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何時迴京?”斐仁烈看著身前長高許多,完全變成青年的阿容問道。[.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


    山崖上的風有點烈,吹得阿容長發微亂。幾縷碎發披在麵上,半遮住他絕美的容顏,聽了斐仁烈的話,麵無表情,淡漠說道:“此事落定,我便迴去。”


    斐仁烈微微蹙眉。


    阿容淡漠的模樣,讓他想起京中滿臉期待的屠飛鳶,心裏有些不悅:“可要我捎口信?”


    “不必。”阿容的眼中有些不耐,口氣帶著些壓抑的怨恨與惱憤。


    斐仁烈一怔,壓下不悅說道:“她很想你,一直等你迴去。”


    “等我迴去?”阿容嗤笑一聲,口氣輕蔑又不屑。


    斐仁烈陡然沉眸:“你此是何意?”


    那個眼眸黢黑,肌膚如雪,好似桃花仙子的少女,曾叫他喉嚨發渴,如火燒一般灼痛的小姑娘,竟被這個人如此怠慢嗎?刹那間怒氣上湧,沉聲質問起來。


    阿容譏諷一笑:“我是何意?我以為你是聰明人,應該明白的。當年她欺我年少不經事,將我利用得徹底。如今我長大了,明白過來,又怎會再由她驅使?”


    斐仁烈頓時睜大眼睛,滿臉愕然。


    站在身前的青年,眼裏的不屑與輕蔑是那樣真實,讓他想起出征前躲在遠處見過一麵的小姑娘。小姑娘麵上淺笑著,眼底卻是鬱鬱不樂。不樂的源頭,正是眼前的青年。


    那時他攥著拳頭想,如果他能順利迴來,度過二十五歲的劫難,便向她坦白心意。隻要她願意,他便守護她一生一世。什麽血緣倫理,他不管。阿容沒福氣陪她,就讓他來伴她。


    到達戰場後,他看見了阿容。阿容沒死,並且愈發俊美高大,氣質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即便不願意承認,他也不得不承認,阿容配得上他的小姑娘。他死了心,打算幫阿容一把。


    畢竟是小姑娘的心上人,隻要小姑娘幸福,哪怕給她幸福的人並不是他,也沒關係。等到平定亂事,並安頓異人,就帶阿容迴京,叫阿容和小姑娘團圓。屆時,便是九全九美。


    他如此打算著,無論如何沒料到,眼下出現的這番情形。


    “你決定不迴去了?”斐仁烈沉聲問道。


    阿容的眼中浮現恨意:“不迴去?當然迴去!”說到這裏,他冷冷一笑,又銳又狠,帶著森寒的殺意:“她那般折辱我,難道就想輕易算了?”


    “你說什麽?!”斐仁烈頓時大怒,上前一步,提住他的衣襟:“阿鳶待你的心,至真至純,她憐你護你,到頭來你竟如此想她?!”


    一想到他的小姑娘竟被心上人如此想,斐仁烈不禁又痛又怒。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他的小姑娘,走到哪裏便將阿容帶到哪裏,有什麽好的都給阿容,竟被如此對待!


    這個小子,這個叫他曾嫉妒不已的小子,得到了他這一生都求之不得的幸運,卻如此狂妄!他,怎麽敢?!


    “我當你是朋友!”阿容擰眉撥開他的手,“你再這般為她講話,別怪我不把你當朋友!”


    斐仁烈怒極反笑:“哈哈!朋友?你以為我為什麽來此,跟你商談安頓異人之事?如果沒有阿鳶,你在我眼裏什麽都不是!”


    話音落下,就見阿容的眼中閃過一絲迷茫,隨即被冰冷的漠然壓下:“斐仁烈,你冷靜一下。”說罷,轉身離去,俊秀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視野中。


    斐仁烈站在山崖邊上,吹著曠野上的烈風,胸中澎湃的怒意並未消退半分。


    不能就這麽算了。


    阿容這樣對待他的小姑娘,一定不能就這麽算了。


    他這樣想著。然而想得久了,又覺得不對勁起來。阿容從前對屠飛鳶怎樣,他是看在眼裏的。如果不是因為阿容對屠飛鳶極好,他不會一言不發,就躲進府中。若說阿容是裝出來的,一點也不像。那時阿容的眼睛幹淨透徹,一眼就能看到底,不可能作假。


    即便他可能看走眼,難道屠大海夫婦也會看走眼?如此想了幾番,漸漸覺出不對勁來。


    莫非阿容消失的這陣子,發生了什麽?


    心念一定,怒氣按下。他要找到阿容變得詭異的源頭,再收拾阿容怠慢他的小姑娘的罪過。思及至此,身形微動,抬步準備離開。不提防,身後山崖下傳來異樣的聲音,有什麽在唿喚他。斐仁烈聽不真切那聲音,但是不覺心神動蕩,迴身朝山崖下看去。


    山崖下,本是濃霧繚繞的水汽,原本應當什麽也瞧不清。但當俯首看去,卻見點點橙色光亮,浮動搖曳。又聽見遙遙傳來的聲音,空靈飄渺,似迴蕩在耳邊,忽近忽遠。分明聽不真切那是什麽,卻打心底覺得那歌聲中有他最在意的東西。


    直到腳下猛地踏空,斐仁烈才陡然迴神,原來不知不覺陷入幻境,墜落山崖!


