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方府後堂。


    正自欣賞錦書、柳清歡兩女表演方正狀似察覺到什麽,抬頭看向前院所在,悠悠輕歎:


    “樹大招妖風!”


    “該來的終究迴來,隻是沒想到竟然來的這麽快,看來還是方府的威懾力有所不足。”


    揮了揮手,讓兩女退下,他不疾不徐挪步來到側廂房。


    此地。


    早早布置好一座法壇。


    地麵刻有七星、法壇擺有祭品,古舊的符籙繪刻遍及各處,透著股曆盡滄桑的氣息。


    七星問命法壇!


    此壇由兩百年前純陽宮的一位法師所設,作為三清觀的坐鎮之寶,如今卻被搬進了方府。


    邁步行上法壇,方正屏氣凝神,探手拿起麵前的銅鈴。


    輕輕一晃。


    “叮鈴鈴……”


    銅鈴聲音通透,伴隨著鈴聲響起,一股無形氣機悄然浮現,方正的眼神也為之一凝。


    “叮鈴鈴……”


    銅鈴聲再次響起。


    方正隻覺自己識海深處神念蕩漾,好似得到某種召喚一般,意識陡然一躍,與身前的法壇融為一體。


    感知範圍暴漲!


    “叮鈴鈴……”


    霎時間。


    法壇上布帛震蕩,偌大方府陡起清風。


    而在方正的感知中,方府內眾人的氣機竟是在一瞬間盡數映入‘眼簾’,念頭一動‘視線’為之轉動。


    就像有一個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攝像頭。


    一種盡在掌控的感覺浮上心頭。


    “不愧是純陽宮法師親自所立法壇,果然了得,此時此刻,就算是低階符籙在我手中施展出來怕也威力驚人。”


    方正口中喃喃:


    “難怪!”


    “難怪張明瑞有自信在三清觀硬抗法師,一個好些的法壇對於修道之人來說,實在太過重要。”


    “唔……”


    “來了!”


    感知中,數股氣息躍入方府。


    這幾人落地無聲,對方府宅院布置似乎一清二楚,避開巡邏的護院,目標直指後院。


    “天靈靈,地靈靈,雷公電母聽我令!”


    方正腳踏禹步,口中念念有詞,探手拿起幾張靈符,單手輕輕一搓,靈符就無火自燃。


    “轟……”


    火焰燃起,卻無灰燼落下。


    “雲生霧起!”


    “去!”


    氣機交感,方府某處空氣一顫,虛空中突然冒出絲絲縷縷的霧氣,眨眼間把一方給盡數覆蓋。


    躍入方府的幾人被突然出現的霧氣包裹,不由愣神。


    “怎麽迴事?”


    “怎麽會突然起霧?”


    “不對!”有人低喝:


    “這霧有問題!”


    尋常的霧,會讓人看不清楚前方,但具體方位總能知曉,而今……


    視線所及,周遭霧氣濃鬱不散,稍微轉動下身子,就已分不清東西南北、身在何方。


    乃至就連上下都感知錯位,就如乾坤顛倒過來一般。


    這時。


    方府的護院終於察覺到不對。


    “有賊人闖入!”


    “拿下!”


    “保護東家!”


    各種雜亂的喧嘩聲接連響起,更有人手拿弓箭、勁弩,朝著被霧氣籠罩的黑衣人射出箭矢。


    “崩……”


    “唰!”


    “叮叮當當……”


    碰撞聲響起。


    “高手!”一人分開眾護院,目視被霧氣籠罩的人影,濃鬱霧氣似乎對方府護院影響不大。


    此人目似銅鈴、滿臉絡腮胡,手持一柄鬼頭刀,身上赫然顯露著屬於真氣武師的氣息。


    這兩年,方府逐漸擴充,範圍比之當初大了一倍有餘,原來的護院自然早就不堪用。


    現今除了吳海作為方正的貼身護衛,另有三位護院頭領輪流負責巡察,他們每一位都是重金聘請來的武師。


    薛陽就是其中之一。


    他目視黑衣人,朝著一幹護院輕輕揮手:


    “放箭!”


    “唰!”


    有了統禦之後,箭雨不再散落,如同一片幕布朝著被困在霧氣中的黑衣人當頭罩落。


    “噗!”


    “啊……”


    這一次,慘叫聲、怒吼聲響起。


    卻也有幾道人影衝破霧氣的阻攔,出現在一幹護院麵前。


    霧氣雖能迷惑人的感知,但畢竟籠罩範圍有限,隻要不管不顧狂衝一陣,總有機會衝出來。


    “擅闖方府者!”


