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姑見似乎也覺察到了中山長治對自己的注意,見他們離開,忙不迭地放下筆來,穿上棉外套,躡手躡腳出門外去了。仿佛是心有靈犀般的默契,關上了屋門,將院子中的情形盡數掩去。中山長治心中隱約有數,但也不隱晦,微笑道:“三弟不僅僅是金屋藏嬌,原來還幫助你做生意賺錢。這等的紅粉知己難得,難得。”


    中山長則的目光在這個不請自來的哥哥臉上凝視了片刻,說:“這倒不算什麽。一個女子孤身在外飄零,有碗飯吃,總比流落街頭強多了。好在還識點字,能幫我做事。不過,說起豔福來,怕是非我一人獨專了。三步之內,必有芳草。牆徑之內,隱見紅杏。”


    中山長則最後這一句,與其講是說笑,還不如說是雷霆一擊,氣勢猶如高僧當頭舉棒。


    中山長治麵不改色,笑道:“是嗎?這我倒要迴去仔細推敲。不懂的話,還要請龜板和尚一起參詳呢。”


    說到龜板和尚,這兄弟二人俱是心中油然升起了疑雲。昨夜這一陣子亂,大家都是驚魂未定。早間在中山家散去時,似乎沒有見著此人。他去哪裏了呢?是迴了西山神社還是另有所往?想到這裏,中山長則顧不得在此處糾纏,站起身來說:“我猜想,他有兩個去處。一是迴了寺廟中,而是進了幕府將軍的大獄。你來猜猜,兩者誰地可能性大些?”


    中山長治稍一沉吟。說:“在我看來,大約在西山神社的可能性居多。不如,咱們去驗證驗證,看這和尚是否如我所言。”


    兩個人離開了糧行,輕車熟路穿街越田,來到寺廟。此刻,西山神社大門居然洞開。門口正有兩個小和尚正持帚打掃門前淤積的落葉垃圾。神情冷漠,對他們兄弟倆正眼也不看一下。


    中山長則驚異。正玉探聽詳情。中山長治一拽他的衣袖,直接進了廟去。


    寺廟內,大雄寶殿前,當家和尚山本正率著七八個和尚擦拭著蒙塵已久的笙、胡、銅鑼等樂器,似乎有準備演練的意思。平ri裏來寺廟中,隻覺冷清寂寥的中山兄弟,對這意外地景象備感陌生和詫異。忙拉住山本和尚。問詢究竟。山本和尚手撚胡須,笑嘻嘻說自己是奉了城裏的命令,領了筆錢來重新開神社。那些個離寺廟已有段時ri另尋出路地和尚們聽說消息,都趕了迴來。這西山神社乃是江戶之間名聞遐邇的佛教聖地。據說北海道zhèng fu有大官意玉重來此地,故而先撥了款子,將寺廟重新恢複舊貌,靜候他的大駕光臨。


    中山長治驚疑不定,問道:“昨夜的變故。你知道嗎?”


    山本和尚搖頭,反問道:“什麽變故?”


    中山長則追問道:“那麽,龜板和尚呢?”


    山本和尚遲疑片刻,伸手指指後院,說:“我讓人去尋找,二位稍候。”


    一個年輕和尚快步繞過殿角。在昏暗的暮色中快步向後園趕去。幾分鍾後,忽聽得一聲淒厲驚恐的尖叫,那和尚抱頭鼠竄而迴,一臉的驚駭之色,結結巴巴道:“龜、龜板和尚,他、他、上吊了!”


