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夫人一走,嬿婉還來不及關上殿門,便落下淚來:“旁人的家人入宮探望,都是一家子歡喜團圓的,怎麽偏本宮就這麽難堪。<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mianhuatang.info</strong>原以為可以聚一聚,最後還是打了自己的臉。”她拉過瀾翠的手,“還連累了你被本宮那不爭氣的兄弟欺負。”


    瀾翠見嬿婉傷心,哪裏還敢委屈,隻得道:“小主待奴婢好,奴婢都是知道的,奴婢不敢委屈。”


    春嬋歎氣道:“奴婢們委屈,哪裏比得上小主的委屈。自己的額娘兄弟都這麽逼著,心裏更不好受了。其實,夫人的話也是好心,就是逼得急了,慢慢來,小主總會有孩子的。便是恩寵,小主還年輕,怕什麽呢。”


    嬿婉緊緊攥了手中的絹子,在傷感中沉聲道:“可不是呢。娘家沒有依靠的人,一切便隻能靠自己了。”


    冊後大典的半個月後,皇帝便陪著新後如懿展謁祖陵,祭告列祖列宗,西巡嵩洛,又至五台山進香,遊曆名山大川。


    而除了皇後之外,所帶的亦不過是純貴妃、嘉貴妃、舒妃、令嬪而已。宮中之事,則一應留給了愉妃海蘭料理。


    細細算來,那一定是一生中難得的與皇帝獨處的時光。他與她一起看西山紅葉絢爛,一起看蝶落紛飛,暮靄沉沉。在無數個清晨,晨光熹微時,哪怕隻是無言並立,靜看朝陽將熱烈無聲披拂。雖然也有嬪妃陪伴在側,但亦隻是陪侍。每一夜,都是皇帝與如懿寧靜相對,相擁而眠,想想亦是奢侈。然而,這奢侈真叫人歡喜。因為她是名正言順的皇後,皇帝理當與她出雙入對,形影不離。


    後宮的日子寧和而悠逸,而前朝的風波卻自老臣張廷玉再度受到皇帝斥責而始,震蕩著整個九月時節。


    自皇長子永璜離世,初祭剛過,張廷玉不顧自己是永璜老師的身份,就急匆匆地向皇帝奏請迴鄉。皇帝不禁動怒,斥責道:“試想你曾侍朕講讀,又曾為皇長子師傅,如今皇長子離世不久,你便告老還鄉,乃漠然無情至此,尚有人心麽?”


    張廷玉遭此嚴斥,惶惶不安。之後,皇帝命令九卿討論張廷玉是否有資格配享太廟,並定議具奏。九卿大臣如何看不出皇帝的心意,一致以為應該罷免張廷玉配享太廟。皇帝便以此為依據,修改先帝遺詔,罷除了張廷玉死後配享太廟的待遇。(.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自此,朝中張廷玉的勢力,便被瓦解大半。


    如懿這新後的位置,因著孝賢皇後去世時慧賢皇貴妃母家被貶斥,而孝賢皇後的伯父馬齊早在乾隆四年去世,最大的支持者張廷玉也就此迴了桐城老家。據說地方大員為了避嫌,無一人出麵迎接,隻有一位侄子率幾位家人把他接進了老宅之中。


    前朝自此風平浪靜,連西藏郡王珠爾默特那木劄勒的叛亂亦很快被嶽鍾琪率兵入藏平定,成為雲淡風輕之事。皇帝可謂是躊躇滿誌。而為了安撫張廷玉所支持的富察氏,皇帝亦遙封晉貴人為晉嬪,以示恩遇隆寵,亦安了孝賢皇後母家之心。


    這樣的日子讓如懿過得心安理得,而很快地,後宮中便也有了一樁突如其來的喜事。


    這一年十一月的一夜,皇帝正在行宮書房中察看嶽鍾琪平定西藏的折子,如懿陪伴在側;嬿婉則輕撫月琴,將新學的彝家小曲輕巧撥動,慢慢奏來;而意歡則臨燈對花,伏在案上,將皇帝的禦詩一首首工整抄錄。


    嬿婉停了手中的彈奏,笑意吟吟道:“舒妃姐姐,其實皇上的禦詩已經收錄成冊,你又何必那麽辛苦,再一首首抄錄呢?”


    意歡頭也不抬,隻專注道:“手抄便是心念,自然是不一樣的。”


    如懿輕笑道:“舒妃可以把皇上的每一首禦詩都熟讀成誦,也是她喜歡極了的緣故。”


    皇帝合上折子,抬首笑道:“皇後不說,朕卻不知道。”


    如懿含笑:“若事事做了都隻為皇上知道,那便是有意為之,而非真心了。”


    皇帝看向意歡的眼神裏滿盈幾分憐惜與讚許:“舒妃,對著燈火寫字久了眼睛累,你歇一歇吧,把朕的桑菊茶拿一盞去喝,可以明目清神的。”


    意歡略答應一聲,才站起身,不覺有些暈眩,身子微微一晃,幸好扶住了身前的紫檀梅花枝長案,才沒有摔下去。


    如懿忙扶了她坐下,擔心道:“這是怎麽了?”


    皇帝立刻起身過來,伸手拂過她的額,關切道:“好好兒的怎麽頭暈了?”


    荷惜伺候在意歡身邊,擔憂不已:“這幾日小主一直頭暈不適,昨日貪新鮮吃了半個貢梨,結果吐了半夜。”


    嬿婉怔了一怔,不自禁地道:“該不會是有喜了吧?”


    皇帝不假思索,立刻道:“當然不會!”