    “死!”


    薛陽雙目一睜,拔刀怒斬,刀光把兩人卷入其中,沉重的鬼頭刀與其中一人手中短刃撞在一起。


    “當……”


    三人一觸即分。


    “武師!”


    薛陽麵上肌肉抽搐:


    “爾等身為武師,竟然做這等下做事?”


    “哼!”


    蒙麵人冷哼:


    “廢話真多,接招!”


    …………


    “唰!”


    “唰唰!”


    與此同時。


    又有十餘道黑影從各個方向躍入方府。


    方正立於法壇之上,能夠清晰感知混入方府的氣息,接連施法,指引府中護院攔截。


    數十護院,皆為精銳武者。


    加之三位武師統領,更配備了上好的兵刃、弓箭,訓練不懈,足可應對絕大多數情況。


    奈何……


    今夜的情況很明顯不正常。


    “金線鯉,吸引了太多武師趕到固安縣,這群人是想趁火打劫。”


    方正輕歎,再次施法困住幾人,同時一指麵前的五鬼兜,厲鬼、怨魂唿嘯一聲飛出。


    厲鬼堪比武師。


    實則,


    如果武師沒有克製鬼物之法,實力還不如厲鬼。


    雖然是同一境界,但武師大多弱於厲鬼、厲鬼又普遍弱於法師,因而法師地位最高。


    有厲鬼加入,場中局勢隨即一穩。


    這還沒完。


    “落魄樁!”


    “起!”


    方正屈指掐訣,手指輕輕往上一翹,法壇正中的落魄樁隨之一顫,緩緩飄起,一個閃爍竄向屋外。


    法師,


    就算是初階法師,隻要修為不是太差,又有著法壇加持,都有可與大周天武者一戰之力。


    甚至,


    戰而勝之!


    ‘法力與真氣雖然都是精氣神三者合一而來,卻明顯不同。’


    一邊施法,方正一邊體會自身的變化:


    ‘法力溫順,隨心念而動,立於法壇施法,法力就如一根觸手,可輕而易舉驅動靈符法器。’


    ‘真氣則不同!’


    ‘真氣凝練,更擅長近戰爆發,雖然也可施展法術、符咒,卻做不到法力的舉重若輕。’


    ‘我雖然不是法師,但有五鬼兜、落魄樁,方府各處更有早早布置好的靈符,以逸待勞,當也不比真正的法師差。’


    ‘正好,趁此時機,演練一下修法之人對敵的手段!’


    …………


    “嘩啦啦……”


    吳海穿上盔甲,腰懸長刀,緩步行至院內。


    院內早有數人等候,其中有的著全甲、有的著軟甲,不一而足,但他們身上卻透著股同一種氣息。


    久經沙場的的彪悍之氣。


    “來人厲害,還有武師趁火打劫,東家雖然隻讓我等盡力而為,但我等卻當以死相報!”


    “當啷……”


    他拔出長刀,遙指前方:


    “諸位,隨我殺敵!”


    “殺!”


    幾人齊聲大喝,刀槍斜指,散亂的氣息隨之一凝,氣血交匯,竟隱隱成猛虎咆哮之勢。


    恰在此時,數個黑衣人闖入庭院,其中一人見狀神色一變:


    “沙場戰陣!”


    “怎麽會?”


    沙場戰陣號稱術法克星,能凝氣血為實質,乃至匯聚眾人之力於一人身上,乃是兵家絕學。


    此等法門,對修煉者的修為要求倒是其次,主要是眾人齊心。


    須知,


    人心多有雜念,三五人能夠齊心合力已經少有,數百、上千乃至數萬兵丁齊心如何做得到?


    但,


    隻要能做到,為將者無不能名垂青史。


    這等軍隊,在戰場上更是無往不利、所向披靡。


    場中僅有十人,卻已有沙場戰陣雛形,氣血所化猛虎發出無聲嘶吼,朝著幾人撲來。


    “轟……”


    勁氣爆散。


    兩個黑衣人當場身死,那位真氣武師竟也吐血倒退。


    與此同時。


    “唰!”


    牆壁上、磚縫中突有火光浮現,射向場中一幹黑衣人,火線與衣物接觸瞬間化作熊熊大火。


    離火符!


    方府各處藏有許多靈符,有的受激而發、有的趁勢而動,總之都能給外來之人驚喜。


    “啊!”


    “救我!!”


    “快來救我!”