    眾人一聽此言,無不悚然失色。中山兄弟說聲不好,齊齊拔腿往後園奔去。


    龜板和尚地居室內兩扇木門大敞,裏屋處,燭火搖曳。梁上。垂著根拇指粗的麻繩。懸掛著一個輕飄飄的人,隨風而動。情形恐怖至極。中山長則仰頭看了片刻,伸手去抓死者的腳踝,不料一握之下,竟是空的,隻是一具空襪筒而已。


    中山長治見他一愣,忙也上前托住另一條腿的鞋底掂量一下,竟然隻是塞了點棉花。這兄弟倆相顧莞爾。原來,這具所謂懸梁而死的屍首,竟是個將衣褲鞋襪連接在一起的空殼而已。眾和尚見他們笑,都來摸捏,明白了其中地道理。他們急忙去周圍其他屋子去搜找龜板和尚的下落,結果卻是兩手空空。


    中山長則笑道:“這和尚,那麽大歲數了手腳倒還快捷,居然溜迴寺廟,給咱們來了這麽手金蟬拖殼的把戲。”


    中山長治忍住笑聲,說:“這麽手怕不是演給咱們看的。而是讓咱們大哥知道,他已經遁世而去,徒留蟬蛻。昨夜之事,確實和他無關。”


    中山長則思忖著,說:“今天倒是奇遇一場了。這座荒廢的寺廟,平素隻有龜板和尚守著後園,一時間居然和尚齊聚,而那和尚,卻變成了懸梁的布殼兒。朝夕之間,變化之大,實在是不可思議,不可理喻!”


    中山長治拖他地胳膊,說:“眼中所見俱是虛幻。咱們不看,要看就看虛幻後的真實底細。我想,咱們在這寺廟就是再坐上十天半月的,也猜不到這其內的情形。還不如先去通衢大街上吹吹冷風,來清醒清醒這頭腦呢。”


    中山兄弟丟下那群驚慌失措的和尚們,離開這僻處田間的寺廟,迴到了傍晚時依舊人流不斷的街上。這一刻,正是華燈初上、夜色闌珊之時。古老的街市上,小吃攤販們忙碌異常。各種小吃隔著三五步便有。小小的木桌前,圍坐著吃客們,歡聲笑語不斷。中山長則、中山長治望著這江戶夜市街景,感慨萬千,恍然迴到了戰前那段太平無事的時光裏。一時間,駐足街頭,喉頭哽咽,說不出話來。


    正在這時,中山長昀帶著他地手下們從對麵巷口出現。陡見兩個弟弟站在路口出神,不覺好奇。走過去用文明棍在地麵上死勁戳打,發出當當地清脆響聲,來吸引他們地注意力。


    這二人冷不防被老大中山長昀如魅影般出現,揮舞文明棍張牙舞爪地模樣,令他們齊齊吃了一驚,不明緣由地看著他。中山長昀陰鬱的臉上掠起一絲笑意來,說:“這會兒。天已經黑透了。你還不返家,別讓老娘提心吊膽的。”


    中山長則聳聳肩。說:“這倒無所謂。她是怕我們兩個和你在一起。我們倆滿大街跑,好得很!”


    中山長治沒應這話頭,冷不丁說:“大哥,在街頭轉悠,莫不成是去尋龜板和尚的蹤跡?”


    中山長昀驚訝道:“這怪和尚,我天黑了來尋他做什麽?”


    中山長治微笑道:“好叫大哥得知,那和尚已經懸梁自盡了。怕的是無法向你交代昨晚的事情。來個畏罪了斷了吧。”


    中山長昀摸不著頭腦,駭然道:“和尚竟然死了?”


    中山長則接口道:“老三說地是龜板和尚懸梁自盡了,並沒有說他死了。”


    中山長昀更加糊塗,追問道:“究竟怎麽講?”


    中山長則指點自己空蕩的衣袖,說:“老和尚將僧袍、靴襪連成個人形,用麻繩綁住掛在梁上,瞅上去陰森嚇人,這便是懸梁自盡。其實。他早已光著屁股消逝了,無跡可尋。”


    中山長治好笑,問:“三弟怎地說他光屁股走了。難不成親眼看到?”


    中山長則攤攤手,笑道:“衣服都拖了掛在梁上,本人豈不就是光身子?”


