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清晨,嬪妃們一早聚在皇後宮中,似是約好了一般,來得格外整齊。[棉花糖小說網.mianhuatang.info想看的書幾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說網站要穩定很多更新還快,全文字的沒有廣告。]殿中一時間鶯鶯燕燕,珠翠縈繞,連熏香的氣味也被脂粉氣壓得黯淡了不少。


    皇後尚在裏頭梳妝,並未出來。嬪妃們閑坐著飲茶,鶯聲燕語,倒也說的極熱鬧。怡貴人忍不住道:“昨兒夜裏吹了一夜的冷風,嗚咽嗚咽的。也不知是不是妹妹聽岔了,怎麽覺得好像有鳳鸞春恩車經過的聲音呢。”


    嘉貴人冷笑一聲,扶了扶鬢邊斜斜墮下的一枚鎏金蟬壓發,那垂下的一綹赤晶流蘇細細地打在她脂粉均勻的額邊,隨著她說話一搖一晃,眼前都是那星星點點的赤紅星芒。嘉貴人道:“不是怡貴人你聽岔了,而是誰的耳朵也不差,掃過雪的青磚路結了冰,那車輪聲那麽響,跟驚雷似的,誰會聽不見呢!”


    海蘭忍不住道:“別說各位姐姐是聽見的,嬪妾打寶華殿迴來,正見鳳鸞春恩車從長街上過去,是載著人呢。”


    這下連近來一直沉默寡歡的純嬪都奇怪了,便問:“我明明記得昨夜皇上是沒有翻牌子的,鳳鸞春恩車會是去接了誰?”說罷她也疑惑,隻拿眼瞟著剝著金橘的慧貴妃,“莫不是皇上惦記慧貴妃,雖然沒翻牌子,還是接了她去?”


    慧貴妃水蔥似的手指,慢慢剝了一枚金橘吃了,清冷一笑,“本宮怎麽知道是誰在車裏,這種有違宮規又秘不告人的事,左右不是本宮便罷了。”


    如懿端著茶盞,拿茶蓋徐徐撇著浮沫,淡淡道:“不管是誰,大家要真這麽好奇,不如去喚了王欽來問,沒有他也不知道的道理。”


    慧貴妃媚眼微橫,輕巧笑了一聲,“這樣的事隻有嫻妃敢說,也隻有嫻妃敢做。不如就勞駕嫻妃妹妹,去扯了王欽來問。”


    如懿隻看著茶盞,正眼也不往慧貴妃身上瞟,隻淡淡道:“誰最疑心便誰去問罷。金簪子掉在井裏頭,不看也有人急著撈出來,怎麽舍得光埋在裏頭呢。”


    嘉貴人拿絹子按了按鼻翼上的粉,笑道:“也是的,什麽好玩意兒,隻怕藏也藏不住。等著看就是了。”


    眾人正說著,隻聽裏頭環佩叮咚,一陣冷香傳至,眾人知是皇後出來了,忙噤聲起身,恭迎皇後出來。


    皇後扶著素心的手,行走間沉穩安閑,自有一股安定神氣,鎮住了殿中浮躁心神。皇後往正中椅上坐下,吩咐了各人落座,方靜聲道:“方才聽各位妹妹說得熱鬧,一句半句落在了耳朵裏,什麽好事情,這麽得各位妹妹的趣兒?”


    眾人麵麵相覷,到底是嘉貴人沉不住氣先開了口,“臣妾們剛才在說笑話兒呢,說昨夜皇上並沒有翻牌子,鳳鸞春恩車卻在長街上走著,不知是什麽緣故呢。”


    皇後淡淡一笑,那笑意恍若雪野上的日光,輕輕一晃便被凝寒雪光擋去了熱氣,“能有什麽緣故,不過是咱們姐妹的福分,又多了一位妹妹做伴罷了。”


    “多了位妹妹?”嘉貴人忍住驚詫之情,勉強笑道,“皇後娘娘的意思是……”


    “連著天寒,本宮囑咐你們不必那麽早來請安,所以你們有所不知。方才你們來前,皇上已經讓敬事房穿了口諭,南府白氏,著封為玫答應。本宮也已經撥了永和宮給她住過去。”


    慧貴妃攥緊了手中的絹子,忍不住低唿,“南府?那不是――”


    如懿心裏雖也意外萬分,卻也忍住了,隻與海蘭互視一眼,暗暗想,難怪這麽重的熏香氣息,果然是這麽一個玉人兒了。


    皇後麵上波瀾不驚,隻抬了抬眼皮看了慧貴妃一眼,“照理說貴妃應該是見過的,聽說是一個彈琵琶的樂伎。”


    慧貴妃眉頭微鎖,凝神想去,昨日所見的幾個樂伎裏,唯有一個眉目最清秀,身形又豐腴多魅,想來想去,再無旁人。她咬了咬牙,忍著道:“是有一個彈鳳頸琵琶的,皇上還嫌她們彈得不好……”


    純嬪鬱然籲了口氣道:“琵琶彈得好不好有什麽要緊,得皇上歡心就是了。”


    旁人聽了這一句還罷了,落在慧貴妃耳中,雖然說者無心,卻直如剜心一般,一刀一刀剜得喉嚨裏都忍不住冒出血來。她死死抓著一枚金橘,直到感覺沁涼的汁液濕潤地染在手上,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喝了口茶掩飾過去。