    霎時間,慘叫聲響起。


    同一時間。


    厲鬼、怨魂也撲向衝入方府的黑衣人,有著不懼實體的鬼物協助,眾護院的壓力也為之一鬆。


    更有落魄樁化作烏光隱於暗處,不時出擊。


    落魄樁威力恐怖,就算是武師一旦被其擊中,也要輕則吐血、重則殞命,無有例外。


    “小心!”


    一人舞動長槍,擊飛來襲的暗器,悶聲開口:


    “情報有誤,方府有一位法師坐鎮!”


    “廢話!”一位青絲老嫗低吼:


    “事到如今誰還看不出來,那法師應該借助在法壇施法,找到他的位置,破了法壇。”


    “散開!”


    “不要聚在一個地方,法師也隻能關注一個地方,往裏突圍,先把那法師給找出來。”


    今日來的人無一弱者,最次也是換血武者,其中不乏修成真氣的武師。


    一番猛攻,護院竟不能擋。


    三位武師在其他人的掩護下破開重圍,避開吳海等人的襲殺,各使手段直奔方府內宅。


    “那邊!”


    其中一人感知敏銳,視線一轉投向法壇所在。


    “上!”


    “彭!”


    為了避嫌,護院不得準許不得進入方府內宅,此即後院空空蕩蕩,三人輕而易舉破窗而入。


    屋內空空蕩蕩。


    法壇雖在,


    其上卻空無一人。


    “人哪?”


    其中一人麵泛愕然,下意識開口:


    “來錯地方了吧?”


    “不可能。”另一人搖頭:


    “剛才這裏還有法術波動……”


    “彭!”


    他話音未落,場中突有槍聲響起,三人中其中一人的腦袋當場爆開,腦漿、鮮血飛濺。


    “彭!”


    “彭彭!”


    槍聲連響數記。


    剩下的兩人身形顫抖,進階心口中槍,九號槍恐怖的殺傷力,直接把他們轟了個透心涼。


    “噗通!”


    屍體倒地。


    “嘖嘖……”


    方正手持雙槍從屋角陰影處走出,麵泛異色,口中輕嘖:


    “想不到,不死真功竟然還有此用處。”


    “妙哉!”


    “妙哉!”


    王家老太爺憑借不死真功延續壽命、假死偷生,差點逆境翻盤,最後此功他也抄錄了一份。


    修煉此功,修為會難有寸進,但能延長壽命。


    他原本以為,這是一門鎖死生機、氣血延續壽命的武技,專門給氣血衰敗武者使用。


    不曾想。


    施展此功偷襲,也是一個妙法。


    武者感知敏銳、反應迅疾,就算是持槍也很難擊中,除非距離太近對方又缺乏防備。


    不過現如今誰不知道方正手上有一威力強大的暗器,肯定會有所方便。


    殺機一起,立馬會被感知。


    而不死真功可以隱匿氣息,讓人如同一根朽木,蒙蔽武者感知,槍聲響起後再躲已然遲了。


    剛剛。


    方正藏在暗處連殺三位武師,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是這個道理。


    ‘不過其中一人有所察覺,看來不死真功並不能完全隱藏氣息,就不知能不能瞞過大周天武師?’


    他手托下巴,暗自思量。


    “東家!”


    “東家!”


    “……”


    吳海等人焦急的聲音從外麵響起。


    “我沒事。”


    方正慢條斯理收起手槍,長衣垂下遮住槍套,淡然道:


    “進來吧,把屍體收拾一下,腦袋砍下來掛在方府門口,讓人知道一下擅闖方府的下場。”


    “是。”吳海應是,推門入內,待看到場中的情況後,表情不由一變,隨即垂下頭去。


    此時。


    外麵的戰況也已結束。


    除了少許冥頑不靈之輩,其他人都察覺不對早早後退,留下一具具屍體供護院打掃。


    黑夜中。


    鬼物尖嘯。


    得了這麽多血食,第三頭怨魂也於此即進階,五鬼兜內已然有三頭堪比武師的厲鬼。


    翌日。


    數個被石灰粉包裹的頭顱出現在方府門外的旗杆上,死不瞑目的頭顱讓人望之膽寒。


    *


    *


    *


    “東家。”


    傍晚時分,老劉迴稟:


    “門外來了兩人,其中一人說自己是大周天武師,此番前來可以解決東家您心中的煩惱。”


    “大周天武師?”正在翻開書籍的方正聞聲抬頭,眼泛詫異:


    “真的假的?”