    意歡對皇帝的斬釘截鐵頗有些意外,訕訕地垂下臉。如懿微微一怔,才反應過來皇帝是答得太急了,便若無其事地問:“月事可準確麽?有沒有傳太醫來看過?”


    意歡滿臉暈紅,有些不好意思:“臣妾的月事一直不準,兩三個月未有信期也是常事。”


    荷惜掰著指頭道:“可不是。左右小主也已經兩個多月未曾有月信了。”她忽然歡喜起來,“奴婢聽說有喜的人就會頭暈不適,小主看著卻像呢。”


    嬿婉看著荷惜的喜悅,心中像墜著一塊鉛塊似的,扯著五髒六腑都不情願地發沉。她脫口道:“這樣的話不許亂說。咱們這兒誰都沒生養過,萬一別是病了硬當成身孕,耽擱了就不好了,還是請太醫來瞧瞧。”


    這一語提醒了眾人,皇帝沉聲道:“李玉,急召齊魯前來,替舒妃瞧瞧。”


    李玉當下迴道:“正巧呢。這個時候齊太醫要來給皇上請平安脈,這會兒正候在外頭。”


    說罷,李玉便引了齊魯進來,為舒妃請過脈後,齊魯的神色便有些驚疑不定,隻是一味沉吟。皇帝顯然有些焦灼:“舒妃不適,到底是怎麽迴事?”


    齊魯忙起身,畢恭畢敬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舒妃小主的脈象是喜脈,已經有兩個月了呢。”齊魯雖是道賀,口中卻無格外歡喜的口吻,隻是以惴惴不安的目光去探詢皇帝的反應。


    行宮的殿外種了成片的翠竹,如今寒夜裏貼著風聲吹過,像是無數的浪濤湧起,沙沙地打在心頭。


    如懿心中一沉,不自覺地便去瞧著皇帝的臉色。皇帝的唇邊有一抹薄薄的笑意,帶著一絲矜持,簡短道:“甚好。”


    這句話過於簡短,如懿難以去窺測皇帝背後真正的喜憂。隻是此時此刻,她能露出的,亦隻有正宮雍容寬和的笑意:“是啊,恭喜皇上和舒妃了。”


    意歡久久怔在原地,一時還不能相信,聽如懿這般恭喜,這才迴過神來,想要笑,一滴清淚卻先湧了出來。她輕聲道:“盼了這麽些年……”話未完,自己亦哽咽了,隻得掩了絹子,且喜且淚。


    皇帝不意她高興至此,亦有些不忍與震動,柔聲道:“別哭,別哭。這是喜事。你若這樣激動,反而傷了身子。”


    如懿見嬿婉癡癡地有些不自在,知道她是感傷自己久久無子之事,便對意歡道:“從前木蘭秋狩,舒妃你總能陪著皇上去跑一圈,如今可再不能了吧。好好兒養著身子要緊。”她看一眼嬿婉,向皇帝道:“皇上,這些日子舒妃得好好兒養著,怕是不能總侍奉在側了。令嬪,一切便多勞煩你了。”


    嬿婉低低答了聲“是”,臉色稍微和緩了些許,便道:“舒妃姐姐要好好兒保養身子呢,頭一胎得格外當心才好。”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撫著舒妃的肚子,滿臉豔羨,“還是姐姐的福氣好,妹妹便也沾一沾喜氣吧!”


    意歡低頭含羞一笑,按住嬿婉的手在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上:“多謝妹妹。但願妹妹也早日心願得償。”


    皇帝神色平靜,語氣溫和得如四月裏和暖的風:“舒妃,你既有孕,那朕賞你的坐胎藥以後便不要喝了。”他一頓,“許是你一直喝得勤,蒼天眷顧,終於遂了心願。”


    意歡小心地側身坐下,珍重地撫著小腹:“說來慚愧,臣妾喝了那麽些年坐胎藥,總以為沒了指望,所以這一兩年都是有一頓沒一頓地喝著。這次出宮以來,皇上一直無須臣妾陪伴,這身孕怕還是在宮裏的時候便結下的。仿佛臣妾是有好幾次耽擱著沒喝了,誰知竟有了!”


    齊魯忙賠笑道:“那坐胎藥本是強壯了底子有助於懷孕的。小主的體質虛寒,再加上以前一直一心求子,心情緊張,反而不易受孕。如今底子調理得壯健了,心思又鬆快,哪怕少喝一次半次,也是不打緊的。但若無前些年那麽多坐胎藥喝下去調理,也不能說有孕便有孕了。”


    意歡連連頷首,懇切道:“齊太醫說得是。隻是這般說來,宮中還是純貴妃與嘉貴妃的身子最好,所以才子嗣連綿。”


    齊魯道:“純貴妃一向身子壯健,而嘉貴妃出身李朝,自小以人參滋補,體質格外溫厚,所以有所不同。”


    意歡笑靨微生,信任地望著齊魯道:“那本宮以後的調理補養,都得問問齊太醫了。”


    齊魯諾諾答應。皇帝溫聲囑咐道:“齊魯是太醫院的國手,資曆又深。你若喜歡,朕便指了他來照顧你便是。”


    意歡眉眼盈盈,如一汪含情春水,有無限情深感動:“臣妾多謝皇上。”


    皇帝囑咐了幾句,如懿亦道:“幸好禦駕很快就要迴宮了,但還有幾日在路上。皇上,臣妾還是陪舒妃迴她閣中看看,她有了身孕,不要疏漏了什麽才好。”


    嬿婉亦道:“那臣妾也一起陪舒妃姐姐迴去。”


    皇帝頷首道:“那一切便有勞皇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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