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走了,孤身一人,誰都沒帶,隻騎一匹瘦馬,幾日的幹糧。


    他的離開轟動了黃沙城。


    不仁不義,逃兵敗將,貪生怕死……


    人設一下便崩了。


    即便往日與他交好的那些百姓,也都議論紛紛,覺得他拋下大家,自個跑了。


    “官便是官,豈會與我等庶民同甘共苦?”


    “終是錯信了他。”


    “就算王猛成功迴京,也不一定會再迴來,留在京城,花花世界,豈不更好?”


    大街小楊都在非議,黃沙城的生活實在太艱苦。


    苦到眾人能吃苦,便有吃不完的苦,完全沒有一點出路。


    眾人都知道,王猛走掉是最好的選擇,隻是站在自身立場,走掉的不是自己,眾人便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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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姓從來恨官,隻恨自己不是官。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過去。


    王猛的離開,隻是掀起一陣浪花,便被時間衝淡,遺忘在了眾人的記憶中。


    偶爾有人談起他,語言間多有鄙視。


    ……


    這一日。


    天還未亮,張武便跟隨隊伍出城,帶著蔣凡生,從軍中借了一輛板車,兩個大木桶,拉著去三十裏外取水。


    那裏有連綿的大雪山,一年四季都有雪水融化,衝刷下來形成沙漠湖泊。


    以前這湖泊很大,一望無際,形成一片廣袤的綠洲。


    黃沙城就建在綠洲中,景色宜人,生機勃勃,一度吸引很多遊客前來。


    隻是這幾百年過去,湖水大量蒸發,麵積變小,湖泊離黃沙城越來越遠,綠洲也隨之消失,眾人想取水要跑很遠。


    今天風和日麗,罕見的沒有風沙。


    但一路上屍體不少,曝屍荒野,多是鄰裏鄉親,引得眾人傷感不已。


    張武故意與眾人岔開些距離,悄聲問道:


    “金剛不壞神功練得怎麽樣?”


    前些日子,他開始傳授蔣凡生武學。


    在諸多神功之中,金剛不壞最適合入手啟蒙,隻要堅持打拳,引導內氣,體質會大為改善。


    沒有洗髓所需的藥材,張武幹脆摳下點武神丹粉末,藥性爆炸,折磨得蔣凡生痛不欲生,也算洗毛伐髓成功了。


    “迴師父,我已經練出氣感,總感覺身上有用不完的力氣,身輕如燕。”


    蔣凡生麵色紅撲撲,有神功可練,激動了好些天,終歸是個小孩子,藏不住心事。


    張武暗暗叮囑道:


    “練功要避開眾人,盡量夜裏練,不可人前顯貴。”


    “我明白。”


    蔣凡生連連點頭,落後幾步,在後麵推著板車,很勤快。


    直至天色大亮,天邊的雪山漸漸清晰,氣勢磅礴,白雪覆蓋,巍峨高聳。


    地平線上也出現一片湖泊,水流清澈,周圍長著不少綠色植被,可惜都被破壞,砍伐得不成樣子,先得有些光禿。


    還未靠近,張武便微微蹙起眉頭。


    他的眼力比普通人強百倍,一眼便看見湖邊沙灘上有大片的腳印、馬糞、運輸輜重車輪的痕跡。


    這些痕跡很新,沒有被風沙覆蓋,說明是最近兩日才造成的。


    而黃沙城百姓並不會每天都來取水,要看天氣,看風沙大不大,還得成群結隊,互相照應,一次便需運夠十天半月的用水。


    況且,黃沙城裏的戰馬,老的老,死的死,撐死不過三十匹。


    湖邊這麽多馬糞,至少也是三千騎以上。


    隨著眾人走進,也很快發現了不對,立時慌亂起來。


    蔣凡生聲音顫抖道:


    “師父,有外人來過。”


    張武沉吟道:


    “這大雪山在北邊,毗鄰祭神宗,翻過山脈便是祭神宗的地盤,而大月在南邊,即便有大軍來黃沙城換防,也不會先繞到這裏進行補給,至少應當先路過黃沙城才對。”


    “這些馬蹄是祭神宗的大軍?”


    蔣凡生也神色慌張起來。


    他父親便死在祭神宗的人手上,八年前那一戰,直接把整個黃沙城都打殘了,百姓死傷過半,再沒有商隊敢來。


    “盡快取水,迴城。”


    張武拎起兩個大木桶,直接躍入湖中灌水,順便暗運功力,將衣服上的灰塵震散在水中,拎了水放在板車上,推起便跑。


    其他百姓卻沒這麽冷靜,生怕半路遇到祭神宗的大軍,被堵殺在荒漠中。


    連水都不打,板車也丟掉,推著太費力氣,邁開腿拚命往迴逃。


    一路狂奔。


    又有幾人倒在路上,虛弱不堪,昏厥過去,夜裏風沙一來,荒野又多一具屍骨。


    好在,祭神宗的大軍沒有來攻城,大部分人都平安迴城。


    這一夜,整個黃沙城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夜不能寐。


    將士們也像擰緊的彈簧,風聲鶴唳,商議對策,整兵備戰。


    投降是不可能投降的,大月之兵,隻有陣亡,沒有跪降!


    第二日一早。


    鐺鐺的敲鑼聲響徹街道,一隊隊士兵在街上宣讀告示。


    所有城民,凡是能動的,都需前去修築工事,黃沙城所有人,生死共存亡。


    就這樣,眾人輪番接替,足足勞累了三天,把家裏能打仗的東西,有殺傷力的武器,全都搬至城牆上,嚴陣以待。


    張武將一塊大石頭搬上城,拿來砸人很好用。


    胡林滿頭白發,蒼老不堪,精神緊繃眺望著遠方,知道張某人學識淵博,胸有大誌,遂沉聲問道:


    “百忍先生,你覺得我們是否能退敵?”


    張武故作沉思,片刻後說道:


    “有九成九的把握可以守住。”


    胡林眉心緊鎖問:


    “敵眾我寡,敵十倍強於我,何以有九成九的把握?”


    張武說道:


    “這黃沙城雖不大,城牆卻高大堅固,隻靠騎兵,沒有攻城利器,十倍於我也攻不上來,除非對方有武道高手,以一敵萬,可以突入城中。”


    胡林歎息道:


    “對方一定有武道高手,王將軍不在,我等何以應對?”


    “以毒攻之。”


    胡林錯愕。


    沙漠裏沒有千年靈藥,各種毒藥、幻藥卻長著不少,當年大將軍離開時,確實留了不少毒藥,可惜在上一次大戰中,基本都耗光了。


    此刻的黃沙城,沒有任何底牌。


    突然。


    “嗚——”


    沉重雄渾的號角聲吹響,有眼尖的士兵發現了敵情。


    天邊,一道鋼鐵洪流般的騎兵大軍,直向黃沙城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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