    “這……”老劉苦笑:


    “小的也不知,不過那人氣勢倒是不小,隻是瞪了我一眼,就讓我差一點尿褲子裏。”


    “武道意誌?”方正點頭,看來有幾分本事:


    “請他進來吧。”


    “是。”


    老劉應是,躬身一瘸一拐朝後退去。


    “老劉。”見狀,方正眼神微動,慢聲道:


    “你年紀也不小了,腿腳不太利索,趕明就別再前門後院的來迴跑了。”


    “啊!”老劉麵色一白,眼露驚慌,急急道:


    “東家,我還能接著幹,以後……以後我會麻利點,一有消息就過來迴稟,絕不會誤事。”


    “你別激動。”方正單手虛按,慢聲道:


    “看門的位置還是你的,誰也奪不走,不過人要服老,你身子骨不行也用不著硬撐。”


    “我是想找個人給你打下手,沒有趕你走的意思。”


    “這……”老劉麵泛躁紅,結結巴巴開口:


    “是……東家說的是,我還能幹……我不是那意思……”


    “噗通!”


    他雙膝一軟,跪倒在地,音帶哭腔道:


    “多謝東家!”


    老劉很清楚自己的本事,學話都學不全,能在方府有現今的地位,全賴方正的提攜。


    若不是寄身方府,他和幺妹早不知餓死在哪裏。


    “起來吧。”


    方正搖頭:


    “男兒有淚不輕彈,擦幹淨眼淚,請那位進來。”


    “是。”


    老劉起身,提起衣袖來迴抹淚:


    “小的這就去。”


    不多時。


    一老一少行入正堂。


    老者白發蒼蒼、滿臉褶皺,身上衣衫也是尋常百姓人家的粗布短袍,腳踏磨損嚴重的草鞋


    少年十三四歲年紀,眼神靈動,自從進了正堂就好奇的東張西望,活潑好動的性子盡顯。


    “老朽向秀,這是小徒袁中道。”


    老者抱拳拱手:


    “見過方公子。”


    此老雖身著破衣,氣度倒是不凡,立於大堂正中不卑不亢,頗有些榮辱不驚的意思。


    “向秀?”方正念頭轉動,確定自己從未聽說過此人名號,方開口問道:


    “敢問老先生從何出來?到何處去?”


    “從來處來,到來處去。”向秀抬頭,他年紀已然不小,但聲音卻有一種莫名的力量感:


    “方公子何須多問,你現在麻煩纏身,若是不能解決怕是身家性命不保,老朽可以效力。”


    “哦!”方正的表情似笑非笑:


    “老先生何出此言?方某怎麽不知道自己有這等麻煩?”


    “哼!”向秀輕哼:


    “方公子明知故問,你大肆收購金線鯉,已經犯了排教的忌諱,更引來無數高手惦記。”


    “那可是有助大周天武師進階無漏之境的寶物,你不會以為昨夜的事能嚇阻他人吧?”


    “昨夜不過是試探,高手還在後麵!”


    “實不相瞞。”


    他拱了拱手,繼續道:


    “據老朽所知,目前已有兩位大周天武師趕到了固安縣,怕是不日就會對方府動手。”


    “方府雖有法師坐鎮,怕也擋不了這兩位!”


    “嗯?”方正眯眼:


    “大周天武師?”


    “不錯!”向秀聲音一沉:


    “若是附近還有金線鯉出現,怕不止大周天武師,就連已經證得無漏境界的高手也會趕來。”


    “想不到,方某一時之舉竟招惹了這麽大的麻煩。”方正輕歎:


    “向老,依你之見,該當何為?”


    “第一,停止收購金線鯉。”向秀目視方正,先是豎起一根手指,又再次豎起一根:


    “第二,遣人去排教分舵送上厚禮,解釋緣由。”


    “其三,立威!”


    “向某親自出手,可以代方公子約戰一位大周天武師,老朽可以保證能讓對方認輸。”


    “屆時,排教知道方公子是塊硬骨頭,為了幾條金線鯉不值當大動幹戈,自會放棄。”


    “至於其他人……”


    他冷哼一聲:


    “有一位法師和一位大周天武者坐鎮,誰人敢惹?”


    “啪!”


    “啪啪!”


    方正輕擊雙掌,麵泛讚賞之色:


    “向老言之有理,此計有勇有謀、以退為進,可謂恰到好處,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公子答應了?”向秀挑眉。


    “且慢!”方正揮手,道:


    “向老為方某之事費盡心思,卻不知想要什麽?莫要說什麽都不要,這話沒人相信。”


    “方公子快人快語。”向秀拱手:


    “此事結束,向某要在方府養老,每月十兩銀子的月錢,還要王家的鶴唳九天神功!”