    嘉貴人柳眉揚起,不覺帶了幾分戾氣,“南府樂伎,那是什麽身份,比宮女還不如。宮女晉封還得一級級來,先從無名無品的官女子開始呢,她倒一夕之間成了答應了。”


    皇後和藹道:“樂伎雖然身份不如宮女,但總比辛者庫賤奴好多了。康熙爺的良妃,不是還出身辛者庫麽?照樣生下皇子封妃,一生榮寵。也因著樂伎不是宮女,皇上格外恩賞些,也不算破了規矩。”


    嘉貴人眉心微曲,嫌惡似的撣了撣絹子,“樂伎是什麽低賤身份,來日在這裏與我們平起平坐,是要和我們閑話南府裏的哪個戲子有趣呢,還是她穿上哪身樂伎的衣裳彈起琵琶來最勾魂?咱們已經有一個海常在平時陪著說說絲線刺繡了,如今倒來了個更好的。”


    海蘭聽說到她,卻也悶悶地不敢說話。皇後臉上一沉,已帶了幾分秋風落葉的肅然之氣,“好了!”


    嘉貴人一驚,自知失言,也不敢多說了。皇後緩和了口氣道:“不管怎麽說,玫答應都是皇上登基後納的第一個新人,皇上要喜歡,誰也不許多一句閑言碎語。本宮隻有一句話,六宮和睦,才能子嗣興旺。誰要拈酸吃醋,彼此間算計,本宮斷斷容不下她!”


    眾人諾諾答應了。一時間氣氛沉悶了下來,倒是純嬪大著膽子道:“皇後娘娘,臣妾有一個不情之請,實在是……”


    皇後溫和道:“有什麽事,但說無妨。”


    純嬪躊躇片刻,還是道:“娘娘。昨兒夜裏刮了一夜的風,臣妾聽著怕得很。臣妾的三阿哥還在繈褓之中,一向怕冷畏寒的。臣妾心中掛念,想請皇後娘娘允準,允許臣妾今日去阿哥所多陪陪三阿哥。”


    皇後一時也未置言,隻是抿了口茶,方微笑道:“今兒本就是十五,你可以去看三阿哥。祖宗規矩,半個時辰也夠盡你們母子的情分了。”


    慧貴妃笑言:“可不是?除了皇後娘娘,後宮妃嬪每月初一十五可去阿哥所探望,但都不許過了半個時辰。皇後娘娘常去探望幾位阿哥和公主,本宮也跟著去過一次,三阿哥受的照顧比皇後親生的二阿哥和三公主還好呢。饒是這樣,皇後娘娘還千叮萬囑了三阿哥年幼嬌嫩,要萬事小心。有皇後娘娘這麽眷顧,純嬪你還有什麽不足的。難道多陪了一會兒,你的三阿哥到了冬天便不知道冷了麽?”


    純嬪被她一席話說得啞口無言,隻得黯然垂下了眼眸。


    皇後寬和一笑,“好了。你在意兒子本宮是知道的。隻是阿哥所的事,你放心就是。再這樣成日記掛著兒子,還怎麽好好伺候皇上呢?”


    自此,眾人再無閑趣,便各自散了。


    慧貴妃本在最後,正起身要走,見皇後向她微微頷首,便依舊坐在那兒,隻剝著金橘吃。


    待到眾人散盡了,皇後方歎了口氣,揉著太陽穴道:“暖閣裏有上好的薄荷膏,你替本宮來揉揉。”


    慧貴妃答應著跟著皇後進了暖閣。素心取出一個暗花紋美人像小瓷缽來擱在桌上,便悄然退了下去,慧貴妃會意,打開一聞,便有衝鼻清涼的薄荷氣味,直如湃入霜雪一般,登時清醒了不少。她用無名指蘸了一點替皇後輕輕揉著,低聲道:“不是臣妾小心眼兒,皇上納了這樣一個人,實在……”


    皇後輕輕籲了口氣,“身份低賤也就罷了,隻要性子和順總是好的。你卻不知道她的來曆……”


    慧貴妃愈加驚疑,“什麽來曆?”


    皇後仿佛無限頭痛,泠然道:“本宮隻當皇上封了個嬪妃,也沒往心裏多想。誰知才讓趙一泰去南府問了底細,那白氏竟是和她有關的。”


    慧貴妃大驚失色,“娘娘的意思是……嫻妃!”她愈想愈不對,恨聲道:“果然呢!臣妾以為皇上不太去她那裏,她便安分了。原來自己爭寵炫耀不算,暗地裏竟安排了這著進來,真是陰毒!”


    皇後用手指蘸了一點薄荷膏在鼻下輕嗅片刻,才覺得通體通泰許多,“不是她陰毒,是咱們整日裏以為高枕無憂,疏忽大意了。一個不留神就出來一個玫答應,她若是個好的也罷了……”


    慧貴妃切齒道:“南府裏出來的,能有幾個好的?一個個狐媚惑主,輕佻樣兒。臣妾方才想起來,昨日臣妾覺著她們琵琶技藝不佳,白說了一句,便有一個膽子大的敢當著皇上迴臣妾的話。一個兩個都是這樣膽大包天的,能有什麽好的?”


