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蘇迴到病房的時候,卻發現慕予辰不在床邊,抬頭看去,黑暗裏,一簇小小的煙火明明滅滅。


    林蘇已經很久沒有看到慕予辰抽煙了,最起碼,慕予辰再也沒有當著她的麵抽煙。


    林蘇沉默的走至門間,然後打開了病房裏的燈,瞬間,一片敞亮。


    老遠,林蘇便看到,站在窗邊吞雲吐霧的慕予辰,他眉頭緊皺,整個人有了些許的頹廢。


    突然的光亮似乎讓他有些不適,他的眼睛還有些迷蒙,轉過頭來,看到林蘇站在門口的身影,慕予辰一雙漆黑的眸子不禁閃了閃。


    兩人對視了片刻,慕予辰似乎突然想起來什麽一樣,他趕緊將指間夾著的香煙掐滅,然後打開窗戶,讓房間裏的煙味全都散出去。


    而在慕予辰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他隻覺得他的背脊突然多了一個柔軟而又溫暖的懷抱,而懷抱的主人伸出手緊緊的圈住他的腰,整個人幾乎都貼在了慕予辰的背上。


    “小蘇,我身上有煙味,你先……”慕予辰對於林蘇這突如其來的擁抱略微有些不適應,他伸出手想把圈著自己腰的手拿來,卻不想,下一秒,一道略帶沉重的聲音便響起在身後,那道聲音帶來的震動輕輕的隔著慕予辰的襯衣傳到他的身上,讓慕予辰忍不住顫了一下。


    “阿辰,對不起。”


    林蘇很少說對不起,這源於林蘇很少覺得自己對不起誰,而她的這聲對不起,聲音雖小,其中包含的慎重和真誠卻是真真切切能夠讓慕予辰感受到的。


    “小蘇,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慕予辰並沒有轉身,他的聲音也因為被香煙渲染過之後,帶了淡淡的沙啞,他在想,他對不起林蘇什麽呢?


    對不起,兩年前沒能保護好她,逼著她為了他遠走他鄉,兩年後,沒能夠救活她母親,讓她最終成了“孤兒”,還是對不起,他直到現在才明白,自己虧欠林蘇太多太多,慕予辰不知道,但是他的胸腔卻漫上了一層濃鬱的悲哀,他這小半輩子,其實得到過很多,也失去很多,可是他真正想要的,也不過這麽一個人。


    不知道是不是前世作孽太多,得到那麽多別人仰望的東西,卻守不住最平凡的愛情。


    “阿辰,我隻有你了。”


    這一句話,無悲無喜,從林蘇口中吐出,卻帶著別樣的悲壯。


    慕予辰明白了,林蘇知道她母親的事情了。


    這兩天,他一直在等,等林蘇醒來,他想,他要告訴林蘇,她的母親,終究沒能夠救過來,但是他又惶恐,他不知道他該怎麽開口。


    可是林蘇一句話道出了殘酷的現實,明明輕描淡寫的吐出,他卻覺得心中震蕩不止,像是千萬隻螞蟻啃噬著,疼到骨子裏,卻沒辦法釋放出來。


    慕予辰不知道該做些什麽,他隻是轉過身來,下意識的抱住林蘇,緊緊的,舍不得放開,是啊,她隻有他了。


    林蘇靜靜的靠在慕予辰的胸口上,聽著他清晰的心跳聲,聞著他身上淡淡的煙味,整個人安寧不已。


    慕予辰輕輕的摩挲著林蘇的臉頰,然後他緩緩的將手覆上林蘇平坦的小腹上。


    那裏有一條生命正在鮮活的存在著,跳動著。


    最親近之人已然離世,另一條同樣親密的新生命卻又到來,人世輪迴,便是如此,給人希望,卻又殘忍無比。


    林蘇隻是輕輕勾唇,然後墊腳輕輕的在慕予辰耳邊呢喃道:“阿辰啊,你要做爸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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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蘇在醫院沒待多久便出院了,原因無他,林母的葬禮事宜,作為女兒,林蘇必須親力親為。


