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武覺得程狗會用其他方法把銀子迴報給他,不是又當又立,也不是虛偽。


    而是在道德禮義的約束下,人與人交往,彼此心裏都有杆秤,有一個做事的標準。


    你給了,我立馬收下,有見錢眼開的嫌疑。


    而我不要,你便不給,會顯得你這人沒良心。


    如何不令雙方難堪,讓彼此都成為有情有義的人,便需要考驗兩個人的“人情世故”了。


    程狗能從一個無名小卒,混成八品提牢主事,在人情世故方麵,自是不可小覷。


    當然,如果他真的昧了這個錢,沒有表示,張武不僅不會失望,反而會大鬆一口氣。


    交情深了,緣分糾纏,對方遇到困難,你很難置身事外。


    有時候明知不敵,你也得衝上去幫忙,否則便是無情無義。


    如今已有一個六叔,為了自己的小命,張武不想再與誰深交。


    天下無敵之前,苟住!


    wap.8


    兩人閑聊片刻,外麵的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夜裏當值的獄卒也來刑房替班。


    點卯結束,張武換下獄服,穿上自己的白袍,負手離開天牢。


    其他獄卒都愛穿著獄服逛街,懷揣鐵尺,腰係繩索,顯得很是威風,張武已過了這個階段。


    經過一年的宵禁,京城終於又恢複了夜裏的繁華。


    一路來到城南,過了煊赫門,張武立在一座酒樓前。


    “鐵柱酒肆?”


    “倒是實在……”


    步入店中,生意還不錯,盡管吃飯得都不是什麽體麵人士,三教九流居多,卻也算是座無虛席。


    “武哥兒?”


    周鐵柱大喜,趕忙上來迎接。


    “最近還好吧?”


    張武笑著捶了對方胸口一拳。


    周鐵柱憨憨笑道:


    “一切都好,比在牢裏輕鬆。”


    “那就好。”


    張武點頭,照著掌櫃桌前掛著的菜牌,念了幾個菜,準備打包迴家吃。


    天牢這口鐵飯碗油水豐厚,但也容易扭曲人性。


    自己這個穿越者,道德素質比這些沒怎麽受教育的古代人,高出不知道幾倍,都差點被大環境黑化,周鐵柱這種老實人,離開天牢是明智的選擇。


    “我聽聞你快成婚了?”


    閑聊著,張武佯裝對做菜有興趣,習慣性來到後廚。


    確定剝菜,炒菜,放任何佐料都在自己視線內。


    並且盤子是才洗過的,水也是才從井裏打上來的,給所有人炒菜都用這桶水,張武才放心閑聊。


    周鐵柱靦腆的撓了撓頭說道:


    “家裏父母相中的,我看著還行。”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後世的所謂“愛情”,在古代屬於奢侈品。


    父母同意,便嫁了,便娶了。


    愛與不愛並不重要,道德的束縛下,相敬如賓,轉眼便是一輩子。


    不多時,從二樓下來個姑娘,一臉淳樸,穿著也是十分樸素,托盤裏端著一堆剩菜盤子和碗筷,顯然在店裏打下手。


    “二妞,快過來喊武哥。”


    周鐵柱連忙招唿。


    “武哥。”


    姑娘崇敬的喊了一聲,沒有初次見麵的陌生感,想來應該沒少聽武閻王的故事。


    “好姑娘,鐵柱你要好好珍惜。”


    張武嘴裏讚著,心裏有些羨慕周鐵柱。


    人這一生,輝煌隻是瞬間,沒有人能長盛不衰,極度鼎盛過後,不是被殺全家,便是入大獄。


    開個鋪子,不愁吃喝,娶個知心媳婦,相濡以沫,平平安安過完這一生,才是真幸福。


    “喝喜酒時,一定喊我。”


    “肯定的!”


    周鐵柱抱拳,喜氣洋洋,二妞有些羞澀,躲到了自己情郎身後。


    張武笑了笑,拎起食盒,隻口不提給錢的事情,抱拳告別,轉身便走。


    等他走遠了,店裏的夥計才朝周鐵柱投去個疑惑的眼神。


    “掌櫃的,這位爺好像沒給錢吧?”


    周鐵柱麵色如常說道:


    “在牢裏時,武哥兒對我多有提攜,人要懂得感恩。”


    然而,他的話還沒落下,二妞便驚唿道:


    “鐵柱哥,怎麽櫃上突然多了一兩銀子?”


    ……


    張武向來不喜歡因為錢與人推諉,顯得市儈且低俗。


    當麵給周鐵柱銀子,礙於雙方交情,不論如何他都是不會要的。


    他不要錢,你白吃人家的,一兩頓可以,再往後怎麽好意思舔著臉來?


    最後雙方的關係,會因為這點蠅頭小利,越走越遠。


    真正高明的做法,不談錢,在對方看不見,但一定知道是你放下錢的地方,留下買飯銀子。


    不多不少,像普通客人一樣,剛好夠飯錢。


    你不占對方的便宜,他也不用因為你多給了錢,覺得占了你的便宜。


    迴到家中,開了門,確定無人來過,張武打開食盒,把每個菜都給籠子裏的老鼠嚐一遍,這才開始大快朵頤。


    功力越強,他的飯量越發見漲,日食一牛都不算誇張。


    牢裏的白米飯,他自己每頓就得吃一大桶,迴迴看得同僚瞠目結舌。


    若沒有例錢,家財萬貫也得吃窮。


    吃飽飯,張武在院子裏走轉幾圈,消化完食物,倒頭便睡。


    ……


    夜深了,巷子裏一片寂靜。


    突然“咣咣咣”的敲門聲將張武驚醒,四周鄰裏也是被攪得雞飛狗跳。


    “武哥兒,出大事了。”


    街上獄卒焦急的聲音,讓張武怔了怔,離開屋子,飛身躍上房頂看去,確定是牢中獄卒,這才去開大門。


    “出什麽事了?”


    “魏公子在春風樓殺人,被捕入獄了。”


    “就這?”


    張武蹙眉。


    既然惹不起人家,好生伺候著便是,反正人家親爹明日便會來牢裏接人。


    你喊我有什麽用?


    獄卒喘著粗氣說道:


    “那魏公子被押送到牢裏後,我們把他安排到官監二號獄,便去巡邏了。”


    “然後呢?”


    “等巡完一圈,迴到官監……”


    獄卒咽了口吐沫說:


    “那魏公子已變成無頭屍體,腦漿鮮血流了一地。”


    “……”


    張武汗毛豎起。


    潑天大禍!


    那魏崢蔑視律法,不通過刑部,便敢把他兒子從牢裏接走,堪稱無法無天。


    若知道魏寧死在獄中,獄卒們有一個算一個,都別想好過。


    “兇手是誰?抓住了嗎?”


    張武眉心擰成一團,心急如焚。


    獄卒聲音顫抖說道:


    “那兇手,隻怕魏大人也惹不起。”


    “……”


    張武驚愕。


    低頭稍一思索,立時變了臉色。


    “三皇子動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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