    皇後倒吸一口涼氣,詫異道:“當著你的麵也敢如此,那就真不是個安分的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她隱然憂道:“本宮顧著後宮千頭萬緒的事情,總有顧不到的地方。你是貴妃,一人之下眾人之上,你若不替本宮看著點警醒著點,哪日我們姐妹被人都算計了去都不曉得!嫻妃近來無寵,可她才十八歲,來日方長……”


    慧貴妃微微失神,按著太陽穴的手也不覺鬆了下來,“臣妾已經二十五了……”


    皇後的手輕輕搭在慧貴妃纖白的手上,低低道:“你二十五,本宮也已經二十五了。”她語氣一凜,旋即沉聲道:“二十五又如何?隻要咱們眼光放得長遠,萬事顧慮周到,一個人眼睛不夠,另一個人幫襯著,總不會有顧不到的地方,也容不得狐媚子媚寵。當日本宮分配殿宇的時候,特特把海蘭放在你宮裏,你知道是為何麽?”


    慧貴妃聽得皇後語氣沉穩,心下也稍稍安慰,忙道:“潛邸之時,除了臣妾與嫻妃、嘉貴人,其餘人等都不算得寵。皇後娘娘將海蘭放在臣妾宮裏,是要防著她哪一日又偷偷狐媚了皇上。皇後娘娘放心,皇上快連她是誰都不記得了呢”


    皇後的目光在她臉上輕輕一轉,見她隻是一副篤定的樣子,不覺搖頭道:“這雖然是其中一個原因,但卻不是最要緊的。海蘭向來不得寵,所以對皇上而言,既是一個記不得的人,也很可能會成為一個新鮮人兒。你防著她不錯,但更要防的是嫻妃與海蘭的親近。”


    慧貴妃旋即會意,“娘娘的意思是說,海蘭也會成為第二個玫答應。”


    皇後沉靜道:“那也未必。但凡事不能不多長個心眼。你自己宮裏的人,自己留心著吧。”


    這邊廂延禧宮裏也不安靜,如懿正站在廊下看著從內務府領來的冬日所用的炭火份例。小太監三寶領著幾個人數清了,上來迴話道:“娘娘,已經數清了,黑炭一千二百斤,紅籮炭三百斤,都已經在外頭了。”


    如懿點點頭,問道:“海常在那兒如何?”


    三寶道:“按著常在的位份,沒有紅籮炭,隻有按著每日二十斤的黑炭算。但是奴才方才打內務府過來,聽說……”


    如懿蹙眉,“說話不用吞吞吐吐,聽說什麽……”


    三寶嚇得吐了吐舌頭,忙說:“聽說海常在宮裏總說黑炭不夠用,可那份例是定了的,哪有再多。怕是海常在正受著凍呢。”


    阿箬替如懿將剛籠上的手爐捧了來,細心地套上一個紫絨爐套才送到如懿手裏,輕聲道:“外頭風大,小主仔細被風撲了腦仁,迴頭著了風寒。”


    如懿笑道:“總關在屋子裏悶得慌,這兒避風,倒也不怕。”


    阿箬又道:“聽三寶說這話,海常在一向是老實的,若不是凍得受不住,怕也不會去跟內務府再要炭了。隻不知她宮裏統共就那兩個人,怎麽會不夠呢。”


    如懿歎息道:“這就是她的難處了。昨兒夜裏我和她都在寶華殿誦經祈福,才摸到她的手爐溫溫的,居然都不熱。我還以為是伺候她的葉心和香雲不仔細,誰知道問了一句,她眼睛都紅了,說是份例的炭根本不夠用,她那西曬的屋子本來就冷,平日裏燒一個火盆就勉勉強強了,哪裏還顧得到手爐腳爐。我這才知道,她的日子竟這樣難過。”


    阿箬正了正身上一色兒的暗紫色宮裝,寬慰道:“這也不能怪小主。貴妃向來和小主不睦,小主自然不便去她的鹹福宮看海常在,否則怎會顧不到?要說起來,也是貴妃太不當心了,由著自己宮裏人受苦。”


    如懿心下難過,忍著氣道:“按理說海蘭隻有兩個丫頭,兩個太監,東西自然不會不夠。但她告訴我,貴妃怕冷,總嫌著宮裏不夠暖和,內務府送來的炭都是克扣了大半才給她的。她自己也就罷了,連奴才的屋子裏都燒得暖烘烘的,也不顧著海蘭。”


    阿箬倒抽了一口涼氣,“那怎麽成,再往下正月裏二月裏凍得不行,海常在怎麽受得住?”


    如懿歎了一聲,“這何嚐不是我的不是,為了避嫌避禍,這樣委屈了她。若我仔細些早發覺了,她也不必這樣受凍。”她喚過三寶,“你仔細些,悄悄兒送些炭到海常在那兒,別叫人留意著。還得記得隻能是黑炭,她的位份不能用紅籮炭,那紅籮炭燒了的炭灰是銀白的,一眼就叫人認出來了,反而不好。黑炭卻是看不出多少的。”


    三寶應了一聲道:“奴才明白。會趁貴妃去請安時隔幾天送一次,免得送多了點眼。”


    如懿滿意微笑,“那就趕緊去吧。還有,內務府撥來的冬衣,你也挑一批好的,悄悄兒送過去。”


    阿箬看三寶下去了,便道:“小主待海常在也算有心了,天剛冷的時候就送了好些新棉去,如今又送衣裳。”


    如懿頗有觸動,“這宮裏有幾個人是好相與的,海蘭也算和我投契了,彼此照應些也是應當的。”她轉過臉問阿箬,“方才讓你去永和宮送些薄禮給玫答應,可打聽到了什麽?”


