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清虛湖,煙波浩渺,乘船繞過擋風抵煞的孤島,便可看見狹窄的山穀入口。


    登陸上岸,盆地平原上布滿宮殿樓閣,古樸的道門建築。


    三麵環山的清虛宗,在張武看來,更像一座監牢,困鎖獄中,出入不便。


    就連大門也不夠開闊,猶如從天牢大院進入獄中走過的狹長通道,隻不過多出了兩道安全門。


    環繞盆地的山勢也很陡峭,一麵懸崖,兩麵斜坡,若是連下半月大雨,土石鬆動,一場泥石流衝刷下來,輕易便可滅掉清虛宗。


    當然,你能想到這些,清虛宗曆代先賢比你想得更遠,若是動了歪腦筋,定會觸碰到那些幾千年來被不斷疊加的風水格局,死於自作聰明。


    都是人,沒有誰的腦子比別人高一等,全是經驗和閱曆。


    說白了,出來混,功力和境界隻是其次,重在謹慎。


    即便強如陸地神仙,踩入別人陷阱,人家瞬間爆發的第一招,你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隻能硬生生挨刀,承受住人家的殺招,活下來,才有反擊的餘地。


    而這突如其來的一手,足以幹掉九成的高手。


    張武明白進入清虛宗寶庫很危險,稍有不慎便會一命嗚唿,甚至一直謹慎,也難以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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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門在鑽研符籙、風水、星象等方麵,遠比其他大教牛掰得多。


    尤其清虛宗不修武道,弟子們的精力大多拿來研究玄奧莫測的道家神學。


    風水天人,最接近“道”,清虛宗的風水術堪稱當世之最。


    站在挖空山體形成的寶庫門口,黑漆漆的山洞像一口幽深的地獄之眼,沒有庫門,狂風灌入洞中發出鬼哭神嚎般的聲響,直讓人汗毛倒豎。


    “此陣恐怖。”


    張武向來沒有以身犯險的習慣,但最近又很手癢,很久沒有打寶,無奈隻好向唿圖豹學習,出賣色相,拿出勾女術,以免浪費了七號張武爭取來的機會。


    “帝易哥哥,我們要說好,看一眼龍雀匕便離開哦。”


    蔣藏經的孫女蔣雨夢身穿一襲綾羅綠衫,嬌俏活潑,大眼睛注視張武,認真叮囑著。


    五天前,他便已潛伏至清虛宗,而且是光明正大走進來的。


    帝易這個名字,大教皆知,真正夢日入腹而生,天生神聖。


    太上教與清虛宗皆是道門頂尖大教,門下弟子多年來一直有互相走訪的習慣,帝易來清虛宗,蔣藏經都要夾道歡迎,給予最高待遇。


    而多年前帝易消失在太上教視野中,清虛宗並不清楚內情。


    這些年太上教對帝易失蹤的事情也是秘而不宣,沒有聲張。


    人失蹤了,不代表死了,冒然宣布死亡消息,萬一隻是出門遊曆,鬧個烏龍怎麽辦?


    而帝易突然來拜訪,按照規矩,太上教應該提前通知一聲才對,如今全無溝通,一下子跑過來,眾人自然很疑惑。


    不過張武隻是展現了一下太上忘情訣,又拿出諸多信物,便再沒有人懷疑他的身份。


    同為大教子弟,蔣雨夢自然對名震天下的帝易很好奇。


    從見麵第一天便覺得他氣質出眾,超於眾生,不愧是淩駕於人世之上的天驕妖孽,實至名歸。


    而後,從小被大家嗬護備至,像小公主一般受寵的蔣雨夢,絲毫不忌諱的整日跟在張武身後,問東問西,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再加上張武平易近人,有問必答,耐心十足,蔣雨夢很快便將帝易師兄的稱唿,變成了帝易哥哥。


    而蔣藏經對於兩人的交好,很是樂見其成。


    若二人能夠成就一段姻緣,好處無窮。


    從開宗至今,清虛宗一直自視甚高,懶得對外聯姻,但帝易注定會修成陸地神仙,足以壓垮他們的清高。


    本來張武還對清虛宗抱有幻想,若宗門上到下都是正人君子,一片和睦,師兄弟相親相愛,仁義有德,還真不好打人家的寶。


    盜亦有道。


    作為黑暗底線人,張武算不上光明磊落,所以他很尊敬負有正義,友善真誠的人。


    而今,今晚蔣明庭的表現,妥妥一個不折手段、泯滅親情的老瘋子。


    蔣慶雲的鬼符詛咒,更是歹毒至極。


    比張武的放屁毒、癢癢毒、破陽丹還要陰損,不留餘地。


    對於這樣假仁假義的宗門,打他們的寶,張武心理絲毫沒有負擔。


    “龍雀匕這種至寶,能親眼目睹已是大幸,我們看一眼便離開。”