    這就是他的劫難嗎?墜入濃霧的斐仁烈不由瞪大眼睛,憤怒而不甘心,他沒有死在皇室傾軋下,沒有死在酷烈戰場中,而是死於說不清道不明的幻境?


    實在可笑!


    下墜產生的強大氣流,衝擊他的耳膜嗡嗡鳴叫,粘稠的霧氣擦過臉畔,又濕又冷。他心中一片憤怒與不甘,想起他的小姑娘,還不知她的心上人變成這般,在京中苦苦等待。而阿容是否真的會進京,尋到她“報仇”?


    他既對命運的擺布而不甘,又為心愛的小姑娘的未來而憂心,不覺胸臆憋悶,雙手握拳,竭力長嘯起來:“啊――”


    隨著他的長嘯,周身的霧氣竟被驚到了一般,迅速四散開來。隨即,一張由霧氣組成的熟悉麵孔,出現在他身前:“斐仁烈,你渴望跟我在一起?”


    與他的小姑娘一模一樣的麵孔,眼角眨著輕笑,微微偏頭看過來,眼神天真而柔軟。


    斐仁烈冷哼一聲,“鏘”的一聲,拔出佩劍,瞬間砍斷那張由霧氣聚起的麵孔:“什麽怪東西,也配跟本王說話?”


    霧氣中發出一陣驚叫:“斐仁烈,你竟砍我的臉,你不是最喜歡我嗎?”


    “哼!”這次斐仁烈根本不屑開口,長臂舞動寶劍,將聚起來的霧氣再次砍散。過了幾番,忽聽耳邊響起一個聲音:“機緣孽緣一念間,情霄雲散現前緣。”


    “誰在說話?”斐仁烈停止揮舞佩劍,謹慎地看向四周。


    不知何時,下落之勢已止,他立在一片濃霧中,橙色的光點明明滅滅,閃動在四周。霧是冷的,貼在臉上又濕又冷。斐仁烈知道自己還活著,但又不確定是否還在人間。


    那聲音並未再響起,濃霧中,一粒橙色光點忽然晃悠著飛出濃霧,朝他的方向飛來。斐仁烈神情一肅,拔劍砍去,但那橙色光點立刻四下散開來,如流光飛散,朝著他的身上沾來。就在沾上他的一刹那,竟然沒入了他的身體中。


    “什麽東西?”斐仁烈不覺心驚,低頭看向身上。卻見身體依舊,並未出現異狀,不由握緊佩劍,機警地看向四周。


    卻聽那個聲音又響起來:“機緣孽緣一念間,情霄雲散現前緣。”


    隨著聲音的響起,周邊的粘稠白霧漸漸稀薄起來,越來越稀,漸漸能看到陽光透進來。很快,樹木的綠色影子依稀可見。斐仁烈還看到翠綠的草地,上麵點綴的幾點小花。


    不久,濃霧徹底散去,斐仁烈看見自己站在一片草地上。身上穿的是他的戰鎧寶甲,手中提的是跟隨他十數年的削鐵如泥的破軍寶劍,腳上蹬的長靴被柔軟的鮮草覆蓋,有幾根細嫩的草莖折損倒下,溢出綠色的汁液,染滿他的長靴。


    一切真實得不像話,似乎方才一腳踏空,墜落山崖被困濃霧,隻是一場錯覺。


    斐仁烈抬起頭,上空並不是細如狹縫的裂穀,而是坦蕩清澈的藍天。一大片碧藍,無邊無際。他心中一沉,他究竟經曆了什麽?


    這般想著,目光四下轉動。忽然,他視線一凝,就在十幾步之外,草溝裏躺著一個人!


    “姑娘?醒一醒?”斐仁烈將寶劍入鞘,走過去查驗一番,是個受傷的姑娘,一隻腳的腳踝脫臼,半邊肩膀碎裂,身上還有多處擦傷,傷勢很是嚴重。


    他喚了幾聲,不見對方清醒,又四下掃視一番,發現並無危險痕跡,便蹲下了身,將女子脫臼的腳踝迴位,而後簡單處理了下對方的傷勢。


    在他處理傷勢的過程中,女子眼皮顫動,似醒將醒,卻始終沒有醒來。斐仁烈還想從她口中問出什麽,見她不醒,便也無法。又見四周並無人煙,俯身將她抱起,擇了一個方向走去。


    “斐鳶!”


    “鳶姐!”


    “老大!”


    走出不多遠,忽然前方傳來一陣陣唿喚。有男有女,越來越近。


    “斐鳶?”抱著女子前行的斐仁烈,聽得這個名字,不由得腳步一頓。


    很快,前方出現幾道身影,有男有女,裝扮皆是奇怪無比。男子赤著小腿,女子有的赤膊,有的赤腳,跑起來毫無顧忌,半點優雅姿態也無。


    “這位先生,多謝你救了我們老大!”一名男子打先跑過來,對斐仁烈驚喜地道,目光落向他臂彎裏的女子,擔憂叫起來:“老大?老大你怎麽樣?”


    “斐鳶?天啊,怎麽傷得這麽重?”隨後跑過來的幾名女子驚唿道。


    斐仁烈皺起眉,目光在對方幾人身上掃了一圈,最終落在懷裏抱著的女子臉上:“你說,她叫‘斐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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