    阿箬眼光往四周一轉,忙輕聲道:“奴婢奉小主之命送了兩匹妝花緞過去,誰知道永和宮可熱鬧了呢,嘉貴人和怡貴人都送了東西去,連慧貴妃也賞了好些東西呢。”


    如懿念及什麽,便問:“那純嬪……”


    “奴婢去的時候純嬪宮裏還沒送東西去呢。”


    如懿明白,剛離了皇後宮裏,純嬪一定是緊趕著去了阿哥所看望兒子。即便迴來了,也必定傷感兒子不在身邊,一時也怕顧不到這些禮數。她便道:“那等下我去鍾粹宮看看純嬪,她也可憐見兒的。”


    阿箬又道:“奴婢特意拜見了玫答應。雖然是答應,但永和宮的布置,玫答應的打扮,是比怡貴人還尊貴呢。可見雖然才侍寢了一次,皇上卻是極喜歡的。”


    話音未落,卻聽嘉貴人婉轉一把嗓音自院外傳入,“皇上怎麽會不喜歡玫答應?吹拉彈唱的有什麽不會,又是人家一手調教出來的好人兒!”


    如懿微一揚眸,就見金玉妍穿了一身玫瑰紫柳葉穿花大毛鬥篷,扶著侍女麗心的手風擺楊柳似的進來。玉妍見了如懿便躬身福了一福,笑聲冷冽如簷下冰,“恭喜嫻妃,賀喜嫻妃了。”


    如懿一怔,旋即笑道:“嘉貴人這句話合該對著永和宮的玫答應說。怎麽錯到了延禧宮呢?”


    嘉貴人冷笑一聲,“嬪妾沒這樣好的本事,調理得出花朵兒一樣的人兒吹拉彈唱,歌舞迎人。娘娘一手栽培出了這樣得意的人來,怎麽不算喜事呢?”


    如懿心下含糊,雖不知出了什麽事,卻聽得金玉妍句句話都衝著自己來,便也不假辭色,“嘉貴人一向快人快語,今兒有話也不如直說。本宮洗耳恭聽。”


    “洗耳恭聽?”嘉貴人盈盈一笑,那笑意卻似這天氣一般,帶了犀利的寒氣,“嫻妃娘娘聽琵琶曲兒聽得熟了,何必今日早上要和咱麽一樣糊塗,還議論玫答應的來曆呢?”


    如懿聽她提得“來曆”二字,心中越發糊塗。卻見金玉妍一臉了然,想是什麽都知道,與其自己揣測,還不如聽她說來。如懿隻得道:“不管嘉貴人說什麽,關於玫答應的來曆,本宮真是懵然不知。若是嘉貴人覺得不必白來這一趟延禧宮,不如賜教告訴本宮一聲,也好教本宮落個明白。”


    嘉貴人姣好的長眉輕輕一挑,疑道:“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如懿坦白,“真不知。”


    嘉貴人似信非信地挑眉看著她,緩了口氣道:“玫答應不是娘娘母家烏拉那拉府邸送進南府的麽?”


    如懿與阿箬對視一眼,彼此俱是愕然,嘉貴人見她神色不假,也有幾分信了,“你真的不知道?”


    如懿走到廊下,坦誠道:“這件事本宮也是毫不知情,正打算讓阿箬去打聽了的。妹妹若是知道,不妨直言。”


    嘉貴人冷冷看了她一眼,“玫答應是先帝雍正八年,你母家烏拉那拉府邸送進來的人。”


    如懿凝神想了一想,“雍正八年本宮才十四歲,如何能得知這些事?”


    嘉貴人撫著指上見見的護甲,“你不知道,不代表當年的景仁宮皇後不知道?慧貴妃和嬪妾已經查問過,當年玫答應入南府,是景仁宮皇後允許的。你當年雖不知情,難道後來也一無所知麽?何況玫答應突然得寵,也太奇怪了些。其中的關節,也隻有娘娘你自己知道了。”


    金玉妍言畢,扶了麗心的手徑自離去。唯餘如懿站在院中,給著簷下冰柱嘀嗒落下冰水來,嗒一滴,一滴,敲在她疑惑不定的心上。


    這一夜是臘月初一,皇帝照例宿在皇後宮中。如懿聽著窗外風聲淒冷,雪落綿綿,正對著燈花想著心事,卻見阿箬進來,抖落了一身的雪花,近前道:“小主。”


    如懿將自己壺中的茶倒了一碗遞給她,又將暖爐給她捧在懷裏,“先喝杯熱茶暖一暖。”


    阿箬凍得抖抖索索的,一氣把那茶喝盡了,方暖過來道:“都打聽清楚了。玫答應的確是出自咱們府裏,也是老主子手裏進來的人。不過那年先帝選充南府的樂伎,各府裏都挑了好的送進來,倒也不知咱們一家。奴婢問過了,玫答應今年十七,是十二歲的時候送進來的。”


