大光明的言詞。


    “不用老爺費心,老乞兒我死不了!”江九天倒也怪。阿睿一句“哪個沒犯過錯”就惹得他暴怒委屈而至痛苦不已,而麵對縣令老爺的明嘲暗諷,江九天不僅止住了抽泣,而且還逐漸平靜下來。


    藤洛看不懂。藤洛哪裏知道,江九天和阿睿那樣沒什麽文化的人爭辯,是極其不爽的。換句話說,阿睿隻會實實在在地爭辯,既不會引經據典,更不會拐彎抹角,這令江九天感覺和他爭吵,是一件極沒麵子、很不上檔次的交鋒。江九天也因此才憋屈得痛哭。


    而江九天和縣令爭吵則不同。


    縣令的學問雖沒法和江九天相提並論,但縣令也是舉人出身,也算是知識分子。


    這種文人之間的爭吵交鋒,比的不是誰說了多少髒字,講究的是一種境界!文縐縐地把對方辯得羞臊而死,才算完勝!


    縣令不僅是文人,還是官員。做官,是江九天永遠無法實現的夢,是他心裏永遠的痛。


    雖然不能做官,但是,如果能靠唇槍舌劍羞辱死做官的人,才能撫平江九天心裏的痛,讓他獲得極大的滿足感。


    而至於這種滿足感是否緣於扭曲的心態,江九天根本不去考慮。


    “那可不行!”縣令瞪大眼睛叫道,“不找大夫診查一番,老爺我可不放心!”


    縣令的心態同江九天如出一轍,卻更多一層心思,自然是想借機挽迴在公堂交鋒時丟盡的顏麵。


    江九天剛剛哭過,雙眼紅腫,萎頹地坐地上。而縣令精神飽滿地站著,身邊還有師爺和差役組成的啦啦隊親友團,縣令覺得自己已經占據了這場交鋒的主動。


    圍攏來看熱鬧的百姓越來越多,縣令很大氣地向周圍百姓揮揮手,叫道:“眾位父老!風流大才子江舉人身體感覺不適,風流大才子可是咱通天縣、東平府,乃至江寧行省甚至咱天保王朝的一個寶,若是在本縣出了什麽意外,那本官可吃罪不起,本官豈不成了害死風流大才子的罪人?”


    縣令又有機會不停地帶出“風流”二字,心裏愈發感覺爽。


    “啊?病了?”圍觀的百姓不明情況,議論紛紛。


    縣令的譏諷言語,仿佛是一劑良藥,江九天瞬間恢複了精神頭,一如當日在縣衙公堂之上。江九天從地上爬了起來,準備和縣令來一場精彩的對決。


    江九天要爬起來,縣令豈能給他還嘴的機會?一定要趁他反唇相譏前,再次施以重擊,將這個老色鬼徹底打趴下!


    縣令趁江九天起身未還嘴之機,繼續叫道:“風流大才子江舉人誌大才高,雖然因故,嘿嘿……”縣令是有身份的地方長官,即便是唇齒交戰,也不會說出“船艙豔事”這樣的字眼。但縣令特地在此處停頓一下,以便讓反應遲鈍的觀眾有個腦補機會,幫江九天重溫與那又老友醜丐婆“一夜風流”的故事。


    “嘻嘻嘻……”


    “哈哈哈……”


    圍觀的百姓被縣令的節奏帶動得爽了起來。


    “因什麽故啊?”有反應慢的百姓不明白縣令的意思。


    “當然是在船艙裏那什麽了……嘿嘿嘿……”縣令手下的差役抓住機會,趕緊幫忙解釋。


    縣令更加得意了。


    “啊,雖然風流大才子江舉人無法做官,但才子就是才子,而且不愧是風流才子!”縣令連續出招,“什麽叫真正的風流大才子?”


    縣令環顧左右,隨即自問自答道:“學以致用,才是真才子!江舉人不能做官,但卻不荒廢學業!雖暫時落魄乞食為生,仍不忘溫習詩詞歌賦,哪些個歌兒、曲兒真叫一個好聽!這樣的風流大才子,若是因身體不適而在本地有個三長兩短,那些唱慣了江舉人歌兒曲兒的人兒豈不要埋怨本縣嗎?”


    縣令這番話,自然是譏諷江九天寫作黃葷小曲,也是譏諷江九天和雨嬤嬤之間眾人皆知的“私情”……


    “老家夥和唱曲的雨婆子有一腿咧……”


    圍觀的百姓大多不懂縣令話裏深意,但有懂的,主動給周圍人解釋著。


    江九天站直了腰,臉色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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