    “能請來一位大周天武師,區區十兩銀子算什麽?”方正笑了笑:


    “至於鶴唳九天神功……”


    “王家的傳承法門當在王家人手中,方某手上豈會有?”


    “方公子,王家滅門之際都有哪些人動過手,向某還是略知一二的。”向秀聞言輕哼:


    “此事到底如何,你我心知肚明。”


    “唔……”方正抿嘴:


    “此事暫且不提,不過以向老這般年紀,武道根基已成,再想轉修的話怕是晚了吧?”


    說著,若有所思看了眼對方身邊的青澀少年。


    “此功老朽不是為自己所求,而是為了我這徒兒。”果不其然,向秀垂首看了眼袁中道:


    “老朽所修法門品階太低,機緣巧合才走到今天,小徒天資不凡,自不希望他走我的錯路。”


    “鶴唳九天神功與老朽傳承有些淵源,可輕鬆改修不損根基,若能得之……自是最好。”


    “原來如此!”方正了然:


    “不過……”


    “既然金線鯉之事能引來這麽多高手覬覦,方某又如何相信,向老不是其中的一位?”


    先取得信任,再尋機翻臉,這等事又不是沒有發生過,更何況兩人之前根本就不認識。


    更加談不上信任。


    向秀沉默。


    頓了頓方道:


    “信與不信又有何妨?沒有向某,方公子如何應對大周天武師,信我還可搏上一搏。”


    “說的也是。”方正點頭,又道:


    “非是方某信不過向老,不過……,薛陽,去領教一下前輩的手段。”


    “是!”


    方府護院頭領薛陽上前一步,抱拳拱手:


    “前輩,請指教!”


    “哦?”


    向秀側首,目視薛陽緩緩點頭:


    “也好。”


    說著大手一揮,身旁的少年輕飄飄飛起落在房間角落,落地無聲顯然是施展了一種柔勁。


    這種舉重若輕的手段看似簡單,實則很難。


    薛陽雙目一縮,口中低喝:


    “請!”


    “彭!”


    腳下青石鋪就的地麵顯出道道裂縫,薛陽就如從山林中撲出的猛虎,一躍數米之遠。


    閃身逼至對方麵前,一記甩臂狠狠抽了出去。


    虎剪尾!


    猛虎為百獸之王,威勢最盛。


    很多拳法都有取猛虎之意,此類拳種雖然良莠不齊,卻無一例外,都氣勢剛猛兇狠。


    薛陽的身體擦過空氣,好似下山猛虎,帶起的氣浪和勁風,連角落裏袁中道的衣角都被吹了起來。


    手鞭甩擊撞擊空氣,更是引得劇烈的脆響,似乎汽車炸了輪胎。


    如此威猛的剛勁,當真是擋者披靡。


    方府的三個護衛頭領,薛陽、趙zy、於培都是修出真氣的武師,實力則以薛陽為最。


    “好!”


    向秀輕輕點頭,單手朝上一托。


    他的動作看似緩慢,卻後發先至,如天王托塔,恰到好處頂在薛陽甩來的手臂之上。


    “彭!”


    兩相對撞,勁氣無聲消散。


    薛陽心頭狂跳,口中怒發虎吼,身體瞬間化作一個陀螺,雙手甩動狂風暴雨般砸落。


    他這手虎形連環式,有拳、爪、鞭、掌……變化無窮,手臂好似鋼鐧,朝對手瘋狂攻擊。


    兩人所在,陡起勁風唿嘯。


    薛陽身化殘影,揮舞的手臂抽出道道勁氣,落在地上竟是把堅硬青石抽打出道道印痕。


    就算是鋼筋混凝土牆壁,在其麵前也能生生轟碎。


    若是落在人身上,後果可想而知。


    “嗯?”


    向秀微微挑眉,似乎也未曾料到對方的拳法如此剛猛,不過麵上轉瞬顯出一抹冷笑。


    “彭!”


    他掌勢混元,雙臂一圈一劃,在身前畫出一個圓圈,來襲的諸多拳勁竟盡數被其納入其中。


    隨即手臂輕震,壓縮到極點的勁氣就欲爆發。


    嗯?


    就在要反擊之時,一股淩厲刀意突然浮現感知之中,向秀眼神一變,招式變換雙臂輕輕上抬。


    “彭!”