    這兄弟三人齊聲大笑,引得路人側目。交頭接耳竊竊議論。


    初春地細雨在寒冷的風中降臨了這座江邊大城。一八六六年的江戶和往年並無不同。尋常百姓們照舊忙碌著維持生計;商人們依然盤算著利潤。隻有那些大戶世族裏的人,才有閑情照樣riri高臥,蒙起頭來過ri子,恍然不知朝代,宛若桃花源中人。其實這裏所說的並不是那些忙於世務、cāo勞在外的持家的男人們。而是略有專指。像中山家地兒媳版本宮子、木村家的小姐木村良子她們便是。


    版本宮子平ri裏除了出門迴娘家看看外,平素裏的基本生活都局限在這高牆之內。丈夫中山長昀最近已經不常迴家,據說在炭店住下了,生意繁忙得緊。老三中山長則自從妻子木村良子負氣迴娘家後,也變得閑散放浪起來,有時在糧店過夜。有時去木村家。十天裏迴到中山家來吃飯睡覺的ri子。也就一兩迴而已。吉野太太對這兩個兒子的行止異常憤怒,除了口頭討伐外。也無可奈何。她惟一的舉措就是將二兒子中山長治的活動限製住了,不許他在外麵胡來。每ri裏除了偶爾破例外,必須在家裏吃飯,減少外出的時間和頻率。


    中山長治忍受了幾天,實在熬不過去,便抽空溜去了大宅探聽消息。臨時主事對他地出現表現出極大的熱情。趕忙請入辦公室,沏茶看煙,殷勤地詢問最近的境況來。中山長治苦笑,說眼下自己無聊至極,總想來公幹,可又怕這裏為難。


    “不為難,不為難。”臨時主事連忙說著,奉煙點火道:“明天你就可以來公幹,很多同事和下屬都掛念著你呢。”


    中山長治從他這番做作的舉動,看出些端倪,吸了口煙,問:“是不是最近大宅出了事,需要我出點力?”


    臨時主事心中正愁不便明言,聽他主動提起,忙說:“哎呀,是的,有點事想要麻煩你,可又說不出口。”


    中山長治悠遠而恬淡地笑,望著臨時主事期待下文。臨時主事望著他,期期艾艾道:“令兄,是中山長昀先生吧?我們,想唉!”


    中山長治聽他這聲長歎,實在難受,便開門見山讓他明言。


    臨時主事掐滅手中的煙頭,竹筒倒豆子一股腦將詳情全說了出來。原來,中山長昀在炭店設地那個點,新近,已經為江戶滿城居民所熟知。這陣子,他共做了三件大事。一是將長州軍設在城中的一處物資籌集點破獲了。共捕捉了四名長州軍暗探。二是派人配合幕府憲兵隊,會同幕府軍一部出城三十裏,偷襲長州軍江戶大隊,殺死奇兵隊員十五人,俘獲三人,五花大綁地押迴江戶示眾。三是,在城中學堂內捕走了兩個年輕地學生。說他們是長州軍的密探。正關押在炭店裏,等待處置。


    臨時主事找中山長治。所指的就是第三件事。中山長治對此事早有耳聞,但也沒有料到他會因此來托自己,便問詢這兩個學生的名字。臨時主事在紙上寫下:美帶子、天風一郎,並在前者的名下劃了一道線,以示重要。中山長治凝神一想,會過意來。那個美帶子是他的外甥。


    中山長治考慮片刻,同意幫忙。又特地查問了事情具體情形。臨時主事告訴他,本來也沒什麽事兒。就是自己的外甥不知怎地豬油蒙了心,參加了長州暗探地外圍組織,自己還順帶著發展了一個同學入夥。後來,那個組織活動被偵知,頓時作鳥獸散。隻他們兩個不知輕重,居然照樣上學,被抓了個正著。據說。在裏麵吃盡了苦頭,卻又招不出什麽有用地口供來,真是委屈煞了!


