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立刻將七寶手串遞到皇帝跟前,切切道:“皇上,此串手串乃是金、銀、琉璃、珊瑚、琥珀、硨磲和瑪瑙製成。<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mianhuatang.info</strong>所謂七寶,因不同經書所記有異,可作七寶聖物的東西有十幾種,但密宗七寶中定有西藏盛產的紅玉髓而非瑪瑙。紅玉髓和瑪瑙二者顏色與質地相近,看著都是通透嫣紅,隻是瑪瑙更為名貴。大師是密宗高僧,斷然不會混淆。”


    皇帝的眉頭漸漸蹙起,似疊巒山川,曲折難平。他舉過那串手串上珠子對著天光細瞧了片刻,重重拍在紫檀螺鈿小幾上。


    李玉一拍腦袋,叫道:“皇上,這手串上用的確實是瑪瑙啊。安吉波桑大師是密宗法師,斷不會以此相贈,所以說皇貴妃與大師私下往來,絕對是旁人誣害。”


    如懿咬了咬唇,揚聲利落道:“那麽也不必盤查滿宮的宮人嬪妃了。宮中嬪妃都出身滿蒙漢,通曉佛教常識,斷然不會弄錯。能弄錯的,一定是不懂的外來女子。”


    李玉躊躇片刻,搓著手道:“皇上,外來女子怕是隻有……”


    皇帝揚了揚手中的七寶手串,神色冷漠而鋒利:“是了。若是信奉佛理之人,怎敢汙蔑僧佛,妄造口孽。也唯有別有信奉之人了!李玉,你去告訴嘉貴妃宮裏,每人用左右手各寫下密宗七寶常用之物,誰的字像皇貴妃的字跡,立刻帶來見朕。”


    李玉“嗻”了一聲:“皇上,如今小主們總在啟祥宮走動,奴才這麽雷厲風行去了,怕是不好。”


    皇帝想了想:“內務府有一對新進的步搖,朕原要賞給愉妃的,你便送去給嘉貴妃吧。”


    李玉答應著,立刻領命去了。


    如懿低首含眉:“臣妾被禁,翊坤宮乃不祥之地,請皇上萬勿久留。”


    皇帝道:“朕問過你幾句,便也罷了。”


    如懿終不肯抬頭,隻是望著自己素色鞋履上連綿不絕的茉莉花碎紋:“皇上暫肯一顧,許臣妾辯白幾句,臣妾感恩不盡。”


    她俯首,鄭重三拜,依足了臣下的規矩。皇帝默默看著她:“你原不必與朕這般生疏。”


    原來,他還是明白的。


    如懿伏在地上,塵灰彌漫於地的氣味,微微有些嗆人。她分明聽得皇帝的足音出去了,眼底的淚忍了再忍,蒙矓裏抬起頭來,唯有淩雲徹臨去一顧,深深頷首。[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mianhuatang.info]


    驀地,她心底便安寧了不少。


    啟祥宮賓客盈門,正鶯鶯燕燕擠了滿殿。綠筠本是不大出門的人,也坐在下首,卻不似眾人一般笑容滿麵,隻是愁緒滿懷,含淚垂眸。


    玉妍本與綠筠皆為貴妃,此刻卻坐在上首,更兼她服色鮮明,一襲紅衣如一團烈烈榴花一般,更襯得簡衣薄鬢的綠筠似畏畏縮縮,困頓不堪。


    玉妍笑吟吟道:“純貴妃姐姐所請,不是我不願,實在是無能為力啊。您知道的,宮中一向能說得上話的是皇貴妃。我雖有協理六宮之名,不過是虛名而已。”


    綠筠賠笑道:“如今誰不知道皇貴妃自身難保,一切有賴嘉貴妃而已。”


    玉妍笑著瞥了一眼綠筠,被蔻丹染得鮮紅的指甲點在同樣豔紅的唇邊:“純貴妃姐姐說這樣的話,我可不敢當。”


    綠筠急切道:“我知道永璋不爭氣,讀書比不上永珹,甚至連永琪也比不過。可他到底是皇上的兒子。皇上自從在孝賢皇後喪儀上嗬斥永璋,也就更瞧不上他了,見麵便是叱責。好好兒的孩子,見了皇上如老鼠見了貓似的。嘉貴妃,我知道永珹得皇上歡心,你能在皇上麵前說上話,也請你顧及永璋,顧及我做額娘的一點兒心意,為永璋多說幾句好話吧。”


    玉妍微微正色:“純貴妃姐姐,你我都是做額娘的人,自然知道孩子爭氣是得憑自己。我且有三位皇子,如何能顧得過來旁人的孩子呢?沒的叫人笑話,說我手太長,去插足你們母子之事。”


    綠筠語塞,眼看要落下淚來。玉妍偏還不肯放過,嚼了一枚香藥乳梨道:“純貴妃,說句實話,我隻是嬪妃,不是中宮皇後。若有那一日,永璋成了我的庶子,我自然不能不開口。可今日,罷了吧。”


    綠筠縱使再好脾氣,也按捺不住性子,霍然站起身來。然而,身畔眾人隻圍著玉妍說笑,無人將她放在眼裏,一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無限孤清。


    玉妍毫不在意綠筠,隻顧著說笑,驟然見了李玉前來,正談笑風生著,笑紋仍掛在唇邊:“李公公怎的一陣風兒似的來了?”


