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暮天寒,朔風凜冽。


    昨夜一場雪,讓京城氣溫陡降。


    起早的行人盡皆縮著脖子,捂緊袖口,免被寒意侵蝕。


    整個京城百廢待興,街邊民房四處都在修繕。


    大軍壓境的陰雲散去,讓街上的氛圍都變得輕鬆起來。


    路邊各種攤位早已支起,叫賣聲不絕於耳,熱餅熱湯,餛飩豆漿,熱鬧非凡。


    盡管攤主們被凍得臉麵發紫,但皇帝下令免百姓兩年賦稅,讓大夥臉上都洋溢著輕快的笑容。


    這皇朝大地雖被蠻族犁了一遍,四處破敗,卻一改頹廢之兆,有了新朝氣象。


    這段時間,張武一直在思考哲學問題。


    “有什麽辦法,能拯救一個腐敗墮落的王朝呢?”


    “唯一的答案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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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而後立!”


    引蠻族大軍入境,以戰火洗禮天下!


    一般的朝代發展到末年,各種問題都會暴露出來,土地兼並,豪強割據,吏治腐敗等等。


    這些問題,皇帝無法解決,但外族可以。


    蠻族每至一地,每攻一城,他們第一件事要做什麽?


    當然是搶糧,搶錢!


    誰的錢糧多?


    地主豪強,名門望族,世家大戶!


    外族打進來,可不管你誰在當地有名,誰在當地權利大,我殺得就是有權那個,搶得就是有錢人家。


    在這樣的洗禮之下,盤踞各地的豪強,讓大坤爛到根子裏的大族世家,都會遭到重創。


    他們手裏擁有大量土地,等蠻族退去,朝廷把地收迴去,再還給百姓,那不就相當於改朝換代?


    如此,大坤方可突破三百年國運,再換幾代皇帝。


    隻是,這種遊戲實在危險,稍有不慎便會徹底覆滅。


    而且蠻王雖死,蠻夷依舊占據南方十一郡之地,儼然要把這些地盤劃入蠻族。


    接下來,大坤將會麵臨長久的拉鋸戰。


    如何收服失地,將成為滿朝上下共同的努力目標。


    也隻有在外族的壓力下,才能讓朝堂上爭強鬥狠的大佬們摒棄前嫌,擰成一股繩。


    “接下來的十年,大坤將蒸蒸日上,再次走向鼎盛。”


    張武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在路邊鋪子裏買了三碗熱湯,也不管燙不燙,在人們吃驚的眼神中,仰頭三口喝盡,有吞山飲牛之勢。


    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


    盡管天下太平對獄卒們不是好事,收入會減少,但又怎麽比得上自己的小命重要呢?


    況且咱懷揣五千兩巨款,足夠你十年的花銷!


    快步朝天牢走去,腹中熱流鼓蕩,讓張武渾身白氣蒸騰,似行走的煙柱,引得路人頻頻矚目。


    這段時間苦修神功,已讓他力大如牛,胃口大開,內氣有了充盈之感。


    天牢門口,自遠處跑來的獄卒程狗喘著粗氣,快步朝裏跑去。


    “武哥兒,快跑,點卯不到又要罰錢。”


    “……”


    張武加快腳步,緊隨其後。


    新官上任三把火,自從新司獄大人上台後,許是花了大價錢的緣故,也可能是想一展胸中抱負,對之前的同僚們變得格外嚴厲。


    不僅點卯不到要責罰,巡邏偷懶都得挨訓。


    之前值夜的獄卒們,喜歡晚上賭錢打發時間,現在也沒誰敢了。


    一經發現賭資,沒收!


    牢裏唯一不受管束的,隻有馬六。


    司獄雖成了官,卻下不動牢頭的職務,非得經過提牢主事才行。


    柳正鈞是六叔親手送上去的,眾人皆知。


    按理說這司獄之位非他莫屬,奈何六叔隻想苟著。


    況且眾人都指望他“打錢”吃飯,六叔不隻可以點卯不到,幾天不來也沒誰敢多放個屁。


    當然,如果張武想搞特殊,同樣沒誰敢動他。


    這可是敢拒絕三品大佬的狠人!