    火盆裏一芒一芒的紅籮炭燒得極旺,不時迸出幾星通紅的火點子。如懿慢慢地撥著指甲,凝神道:“難不成姑母這麽早就布置下了人在宮裏。隻是有這麽個人,姑母也不曾向我提過一句呀。”


    阿箬搓著手取暖道:“奴婢也是這麽想。隻不過最後那幾年老主子自顧不暇,與小主也來往不多,渾忘了也是有的。”


    如懿點點頭,“也許也是咱們想多了,不過是各府裏都送了人進來,咱們恰巧也有一個罷了。落在別人眼裏,疑心便生了暗鬼,以為是我唆使了送去皇上那兒的。”


    阿箬冷笑道:“可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都往咱們頭上栽,小主可別再那麽好性子了。什麽時候冷不丁給她們一下,她們就都知道厲害了。”


    如懿一笑,“再厲害也厲害不過你的嘴!”她蹲下身,拿起烏沉沉的火筷子撥著火盆裏的炭,底下冒出一陣香氣,阿箬吸了吸鼻子,喜道:“好香!是烤栗子的味道!”


    如懿笑道:“知道你愛吃,你剛出去我就往火盆裏扔了好幾個栗子,這會兒正好。你自己拿火筷子夾出來,仔細燙手。”


    阿箬忙不迭地笑著答應了,取出烤得爆開的栗子,顧不得燙,就剝開吃了起來。


    暖閣裏燈火通明,隱隱地透著栗子的甜香,主仆倆相視一笑,倒也開懷。


    此後連著幾日,但凡有侍寢,必是永和宮的玫答應,得寵之深一時風頭無倆。加之數日鵝毛大雪,出門不便,皇後免了晨昏定省,一時之間眾人對這位未曾謀麵的玫答應存了無數好奇之心。


    好容易五六天後雪止晴霽,終於能出門了。這日的宮中請安,眾人便到的格外早。


    果然才坐定陪皇後聊了幾句,殿外便有太監通傳:“玫答應到了。”


    聽得這一聲,本來還在笑語連珠的嬪妃們都靜了下來,不自覺地向外看去。


    隻見殿門豁開,一個身著淺菊色繡碧桃花蝶蘇緞旗裝的女子低著頭盈盈走進,她梳著精巧的發髻,發間不用金飾,隻以碧璽花朵零星點綴,髻上斜兩枝雪色流珠發簪,卷起的鬢邊嵌著一粒一粒瑩瑩的紫瑛珠子。待到走得近了,才看出她的衣裙上繡著一小朵小朵淺緋的碧桃花瓣,伴著銀線湖藍淺翠的蝴蝶,精繡繁巧輕靈如生,仿佛嗬口氣,便會是花枝展天地,春蝶翻飛於衣裾之上。


    慧貴妃見她早不是昔日打扮,不覺擱下茶盞,冷笑一聲,“狐媚!”


    因是玫答應一直低著頭,雖未看清模樣,嘉貴人已然奇道:“咱們冬日的衣衫厚重,怎麽她這一身卻輕薄,好像不怕冷似的。”


    純嬪坐在她身旁,低低道:“聽內務府說江寧織造新貢了一種暖緞,雖然輕薄,卻十分暖和。”


    嘉貴人鬱然歎了口氣道:“自從皇上登基,皇後下了命令,不許用純金的首飾,不許金線織衣,更不許用江南的好料子,說是靡費。如今看她這一身衣裳便是蘇緞的料子,隻是個答應也用了銀線織繡,雖未用金飾,可那碧璽又如何不貴重了。”


    純嬪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她噤聲。嘉貴人沒好氣地收斂了神色,隻擰著絹子不作聲。


    玫答應低頭欠身,行了一禮,“臣妾永和宮答應白氏參加皇後娘娘,各位小主。皇後娘娘萬福金安,各位小主順心遂意。”


    皇後含了一縷妥帖雍容的笑意,和言道:“這便是玫妹妹了,本來早應相見的。隻是一直大雪,到了今日才得見。起來吧,蓮心,賜座。”


    玫答應抬起頭來,眾人見她這般盛裝打扮,隻以為是個千嬌百媚的絕色美人,誰知仰起麵來,不過是個白淨嬌麗的麵孔,雖然十分清秀,但也隻是中上之姿而已。旁人倒還不覺得怎樣,嘉貴人先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隻低頭撥著自己手腕上的銀鑲珠翠軟手鐲,笑吟吟地不說話。


    蓮心這人在海常在之後添了一張椅子請玫答應坐了,又殷勤端上茶來。


    玫答應倒也不羞怯,朗聲道:“本該早些來拜見皇後娘娘的,可惜一直天公不作美,到了今日才能來。”


    皇後向上挑起的唇勾勒出一朵和婉的笑紋,“來與不來,都隻是一份心意。以後朝夕相見,你就知道各位姐妹都是好相處的了。”說罷便由蓮心一一指了妃嬪引她見過。


    嘉貴人輕聲笑道:“不僅咱們是好相處的,皇上也格外疼妹妹啊。妹妹這身料子,輕薄暖和,是江寧進貢的暖緞吧。”