    李玉舉起手中的青玉鈿盒,笑眉笑眼地道:“皇上新得了一對步搖,讓奴才給嘉貴妃娘娘送賞賜來。”


    為首的慶貴人笑著奉承道:“皇上有好東西隻疼嘉貴妃娘娘,今日也讓我們開開眼。”


    玫嬪冷笑道:“皇上對著嘉貴妃娘娘,有幾日不賞的。隻怕打開了啟祥宮的庫房,還不夠慶貴人看的。皇上特地命李公公前來,怕還有旁的事要吩咐,咱們何必這麽不開眼,非杵在這兒呢?”


    慶貴人有些訕訕的。綠筠第一個坐不住,也不告辭,立時去了。當下眾人亦識趣,便一一告退。


    李玉趨奉上前,打開青玉鈿盒,滿麵堆笑:“皇上新得的步搖,特賜予嘉貴妃娘娘。”


    玉妍連聲謝了恩,細看道:“這是紅玉髓麽,還是瑪瑙?仿佛是紅玉髓吧,二者倒是很像,若不細看,實難分辨。”


    李玉道:“二者是相近,但嘉貴妃娘娘好眼力,確是紅玉髓。”


    玉妍當下便笑:“紅玉髓不算名貴之物,皇上怎的想起來做步搖了?”


    李玉道:“嘉貴妃娘娘忘了?孝賢皇後在時最不喜奢侈矜貴之物,向來樸素。皇上這幾日思念孝賢皇後不已,所以拿紅玉髓製了步搖,以表哀思,更表對孝賢皇後儉樸的尊崇。”他微微湊近,“嘉貴妃如今萬人之上,可明白其中的道理了?”


    玉妍與貞淑互視一眼,強壓著滿腔狂喜,笑道:“本宮隻當皇上知道本宮喜歡紅色,所以才賞賜的,不意有如此深意。虧了公公明言。”


    李玉拱手含笑:“還有一事,奴才須得稟明嘉貴妃娘娘。娘娘知道,宮中出了皇貴妃私通之事,皇上大為不悅,所以要徹查此事。”


    玉妍道:“這是應當的。”


    李玉頷首:“娘娘明白就好。如今皇上說事涉法師,又有七寶手串為證,便要各宮都寫下密宗七寶常用之物。如今娘娘位分最尊,此事須得從娘娘宮中而始。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李玉每說一句,玉妍的笑容便淡一分。她沉吟片刻,目光徐徐掃過身側的貞淑,淡然笑道:“皇上既然這麽說,本宮自然推脫不得。貞淑,你便去將合宮宮人都喚來吧。”


    然而,並沒有誰的字格外像如懿的,倒是有一個宮人的字奇醜無比,扭扭曲曲。李玉何等機靈,便立刻提了這人來,正是玉妍身邊的宮女貞淑。


    貞淑顫巍巍跪在坐榻下,因她是跟玉妍從李朝來的陪嫁,皇帝對她也格外客氣些,道:“這些字寫得那麽難看,可是你的手筆?”


    貞淑低著頭畏懼道:“是。”


    李玉厲聲喝道:“那這些年來寫家書總是會的吧!李朝的字雖然比滿文漢文簡單些,倒也不至於換種字就寫得跟蚯蚓爬似的吧?!”


    貞淑囁嚅著道:“宮裏不許宮女識字寫字,奴婢很久不寫,也生疏了。”皇帝笑了笑,眼中卻如深淵寒冰一般,喚道:“李玉。”


    李玉即刻上前來,遞上兩顆珠子。皇帝道:“那也無妨。這是朕賞你的瑪瑙,你選一顆好的帶迴去串成鏈子戴著,也算是對你這麽多年伺候嘉貴妃的一點兒心意了。”


    貞淑不解其意,但見皇帝這麽吩咐,惶惑了許久,終於選出其中一顆較紅的,欠身道:“奴婢謝皇上賞賜。”


    皇帝揚了揚臉,定定道:“李玉,朕方才讓你送去給嘉貴妃一對步搖,嘉貴妃怎麽說?”


    李玉朗聲道:“嘉貴妃細問了奴才是紅玉髓還是瑪瑙,然後謝皇上賞賜的紅玉髓步搖。”


    皇帝搖頭道:“嘉貴妃倒識得清楚。”


    皇帝瞥了貞淑一眼,定定道:“朕方才說錯了,這兩顆不是瑪瑙,都是紅玉髓而已。但無論是與不是,你要選上那麽久,朕便知你不識紅玉髓。你不能分辨二物,難怪連密宗七寶不用瑪瑙而用紅玉髓也不知道。”皇帝沉下臉:“李玉,把貞淑送進慎刑司,換了惢心出來。告訴慎刑司,對貞淑哪裏都能用刑,隻不許傷了手,直到她能臨摹出和皇貴妃一樣的字來。”


    李玉忙答應著去了,皇帝又喚住他:“送惢心迴來,再請最好的太醫來,替惢心瞧瞧。”


    皇帝這麽說,如懿心中更是一沉,忍不住露出幾分焦灼神色來。皇帝溫然相對:“如懿,今夜你好好兒歇息,明日是中秋,你是朕的皇貴妃,朕等著你來主持中秋家宴。”說罷,皇帝便起身離去。精奇嬤嬤們也跟隨著李玉離開。仿佛不過一瞬,如懿又從地獄迴到人世,迴到她暫攝六宮的皇貴妃之尊。


    雲端地獄兩重辛苦,虛得一顆心仿佛落不到實在處。如懿來不及細細去分辨這其中的辛酸甘苦,隻是一迭聲向外道:“三寶,三寶!快去接惢心迴來。”


    [1]此句的意思是:當事情急切之際難以表白時,不妨先寬緩下來以聽其自然,也許事情不久之後就會澄清。不要太急著為自己多方辯解,否則會使對方更加火上澆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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