    薛陽身體巨顫,渾身酥麻無力,整個人被甩飛出去重重落地。


    “東家。”


    他麵露羞愧,單膝跪地:


    “屬下無能,給東家丟臉了!”


    “輸給一位大周天武師,本就正常,你要是贏了才讓人意外。”方正一臉無所謂的擺了擺手,又道:


    “向老果然手段了得,佩服,佩服!”


    “請上座。”


    向秀目視方正,眼神閃爍,拱了拱手應聲入座。


    “今日得見向老,心中高興。”


    方正拍了拍手:


    “上酒!”


    “諸位一起坐,方府全賴諸位護持,今日同飲。”


    “謝東家!”


    薛陽等人齊齊拱手。


    …………


    天色微暗。


    向秀拉著少年袁中道上了馬車。


    車轍轆轆,朝著附近的酒樓駛去。


    “師傅。”


    袁中道掀開車簾,好奇朝方府所在看去,問道:


    “方公子不打算要我們嗎?”


    “我們來曆不明,也無人引薦,貿然前往方府難免會讓人心生懷疑,晾一晾也是應該。”向秀閉眼,慢聲道:


    “不過不用擔心,他會需要為師的。”


    “那是。”袁中道笑道:


    “師傅您老人家手段高明、實力了得,願意在方府這種小地方養老,是那位方公子的福氣。”


    “嗯。”向秀輕哼,麵上隨即顯出些許狐疑:


    “話雖如此,不過……那位方公子也不簡單,難怪能在區區數年間就成為固安縣一霸。”


    “是嗎?”袁中道側首:


    “我沒看出來他有什麽厲害,不過很有錢是肯定的。”


    向秀輕輕搖頭。


    與那薛陽演武之際,他可是打算下辣手來立威,不曾想卻被一股淩厲的刀意給打斷。


    那股刀意……


    很強!


    ‘看來,這位方公子隱藏了些手段,難怪敢大肆收購金線鯉,明知有大周天武師前來也不懼。’


    ‘不過他終究隻是小地方的土財主,還未見識過排教的手段,唯有吃一大虧才會醒悟。’


    “師傅。”


    袁中道老實了一會,又問道:


    “我們一定要得到那什麽九天神功嗎?除了方府,難道就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得到嗎?”


    “是鶴唳九天神功!”


    向秀聲音一肅,又道:


    “入手鶴唳九天神功的一共有四家,三台縣的那兩家背景複雜,若想入手怕是要費一番心機。”


    “令狐家的令狐安手段了得,為師不及……”


    “唯有方正,恰好有機會。”


    “今日觀其言行,定然已經入手了鶴唳九天神功,此功本是天庵寺傳承功法,後來天庵寺被一群給水匪攻破,不知為何落入王家老太爺手中,此功與為師所學一脈相承。”


    他睜開雙眼,眼泛狂熱:


    “就連王家人怕都不知道,鶴唳九天神功起初平平,但越往後越強,不僅能證得無漏真身,若能突破第十三層境界……”


    “更是能證得武道宗師!”


    武道宗師、道法真人,有著神鬼莫測的手段,無一不是當世最頂尖的人物。


    說到此處,向秀又搖頭輕歎。


    袁中道雖然天賦了得,但能修成無漏真身他就已經心滿意足,武道宗師也就想想罷了。


    “鶴唳九天神功?”


    “武道宗師!”


    少年袁中道雙眼發亮,口中喃喃,心頭已被種下一枚種子。


    *


    *


    *


    夜。


    月光隱於烏雲之後,星光暗淡。


    一道人影悄無聲息離開方府,隱於暗處,避開城中巡邏的兵丁、衙役,朝著南城而去。


    不多時。


    南城某處。


    “噠噠……”


    人影敲響院門。


    “誰?”


    裏麵傳來冷冰冰的詢問,更有刀劍出鞘的聲音相隨。


    “是我。”人影低聲道:


    “趙zy。”


    “趙兄。”房門打開,一人麵露驚喜:


    “你來了,快請進,兩位前輩也是剛剛到。”


    “正是得到前輩趕來的消息,所以趙某趁夜前來。”趙zy點頭,踏步朝內堂行去。


    來到內堂,屋內正有兩人對坐商議著什麽。


    見到兩人,他急忙抱拳拱手:


    “小的趙zy,見過兩位前輩。”


    “無需多禮。”其中一人鶴發童顏,單手虛抬,一股無形勁氣把張zy給輕輕抬起:


    “小趙,你有心了。”


    “不敢。”趙zy麵泛激動:


    “能為前輩效力,是小人的榮幸。”


    “米前輩,今日方府來了一位大周天武師,自稱向秀,此人想加入方府來對抗我等。”


    “向秀?”米前輩眉頭微皺,看向另外一人:


    “羊兄,你可知道此人?”