    玫答應淡淡笑道:“嘉貴人好眼力。”


    嘉貴人唇際欲笑未笑,“不是我好眼力,而是乍一看見妹妹穿得單薄,害怕凍著了妹妹。原來是皇上的一片心意。隻是這暖緞難得,連皇後宮裏也都沒有,我也隻是聽說了胡亂一猜罷了。”


    嘉貴人娓娓道來,眾人心裏難免多了一份醋意,玫答應還是那樣淡淡的神情,“是麽?皇上隻是賞了我衣裳,別的我不多問,也全不知道。”


    嬪妃們見她隻是這樣疏懶的神情,也知道不好相與。倒是慧貴妃說了一句,“皇上登基後皇後娘娘就一直主張後宮簡樸。妹妹隻是區區一個答應,這身衣服也略奢華了些。”


    玫答應懶懶抬了抬眼,“是麽?皇上喜歡嬪妾這樣穿而已。”


    慧貴妃一時噎住,不覺有些氣惱。


    皇後看出幾分端倪,朗然道:“好了。外頭雖然雪停了,但天寒地凍,路滑難行,大家還是早些迴去吧。快到年下了,別凍著身子才好。”


    眾人答應著散了,便各自上了輦轎迴宮。


    阿箬替如懿圍上雲白青枝紋雁翎氅,兜好風毛和暖爐,扶了她的手出去。如懿看著滿世界冰雪銀妝,便道:“便傳輦轎了,那麽好的雪景,咱們從禦花園慢慢走迴去。”


    阿箬笑道:“也好。好些天沒出來了,悶得慌呢。”


    二人正要邁步出去,忽聽身後一聲喚“嫻妃娘娘留步”。如懿轉過頭去,卻見玫答應攜了一個小宮女的手盈然上前,笑道:“嫻妃娘娘好雅興,嬪妾正好想去禦花園中賞雪,不知娘娘可否願意與嬪妾同行?”


    如懿笑道:“既然妹妹願意,獨行不如結伴罷了。”


    二人慢慢踱步向前,雪後的陽光雖無多少暖意,但與雪光相映更加顯得明亮。多日來的積雪更是將禦花園映得白光奪目,恍若行走在晶瑩琉璃之中。偶爾有樹枝上的積雪墜落至地發出輕微的簌簌之聲,愈發襯得周遭安靜得仿佛不在人世。此時積雪初定,間或有幾株臘梅正開得繁盛。那臘梅素黃粉妝,色如蜜蠟,金黃燦爛一樹,加上梅枝間新雪相襯,唿吸間隻讓人覺得清芬馥鬱,冷香透骨。


    如懿不覺深吸了一口氣,玫答應察覺,便笑:“嫻妃娘娘喜歡梅花?”


    如懿伸手攀住一掛蜜凍似的花枝輕輕嗅了嗅,沉醉道:“是,尤其是綠梅,清雅宜人,不落凡骨。”


    玫答應道:“娘娘見過綠梅?”


    如懿頷首,“小時候和阿瑪去蘇州,在那時見過兩次,實在是人間至美之物。”


    玫答應淡淡一嗤,唇邊露出三分清冷之意,“嬪妾也是因為擅彈月琴,才被人從蘇州買來。後來才機緣巧合被送進宮來。”


    如懿奇道:“聽聞玫答應出身南府琵琶部,不是應該擅彈琵琶麽?”


    玫答應幽然凝眸,墨灰色的憂傷從眸底流過,“嬪妾本來擅長的是月琴,隻因入了南府,教習師傅說先帝喜歡琵琶,才改學的。”她零丁的歎息轉瞬落在寒風裏,“哪裏不都一樣,喜歡什麽,中意什麽,都由別人說了算,半點由不得自己。”


    如懿聽她感傷身世,便試探道:“這句話,你是在怪烏拉那拉府當年把你送進南府麽?”


    玫答應冷然一笑,“送嬪妾是送,送旁人也是一樣,有什麽可怪的?不送嬪妾進南府,嬪妾也不過是府裏一個樂伎,漂若浮萍罷了。哪裏比得上嫻妃娘娘金尊玉貴,連喜歡的花都是骨格清奇的稀世綠梅,相形之下,嬪妾不過是風中柳絮,蒲柳命數了。”


    如懿正不知如何接話,隻聽得後頭一個聲音道:“隻可惜這綠梅實在是難得。凡事太過清奇,終究不容於世長久。嫻妃,你說是不是?”


    如懿聞聲抬首,卻見慧貴妃攜了宮女站在不遠處一樹臘梅下,手中折了兩枝臘梅,盈盈向她笑語。


    如懿見了她,便與玫答應屈身行禮道:“給貴妃請安。”


    慧貴妃吩咐了“起身”,笑道:“風吹得順,聽見嫻妃與玫答應閑聊,倒惹得玫答應自傷身世了。”她笑著向玫答應瞥了一眼,“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說的就是玫答應啊。”


    玫答應微微低首,“再相見,貴妃娘娘雍容華貴,風姿依舊。”


    慧貴妃細細打量著她,最後將目光落在她水蔥似的纖纖指尖,“這麽會說話,南府裏應該選你去唱曲兒,隻彈琵琶是可惜了。倒還沒問過妹妹,叫什麽名字呢?”