    “嗯。”


    蔣雨夢用力點頭,笑顏如花,從腰間荷包裏取出一枚三角狀的玉符說道:


    “想進寶庫,需得有祖師所刻的道符,才能鎮壓邪氣,我去把龍雀匕取出來,帝易哥哥你等我會。”


    “好,快去快迴。”


    張武拿過玉符打量一眼,還迴給蔣雨夢,目視對方朝自己擺了擺手,徑直走進魔窟般的山洞。


    在其他宗門,想進入寶庫,一般都要通過藏寶堂主,核心弟子都不得隨意出入。


    然而清虛宗是家天下,看似立了宗門,實則蔣姓為王,很多規矩對蔣氏嫡係後代形同虛設,說是宗門的寶庫,倒不如說是蔣家的庫房。


    張武外鬆內緊,六感全開,時刻注視四周的動靜。


    今夜清虛宗幾乎所有弟子,都去孤島上觀戰了,內部防守極度空虛。


    不過沒人當迴事。


    隻要掌教在,方圓數裏內的風吹草動都逃不出他感應,宗門裏有沒有人區別不大。


    然而蔣明庭也是一心想著長生,心思也早飛到了孤島決戰上。


    他前腳離開閉關之地,張武便帶著蔣雨夢溜來寶庫,一路上都沒人。


    等了片刻,蔣雨夢小心翼翼捧著一把匕刀走出來。


    刀鞘華麗,鑲金戴玉,用黑金絲在鞘麵上纏鍛出一隻飛天的龍雀,栩栩如生。


    “果真是驚世龍雀,隻此匕鞘,便值半座城。”


    張武驚歎,直讓蔣雨夢小腦袋都昂了起來,滿臉驕傲說道:


    “相傳這龍雀匕刀出自我們開宗祖師之手,取天外黑金石而鍛,不但能夠扭轉人的生命磁場,起到屏蔽精神感應的作用,還能承載陸地神仙的精神力量,禦刀飛空,殺敵於十丈之外。”


    “這麽恐怖?”


    張武眉頭微蹙,疑惑問道:


    “既然此刀威力無窮,那蔣掌教為什麽不帶在身上?”


    蔣雨夢嘟起小嘴想了想說道:


    “可能是出於敬畏之心吧,這畢竟是開宗祖師的兵器,象征意義大於實際作用,外界都在傳得此刀,便可得我清虛宗,所以得供著這龍雀匕,享受香火,再者兵器隻是身外之物,太過迷戀,心不淨,容易影響修行。”


    “有道理。”


    張武頷首讚同。


    他的心思不在刀上,隻是想確定蔣雨夢的玉符可以平安進入寶庫,連拔刀看看的興致都沒有。


    “快將此匕送迴去吧,免得有人發現我們。”


    “嗯嗯。”


    蔣雨夢點頭如搗蒜,吐了吐舌頭,捧著龍雀匕轉身走迴漆黑的山洞裏。


    張武褲腿一抖……


    蔣雨夢出來得極快,做賊心虛道:


    “帝易哥哥,我們快走吧。”


    “好。”


    張武點頭,步子稍微比對方慢半拍。


    沒走出十丈,蔣雨夢突然身子一晃,站立不穩,撫著額頭迷糊道:


    “我好暈,好想睡覺。”


    “那便睡一覺吧。”


    張武輕輕攙扶住對方,不著痕跡從蔣雨夢荷包裏撈出玉符,將人平放在地上,身形似電,衝入山洞之內。


    剛剛猶如地獄之眼的洞口,玉符在身,霎時間邪異盡去,就是個平平無奇的山洞。


    通過三丈長的洞口通道,眼前豁然開朗,山體內部空間足夠開闊,擺著成排的架子。


    張武夜能視物,從袖兜裏掏出一個疊著的黑色手帕,薄如蟬翼,卻堅韌無比,用力一抖,頓時展開成大黑包袱,戴上銀絲手套,開始搜刮起寶物。


    然而繞了寶庫小半圈,他卻不滿的皺起眉頭。


    太寒酸!