    放著康莊大道不走,非要當賤民,刑部侍郎拉他入仕都拉不動。


    但張武哪天想開了,隻要去找韓山一趟,甭說什麽九品司獄,就算柳正鈞,過兩年再見到他,都得恭恭敬敬喊一聲“大人!”


    ……


    點卯結束,盡管張武沒有具體的工作,卻也自覺的跟著眾人去巡牢。


    經過這兩個月時間,本來空曠的天牢,又漸漸熱鬧起來。


    蠻族退去後,朝廷自然要清算一批人。


    吃裏扒外的,戰時作亂的,發國難財的……就連破城前主張投降的吏部尚書,都被免職打入了天牢。


    這種大佬,當然得官監一號房伺候著,沒誰敢大意。


    張武巡邏至此,發現本該在刑部坐班的柳正鈞,正努力討好對方。


    不止準備了上好的筆墨紙硯,還有美酒、糕點、花生瓜子,擺了小半桌,簡直比在家裏還舒坦。


    這錢當然不用老柳自己來出。


    天牢有公賬,用公家的錢,辦自己的事,乃是提牢官和司獄的特權之一。


    對於七品以上的大人物,張武習慣性敬而遠之。


    權利大了,是非也多。


    想要活得久,見官繞著走。


    不過這一幕倒是讓他對柳正鈞有了不同的看法。


    “老柳若真能傍上這吏部尚書,人家掌管天下吏員升遷,縱使免職,人脈關係也不可想象,說不準還真能官途暢通。”


    張武原路返迴,心裏正暗想著,卻見程狗從遠處跑來。


    “武哥兒,來活兒了,六爺招大家過去。”


    “在哪個房?”


    “刑房!”


    “刑房?”


    張武雙眸驟縮,沒再多問,連忙走去。


    天牢有不成文的規定,打錢要在囚犯的房間裏進行,算獄卒私下的行為。


    你若把人拉到刑房去,綁在刑架上要錢,那便相當於刑訊盤剝,公開虐囚,把見不得人的事情擺在台麵上,影響非常不好。


    所以但凡把囚犯拉到刑房,基本與錢無關。


    張武趕到時,房中血跡斑斑的十字刑架上,綁著個身材矮小的男子,嘴裏塞著破布,嗚嗚出聲,滿麵驚恐的看著獄卒們。


    等白天當值的二十個獄卒到齊,馬六才看著卷宗念道:


    “威武將軍丟失三千兩銀票,狀告這家奴所偷,但這奴才半月前已迴鄉……按威武將軍的意思,這三千兩銀子必須有個說法,鐵定是這家奴偷的。”


    獄卒們鴉雀無聲。


    馬六看著刑架上瑟瑟發抖的犯人道:


    “非是我等有意為難你,實在是順天府衙判了你偷竊之罪,你現在唯一的出路便是畫押,承認偷盜這三千兩銀子,否則我等隻能對你用刑。”


    “嗚嗚嗚——”


    囚犯滿麵冤枉,拚命搖頭。


    按照大坤律法,奴偷主錢,杖八十!


    數額巨大者,梟首。


    承認偷了這錢,必死無疑。


    張武低著眉頭,沒有看那囚犯,便已曉得不管這家奴承不承認,都是個死。


    馬六把大家喊過來,也是依照牢中慣例,對這種沒油水,但又不得不完成的屈打成招,大家都要動手。


    用現代化講,這叫風險共享。


    平時打了錢,大家一起分,如今遇到爛事,眾人也得一起扛。


    “每人三鞭子,不死,我來補刀。”


    馬六掄起布滿倒刺的黑色藤鞭,抬手便猛抽三下,鞭子在空中劃過的尖利破空聲,讓獄卒們忍不住捂起耳朵。


    掄鞭過後,三條血肉模糊的長印貫穿囚犯胸膛,囚服都炸開成布條,使其疼痛到麵容扭曲猙獰如惡鬼。


    “你招了,還可以秋後問斬,死個痛快,不招,待會就得死。”


    馬六把早已寫好的供詞從案卷裏拿出來,在家奴麵前晃了晃,瞬間就擊破了對方的心理防線。


    這一下點頭認命。


    讓獄卒們長出一口氣。


    也把張武對盛世將至的那一點期待,磨滅得一幹二淨。


    “狗曰的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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