    玫答應不信她不知,卻還是答道:“嬪妾姓白,名蕊姬。”


    慧貴妃唇角漾著甜美的笑意,眼中的清冷卻與這冰雪並無二致,“果然是個好名字,一聽生來就是供人賞玩取樂的。”


    玫答應眉心一跳,臉上卻平靜無波,“命裏注定的緣份,若能供皇上一時之樂,就是嬪妾的無上福澤了。”


    慧貴妃聽她句句仗著皇帝的恩寵,笑意頓斂,冷冷道:“別以為封了個答應,你的榮寵就長久了。你那一手琵琶,皇上閑時聽聽當麻雀嘰喳似的聽個笑話兒,還真當自己成了鳳凰清啼麽?”


    玫答應不卑不亢,隻蘊了一抹淡淡笑意,悠然望著天際道:“嬪妾自知琵琶不如貴妃娘娘,姿容也不如貴妃娘娘。可是娘娘想過沒有,為什麽皇上放著娘娘這一手琵琶絕技不聽,隻喜歡嬪妾這些不入流的微末功夫呢?”


    慧貴妃神色一冷,還不及迴嘴,玫答應眼波悠悠在她麵上一轉,恍若無意般望著近處一樹怒放的臘梅,悠然道:“歲月匆匆,不饒人啊!”


    慧貴妃臉色大變,隻見一張粉麵漸次蒼白下去,直如枝椏上透白的積雪一般,腳下微微一個踉蹌,身邊的宮人忙牢牢扶住了。


    如懿聽得不對,立刻嗬斥道:“放肆!貴妃和本宮麵前,豈容你胡言亂語,肆意犯上!”


    玫答應毫不畏懼,她的笑聲落在雪野中恍若如簷下風鈴一般清脆玎玲,“嫻妃娘娘別吃心,娘娘隻比嬪妾長了一歲,歲月怎舍得薄待了娘娘。嬪妾說的是誰,那人心裏自然清楚!”


    如懿本是好意,念在同出於烏拉那拉氏門下,想替她圓了過去。誰知蕊姬毫不領情,越發指著慧貴妃不依不饒。饒是如懿這樣的外人,聽了亦覺得下不來台去。


    慧貴妃才一站穩,聽得這一句,臉上騰地紅了起來,顯是怒到了極點。她的目光如利劍一般,恨不能在玫答應年輕飽滿的麵孔上狠狠刺出兩個血洞來。片刻她口中迸出兩個字,“掌嘴!”


    話音擲地有聲,不容半句辯駁。慧貴妃身邊的首領太監雙喜一個搶身,按住了玫答應的肩就要往下按。偏是那玫答應是南府出身的,身段水蛇兒似的輕靈,輕輕一擰便扭開了。雙喜一個手快,這下再不留情,往她膝彎裏狠狠一踢,玫答應吃痛,一下就跪在了雪地裏。雙喜一個耳光就要扇上去,玫答應如何肯受辱,喝道:“我是皇上親封的嬪妃,怎容你一個奴才欺辱?”


    雙喜稍一猶豫,按著玫答應肩膀的手卻絲毫不肯放鬆。


    如懿看情勢不好,忙求道:“貴妃娘娘,蕊姬剛成答應不久,宮中的規矩禮數還沒有都懂得,但請貴妃寬恕,饒了她一遭吧。”


    慧貴妃冷冷一笑,根本不去理睬如懿,隻看著玫答應道:“自己才從奴才堆裏爬出來,就嫌棄人家是奴才不配動你了?你是皇上親封的答應,本宮是皇上親封的貴妃,雲泥之別,你敢冒犯本宮,就活該要受責罰!雙喜,給本宮狠狠掌她的嘴!”


    話音剛落,玫答應的雪白嬌嫩的臉頰上便已經狠狠挨了一掌。雙喜顯是用足了力氣打下去,玫答應的左側臉頰立刻高高腫起,嘴角溢出猩紅一抹血痕。她猶自不怕,仰著頭道:“旁人說奴才兩個字就罷了,貴妃娘娘自己也是包衣出身,和嬪妾有什麽兩樣,又誰比誰高貴了!”


    慧貴妃自抬旗為高佳氏之後,平生最恨人提起她是漢軍旗包衣出身,生生地比如懿矮了一截。此時又正當著如懿的麵,她愈加氣得渾身發顫,指著玫答應厲聲道:“雙喜,她這樣不知死活,你也不必留情!給本宮狠狠地打,打到她老實為止!”


    這一吩咐,雙喜更落了十二分的力氣,又狠狠扇了兩下。如懿轉過頭不忍去看,那聲音卻劈啪響亮入耳,想躲也躲不過去。


    突然耳邊利落一聲“住手!”眾人聞言轉身,舉目卻見洋洋灑灑一行人,前導四人執銷金鳳首提爐,隨侍太監在後執翟扇、掌曲柄五色九鳳傘,色彩灼灼,在紛白雪地中格外奪目。皇後身邊的趙一泰走在前頭,喝道:“皇後娘娘駕到!”