    大周天武師不論放在哪裏都是一位高手,有一定名聲,不過天下之大,他自不可能認識全。


    “唔……”羊兄麵露沉吟,摸了摸下巴道:


    “幾年前,昌圖府倒是有一位名叫向秀的大周天武師,據說此人因得罪某豪門不得不遠走高飛。”


    “小趙,你且說一下今日的情況。”


    “是。”


    趙zy應是。


    當即把今日方府發生的事一一道來,著重描述了向秀的長相和他對方正提出的意見。


    “應該是他不假。”


    羊兄點頭:


    “乾元掌向秀,此人掌法頗為了得,若是與之為敵的話……,米兄怕也未必能操勝券。”


    “若他真的加入方府,確實是個麻煩。”


    “哼!”米前輩冷哼:


    “不過是一介亡命之犬而已,身為大周天武師連府城都不敢去,要在這種小地方養老。”


    “若他置之事外也就罷了,若真敢招惹排教……”


    “他會後悔來這世上!”


    羊兄挑了挑眉,想要提醒對方向秀絕非易於之輩,不過想到對方的性格,搖了搖頭壓下心中的衝動。


    而且……


    向秀是不差,但兩人也非弱者,並不會真的怕了他!


    “趙zy。”


    他視線一轉,看向趙zy:


    “你可曾查出來,方府的那位法師是誰?”


    “迴前輩。”趙zy急忙拱手,眼中閃過一絲異樣,迴道:


    “與我等此前想的不太一樣,根據趙某這段時日的探查,方府可能並沒有什麽神秘法師。”


    “胡言亂語。”米前輩低喝:


    “沒有法師,那日是怎麽迴事?”


    “前輩息怒。”趙zy急忙解釋:


    “雖然方府沒有法師,但方正本人似乎精通法術,而且他還從三清觀搬了個法壇過來。”


    “哦!”


    羊兄手摸下巴,麵上若有所思:


    “一位精通法術的武師,借助法壇之力,倒也不是不能扮做法師,如此倒是能說的通。”


    “還有那奔雷手文泰來……”


    “前輩。”趙zy再次開口:


    “我等巡察方府許久,從未見過此人,以小人之見,奔雷手文泰來怕是早就離開固安縣。”


    兩人點頭。


    此事應該不假。


    自從王家被滅門,數月間奔雷手文泰來就未曾在附近現身過,遠走高飛的可能性很大。


    “沒有奔雷手,沒有法師,又有護院裏應外合。”


    米前輩冷笑:


    “方府,豈非唾手可得!”


    “正是!”


    趙zy重重點頭,麵泛狂熱:


    “方府藏金納銀,家產之富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親眼看到一箱箱銀子從後院搬出來。”


    “姓方的,絕不僅僅隻有方瓷一個生意!”


    “他的家底厚的驚人!”


    “有人說,方正出身豪門世家,隻是因為家族沒落才逃難至此。”米前輩捋須開口:


    “能在數年間打下此等基業,若說沒有家底定然沒有可能,興許他家富貴時留下的好東西都在方府。”


    “若能入手……”


    “大善!”


    “別忘了金線鯉。”羊兄道:


    “教中許多人排隊等著,此等靈魚有助進階無漏,多一位無漏武師我教實力也大一分。”


    話是如此,但提及此事兩人麵上卻並未太過激動。


    蓋因他們年紀都很大了,早就沒了更進一步的可能,就算入手金線鯉自己也用不上。


    “那就後天。”


    米前輩慢聲開口:


    “時間選在淩晨,那時候巡邏兵丁神疲力乏、街上行人稀疏,陰魂鬼物也難以發揮實力。”


    “屆時我等闖入方府,你帶人倒戈,當……”


    “彭!”


    突兀,


    正自交代事情的米前輩胸腔爆開,內髒碎末、染血骨茬、大塊血肉橫飛,濺滿整個房間。


    場中陷入死寂一般的寂靜。


    “呃……”


    米前輩身軀搖晃,眼泛茫然,低頭朝下看去。


    卻見。


    自己的胸腔變成了一個大洞,前後通透,內裏五髒消失,僅有些許碎骨支撐著身體。


    發生了什麽?