    對於林母的離世,在她尚且昏迷的那兩天,她便已經想清楚了,並非不難過,而是已經放寬了心。


    那一日,在醫院值班室裏,聽到“節哀”這兩個字之後,林蘇便突然覺得這樣無謂的逃避沒有意義。


    節哀,是對於離世的親人最好的尊重,也是對活著的人最好的愛護。


    林蘇知道,林母和林父並不是土生土長的b市人,他們是南方人,隻因當年林父來b市做生意才會在此定居,而因此,林蘇說話的口音還略帶南方音色。


    林父當年跳樓自殺身亡,是林母拖幾個林家那邊的親人將林父的骨灰帶迴南方邊陲小鎮的。


    而在林蘇為數不多的去南方的記憶裏,林蘇還是依稀記得這麽一個地方的。


    落葉歸根,林蘇自當盡她的義務讓林母和林父葬在一起,想來,林母也不願在這個地方下葬。


    林母火化的那一天,林蘇和慕予辰皆穿一身黑衣,兩人沉默的站在離火葬場遠遠的地方,看著那一陣陣的煙霧升騰,林蘇輕輕的抓住慕予辰的手,心中不禁一陣抽痛。


    那煙霧嫋嫋的過程像極了人這縹緲無果的一生,無所依托,靈魂也最終消散。


    林母苦了一輩子,林蘇何嚐不知,林母離世,也許是解脫,最起碼,她終於不用麵對這個孤獨的世界。


    慕予辰不語,他隻是伸出手靜靜的攬著林蘇的肩膀,他想,就這樣吧,所有的苦痛也該結束了。


    其實林蘇的身體並不好,因為早先流過一次產,因此身體也比之前敏感,因此這一胎也很容易流掉,若非發現及時,恐怕這個孩子也會在不知不覺中流掉。


    醫生囑咐過,林蘇必須靜養,也不能再受比較大的刺激了,更不能夠顛簸,林蘇和慕予辰雖然都聽進去了,但是卻各有心事。


    林蘇要親自送林母迴南方,而這一迴,道阻且長。


    林蘇已經決定了要一個人送林母迴家,而她還並沒有跟慕予辰說。


    其實出於私心,林蘇是希望慕予辰能夠陪著她,但是她明白,慕予辰能夠在美國陪著她這些時候,就已經算不容易了。


    慕予辰不是普通人,他要擔負的東西很多,林蘇知道的,不知道,數都數不清,林蘇不想耽誤慕予辰,她也不想成為他的負累。


    慕予辰雖然不明白林蘇心中所想,但是大概的事情,他也清楚。


    而此刻,坐在酒店的房間裏,慕予辰盯著林蘇的肚子已經很久了,他一直都在思考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因此整個人看起來著實嚴肅。


    “怎麽了?”林蘇輕聲開口,她沒辦法忽視慕予辰一直放在她肚子上的目光,這目光過於滲人,她隻覺得坐立不安。


    但是慕予辰並沒有迴答林蘇的這個問題,他仿佛整個人都陷入一種詭異的沉思當中。


    正當林蘇快要忍不住了的時候,慕予辰突然便上前從身後抱住了林蘇,他靜靜的用手摩挲著林蘇的小腹,整個人都有些低沉起來了。


    “到底怎麽了?”林蘇輕輕握了握慕予辰的手,她神色有些擔心。


    “小蘇……”


    “嗯?”


    “我們還沒有複婚。”


    “嗯,怎麽了?”


    “難道你不在乎嗎!”慕予辰說完這話之後,突然便低下了頭,狠狠的深吻了林蘇一下。


    林蘇不禁有些迷糊,喘息之間,她開口:“隻要我們在一起不就好了?畢竟你母親還有爺爺未必能夠接受我。”


    聽完這話,慕予辰卻突然鬆開了林蘇,他指了指林蘇的肚子,有些嚴肅的神色:“小蘇,我要我們的孩子堂堂正正的姓慕,我不希望因為我們的事情而讓他們的人生有缺憾,你懂嗎?”


    此話一出,林蘇總算明白了慕予辰為什麽會有剛才那些舉動,感情他一直都在糾結這個事情。


    隻是林蘇不知道的是,慕予辰並非是今天才在想這些事情,他想要為林蘇以及林蘇肚子裏的孩子負責任,並非源於責任,而是因為愛。


    他知林蘇從小深受其苦,他沒經曆過,但是卻能夠明白,他不希望他們的孩子重蹈覆轍,他更不希望林蘇跟他的關係不明不白,這是他作為一個男人的硬氣。


    “阿辰,孩子還沒成型,這個事情我們慢慢來,不要著急……我想跟你說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林蘇刻意的岔開話題,但是卻也不得不道出自己一直在心中糾結的事情。


    “什麽?”慕予辰尚且還在考慮這件事情,但是突然一聽林蘇這種猶豫的語氣,慕予辰便有些不好的感覺。


    “我想,一個人送母親迴南方。”


    “不行。”此話一出,慕予辰幾乎想都沒想就拒絕。


    南方這兩個字一直都讓慕予辰不舒服,也許是跟愛屋及烏一樣的含義,愛一個人,愛她的一切,討厭一個人,自當也會討厭他的一切,很不幸,因為範勻,慕予辰連帶著討厭整個南方地區。


    但是他也沒辦法提出讓林蘇放棄送林母迴南方,所以他本是做好了準備跟林蘇一同走的。


    “阿辰,我並非拿你當外人,而是我想盡一盡女兒的孝道,不讓你保護,不讓任何人幫忙,一個人送這個養育了我二十多年的女人迴家,僅此而已。”


    林蘇的這一番話絕對是掏心掏肺的,慕予辰不禁皺眉,說真的,他沒辦法拒絕,卻也沒辦法答應,他明白,這是林蘇的心結,誰都打不開,非要她自己想通,而他卻又不放心她一個人走。


    想了想,慕予辰終究是歎氣的抓起了林蘇的手,靜靜的握著。


    “我可以答應你一個人去南方,但是你迴來的時候,我會去找你,我們一起迴b市,這是我最大的讓步了,小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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