    眾人一個醒神,忙一齊屈身下去,齊聲道:“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皇後的神色並不好看,一時也未叫“起來”,居高臨下看著眾人,“本宮本想去阿哥所探視幾位公主阿哥,誰想才走到這裏,就聽見你們喧嘩吵鬧,毫無體統!”她的目光從貴妃、嫻妃、玫答應身上從容滑過,帶了幾分沉肅之意,“這裏是宮中禦苑,不是你們自家的刑場,容得你們在這兒失了皇家的體統。”


    慧貴妃恨恨瞟了玫答應一眼,努力擠出幾分笑色,迴稟道:“皇後娘娘息怒。娘娘有所不知,玫答應出言狂妄,肆意犯上,不僅譏笑臣妾出身包衣,又譏諷臣妾人老珠黃……”


    玫答應毫不示弱,仰起臉露出唇角兩道血痕,在她雪白麵孔上尤顯得淒厲猙獰。“皇後娘娘明鑒,臣妾是說過慧貴妃出身包衣,但就因貴妃出身包衣才有今天的榮寵,這話並沒有錯。但貴妃娘娘所言‘人老珠黃’,臣妾絕對沒有說過這四個字,隻是歎息歲月匆匆罷了。”她轉頭看了如懿一眼,“皇後娘娘若是不信,大可問一問嫻妃娘娘。”


    如懿聽她辯駁,雖然意指貴妃人老珠黃,但的的確確沒有說出“人老珠黃”四個字,隻得迴道:“方才玫答應的確是出言不敬,但‘人老珠黃’四個字,確實是沒有說過。”


    慧貴妃愈加不忿,“她雖沒有說過這四個字,但的的確確就是這個意思。嫻妃你如此縱容包庇,要說和玫答應絕無勾連,本宮實在不信!”


    如懿心中一驚,再想分辯,想想慧貴妃已然認定,再多言也是無濟於事,索性別過臉去不再應對。


    皇後臉色一沉,喝道:“好了。各人有各人的意思,一時誤會也是有的。”她緩了緩聲氣,和言道:“玫答應新晉嬪妃,自然有禮數不周的地方。你是僅次於本宮的貴妃,管教約束也是應該的。既然掌嘴也掌了,臉也成了這個樣子。罷了,都起來吧。”


    眾人忙謝過起身,玫答應倔強道:“皇後娘娘,臣妾的確言語有失,但貴妃娘娘氣急敗壞便叫掌嘴。臣妾新侍皇上不久,就損傷了容顏,皇上若是問起,臣妾不敢不答。”


    皇後看她的目光並不含任何溫意,“皇上若是問你,你們各執一詞,皇上誰的也不會聽。本宮隻會秉公直言。你錯在言語犯上,貴妃罰你不錯,隻是罰你的人下手太重罷了。你要再不安分,頻頻生事,本宮也不會容你!”


    皇後甚少以這樣的口吻說話,如懿知道利害,忙在後頭悄悄拉了拉玫答應的披風。玫答應聽得皇後如此語氣,一時也不敢再言。


    皇後見眾人都是默然無聲,便向如懿溫和道:“嫻妃,這件事你未曾過多參與。這樣吧,就由你送玫答應迴去,好好勸解她幾句。”


    如懿本不欲接這差事,免得眾人都以為她真與蕊姬有何勾連。可偏偏方才有些話沒有問完,想想既然身在這嫌疑裏,一時也避不開,便也答應了。


    慧貴妃見二人去得遠了,忍不住忿忿道:“皇後娘娘寬厚仁慈,隻是這種小婢子出身寒微,輕狂驕縱,若不好好教導規矩,隻怕仗著皇上寵愛要翻了天了。”


    皇後冷然瞟了她一眼,“打你也打了,雪地裏你也讓她跪著了。你還要怎樣?真打破了臉跪傷了膝蓋,皇上問罪下來,你怎麽迴話?”


    慧貴妃賭氣道:“臣妾就實話實說罷了。左右也是玫答應自己先錯了。”


    皇後看了她一眼,搖頭道:“她的確是錯了,但你是貴妃,是居上位者,應該有容人之量,這樣發作鬧起來,隻為了幾句言語口角,即便真是玫答應錯了,皇上也隻會怪你心胸不夠開闊。”她推心置腹道:“好妹妹,不是本宮要說你,她是皇上的新寵,無論如何,你都應該要忍過這一時之氣。等到時日長了,皇上冷了下來,你要打要罰,皇上不會心疼,反而還覺得你對。你可明白麽?”


    慧貴妃這才露出幾分懊喪之情,“那臣妾已經把她的臉打成這樣了,皇上會怪罪臣妾麽?”


    皇後微微歎息,“你呀!好了,這件事皇上要真過問,本宮會替你圓過去。另外,本宮會讓人從太醫院拿些清涼消腫的藥膏替你送過去。這件事畢竟她也有錯,若她知道其中的利害,也不敢隨意去皇上那兒哭訴。”


    慧貴妃這才稍稍放心,心悅誠服道:“有皇後娘娘做主,臣妾就安心了。”


    皇後轉頭吩咐,“素心,你即刻去太醫院送些膏藥去永和宮,別耽誤了。”


    素心答應著去了。慧貴妃感激道:“臣妾謝過皇後。”


    皇後含了一分欣慰的笑,道:“好了。你若有空,就陪本宮去阿哥所吧。”


    慧貴妃忙扶過皇後的手,兩人攜著手踏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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