    怎麽會?


    “噗通!”


    他上半身屍體從椅子上栽倒在地,下半身屍體已經端坐,無盡黑暗徹底把意識給淹沒。


    直到此時。


    “啊!”


    驚叫聲才響起。


    “彭!”


    羊兄的身影出現在窗扇旁,麵色慘白,一臉驚恐看著自己空空蕩蕩的左臂,身軀狂顫。


    他已經拚盡全力,但……


    來襲之物速度快的匪夷所思,就連聲音傳播速度都有所不及,且殺機內斂幾乎無從察覺。


    “彭!”


    黑夜中,再次響起沉悶槍聲。


    羊兄身形閃爍,朝著屋外逃去,身在半空口中發出淒厲慘叫,雙腿從中而斷栽倒在地。


    “啊!”


    “我的腿……”


    “是誰?”


    “是誰?”


    他倒在地上淒厲慘叫,痛楚上湧,聲音更是滿布驚恐。


    房間裏。


    趙zy身體顫抖,麵色慘白,視線左右環顧,想要逃離此地,雙腿卻像是紮了根似的紋絲不動。


    暗器?


    什麽暗器可以在眨眼間讓兩位大周天武師一死一重傷?


    “據傳,方正手上有一件威力強大的暗器,一旦被其擊中,就算是武師也無幸免的可能。”


    曾幾何時某人的叮囑,浮現他的腦海。


    難道?


    不可能!


    方正手中的暗器威能雖大,卻也不可能如此恐怖,不然的話當初豈會受他人的打壓?


    “噠……噠……”


    腳步聲響起,越來越近,聲音平緩,卻像是一記記重錘,無聲卻蘊含巨力砸在心頭。


    讓趙zy唿吸急促,渾身冷汗直冒。


    “唳!”


    熟悉的鬼嘯聲響起,屋外緊接著傳來聲聲慘叫,包括隱於暗處的暗哨、開門的那人。


    是他!


    真的是他!


    趙zy麵色慘白,扭頭看向房門所在。


    “嘎吱……”


    門軸轉動,聲音嘶啞,房門被人緩緩推開,一道修長魁梧的身影映入眼簾,赫然正是方正。


    他背後背著一物,造型古怪,一頭有著握持的手柄、扳機,一頭則是根長長的鐵管。


    “是你?”


    方正目視趙zy,搖頭輕歎:


    “虧我當初十分看重,你真是讓我太失望了。”


    “方……東家。”趙zy雙膝一軟,緩緩跪地:


    “饒命!”


    “饒命?”方正搖頭:


    “誰人饒過我?”


    “東家。”趙zy抬頭:


    “我也是被逼的,我有妻兒在他們手中,如果我不給他們賣力的話,我的妻兒會死……”


    “唰!”


    他話音未落,身體陡然從地上彈起,就如壓縮到極致的彈簧突然爆發,手中更是出現一柄短劍。


    極致的速度,讓他及時輕輕朝前一刺,也能把人刺個透心涼。


    全力以赴偷襲,就算是一個鋼板也能刺出一個窟窿。


    “去死!”


    趙zy口中大吼。


    他從方正的眼中看不到絲毫的憐憫、銅錢,有的隻是極致冰冷,就像再看一個死人。


    既如此,


    不如拚命一搏。


    “轟!”


    場中好似陡然一亮。


    如雷霆乍起。


    趙zy雙目一睜,目泛駭然。


    麵前的方正迎著他朝前踏出一步,大手伸展,五指似曲非曲,恐怖的雷霆之力轟然爆發。


    腳下的地麵被電光抽打出焦黑色澤,屋內的一應鐵器像是受到某種刺激一般自行彈跳,就連整個房間都隨之搖晃。


    “彭!”


    大手落在趙zy頭頂,毀滅一切的雷霆之力沿著頭頂百匯瞬息間湧至腳底足心所在。


    真勁所過。


    經脈寸寸俱斷。


    五髒六腑絞成肉糜。


    “是……你……”張zy張了張口,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奔雷手……”


    “噗通!”


    屍體倒地,再無生機。


    方正掃眼全場,在那米前輩屍體上翻了翻,尋到幾個物件放進懷裏,踏步朝著屋外慘叫的那人行去。


    片刻後。


    慘叫聲戛然而止。


    鬼嘯聲則陡然上揚,又有一頭怨魂成功進階,四頭厲鬼合力已然不弱尋常的大周天武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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