    一個頂級大教的寶庫,沒什麽好東西,千年靈藥也才五十株,而且大部分都是用過的,剩下一半還要拿迴來攢著。


    “外強中幹。”


    張武無語搖頭。


    有蔣明庭這種薄情寡義、自私自利的老不死在,供養他一個人就得占去大半資源,家底耗盡也很正常。


    道門大教都講究無為而治,清虛宗的地盤不比葵魔宗小,但在統治力上,剝削程度上,占據藥田的數量上,都沒法與魔道宗門相比。


    每年收繳上來的千年靈藥,各種資源,用完後不會有太多的盈餘。


    “誰當家,誰才知道難,蔣老二這個家不好當。”


    張武把千年靈藥都收走,又拿了二百顆清虛丹。


    他最想得到的清虛果,藥效可以和伏龍果比肩的果子,根本沒有。


    寶庫裏最多的便是各種道門典籍,成排的書架占了五分之四的空間,都是風水、星象、符籙、練氣等方麵的著作,神功都沒幾種。


    這很符合道門的風格。


    典籍是用來傳承的,先賢著作足夠多,宗門傳承便有序,前輩開路,後輩弟子的整體實力便高,若想修神功,需要在典籍中悟道,除此之外,錢財名利皆是身外之物,過眼雲煙。


    繞了一圈過後,張武扭頭看了看背在身後的包袱,癟得像塞了三件衣服,都沒撐鼓脹起來。


    折了七號替身,一個天驕,就換來這麽點東西。


    這筆打寶買賣簡直血虧,投了一百萬,浮虧九十九萬。


    如今唯一的安慰,也就隻剩下為蔣天河出了一口氣。


    六叔為他護道過,自己也算替親爹盡了心。


    再次環視寶庫一圈,就這樣離開,張武心有不甘。


    他將目光放在寶庫最後的供台上,龍雀匕刀被高高架著,背後牆壁用顏料雕刻出騰飛的巨大龍雀,與刀鞘上的完全一致。


    隻有得到這柄龍雀匕,多出一手超級底牌,今晚才不算虧。


    不過張武知道此匕不好拿。


    蔣雨夢拿著這龍雀匕沒事,不代表你也沒事,萬一刀會認主呢?


    這種事情不算稀奇。


    隻要修成陸地神仙,精神廣大,將一些玉石、刀劍、配飾等帶在身上,久而久之,精神浸入器具之中,將自身的道烙印在上麵,便會產生一些奇異共鳴。


    佛門金剛上師的加持,便是如此。


    消災解難,保佑平安,有沒有作用,那得看上師的道行夠不夠深厚。


    姬明玉盤坐的那個蒲團,也是同理,可以相隔很遠,以精神駕馭。


    “我不觸碰此匕,應該沒事。”


    張武一溜煙跑出寶庫,把昏迷不醒的蔣雨夢抗進來,抓著她的手臂,拎著她翹起腳尖,用手往匕刀上一拍,龍雀匕立時從架子上掉落。


    張武眼疾手快,包袱一展,收了匕刀便往外跑。


    才將玉符還給蔣雨夢,跑出山洞,準備撤退,突然之間,他汗毛倒豎,莫名出現一種被人窺視的感覺。


    那雙深邃的眸子像是可以穿透萬物,讓張武覺得自己沒穿衣服,身心暴露在天空之下,沒有任何秘密可言。


    “怎麽迴事,我並未觸碰龍雀匕,怎麽會驚了蔣明庭?”


    張武來不及多想,從包袱裏拿出匕刀,丟出去施展身法狂逃。


    在龍雀匕落地的瞬間,咣當一聲響,刀柄滑出一截。


    刀鞘裏根本沒有匕刀!


    刀柄是斷的。


    鞘中隻有幾片晶瑩如玉的指甲,正是蔣明庭的。


    狂奔而出的張武變了臉色。


    剛剛他便覺得這龍雀匕不對勁,如此強大的殺手鐧,蔣明庭不帶在身上,擺著幹什麽?


    與小命相比,對祖師的敬畏之心全是狗屁,這世上沒人會嫌自己底牌多。


    況且寶庫再安全,還能有半步人間神靈身上安全?


    真正的龍雀匕,蔣明庭一直帶在身上,隻是用刀鞘做了個陷阱。


    誰偷,誰便會暴露,引起他的注視。


    湖麵上,蔣明庭如一尊神,周身五色光芒大放,遙望著清虛宗深處,而後迴頭睨了一眼跪在自己身前的七號張武,露出讚許之色。


    “當真是好手段,以替身行走江湖,穩如老狗。”


    “不過,這迴你跑不掉了。”


    蔣明庭騰空而起,化作一道虹光,偶爾落地借力,淩空朝張武追去。


    “突然冒出個長生者,不知來曆,我道是從哪來的。”


    “原來,夢日入腹,天外來客,帝易——”


    “便是張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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