    中山長治心中有數,便起身告辭,說去哥哥那兒試試,但是還要看那兩個孩子地福分、運氣如何。


    離開大宅不過百十來步。中山長治沿天祿街走進了德元藥鋪。山下掌櫃依然高倨櫃台上,手執秤杆,無所事事。見他來了,堆起滿麵笑容來,連稱稀客。


    中山長治笑笑,說:“誰沒事兒會想著到你這兒來坐?沒病沒災的那才好呢!”


    掌櫃歎口氣,道:“世人皆是如此,有病方才想起咱們地好處來。沒病之時,誰還有個正眼看藥鋪子?不順帶咒罵幾句,就算阿彌陀佛了!”


    中山長治哈哈大笑。說:“掌櫃的這話針砭世態。果然了得。最近這陣子,我在家中休息。不知道江戶城裏發生的大事,還望指教。”


    掌櫃似笑非笑瞧著他,說:“令兄,眼下在江戶可是個跺跺腳地動山搖的人物。連著替幕府將軍立下了幾件奇功,怕是已經成為能與本田媲美的人物了。”


    中山長治坐下來,低頭用指頭在櫃台光滑地木麵上撫摩良久,說:“因果皆相承啊!上次在西山神社的事情,是一劑催病的方子。他受了傷,怒氣難消,自然想著要報這一箭之仇。眼下幾樣舉措,都是直接奔著這個目的去的。咱們還是應該予以檢討的。”


    掌櫃搖頭,說:“這件事不是咱們的人幹的。事後,上級調查了所有隸屬部隊和組織,沒有任何人接到或執行過這樣地行動命令。一句話,是有人利用此事嫁禍給我們。”


    中山長治吃驚地盯住掌櫃,問:“這倒奇怪了,會是誰這樣做呢?難道和那些神秘的北海道軍隊有關係?”


    掌櫃點頭,說:“用排除法推演,很簡單。我、你、他,非此即彼,一目了然!”


    中山長治腦海中霎時湧出了那夜他和中山長昀趕到糧行,撞破發生jian情的場景,不由跺跺腳,明白了底裏。那夜,中山長則早有預防,故意弄個女人出來給他們看,以證明自己和槍襲一案無關,並借此向老大證明,自己隻是個好色爛piáo之徒,絕非他心中所提防的對象。他這樣做的目的果然是一石二鳥,如期所願。中山長昀對他地jing覺降低了許多,反而認定長州軍是這件事的主謀,將其作為重要對手來予以肅清。這一連串幾件案子,足以說明一切。


    山下掌櫃見他沉吟,又說道:“顧忌到你和此人的特殊關係,我受命通知你暫時不參與和他有關的行動,作壁上廟。”


    中山長治不解道:“這是不信任我中山吧?我豈是隻顧親情忘記國恨之輩?”


    掌櫃歎口氣說:“不是這個意思。主要考慮到你會產生不良情緒,影響工作,反而誤了事。這件事了結後,我們準備送你去後方根據地學習,這個你不會有意見吧?”


    中山長治苦笑道:“我服從組織上的安排。但眼下正有件事要跟你說。大宅臨時主事地外甥,在咱們被破壞的外圍組織一案中被捕。托我借著這層關係救他出來。不知道能不能辦?”


    掌櫃說:“這也是營救咱們的同誌,應當去辦。但是注意,不要過火,暴lou了自己的身份。”


    中山長治點頭,說:“這個倒不妨。我可以直接拿臨時主事作借口。”


    炭店的生意比之前些ri子,要冷清許多。一方麵是寒cháo漸去,迴溫在即。另一方麵。炭店隱藏地真實麵目逐步暴lou。隨著幾件案子偵緝公開,已沒有再掩飾地必要。中山長昀地手下部屬們全部改為半公開。腰間挎槍,兜揣派司,在街頭橫行無忌,很有些威風。中山長昀本想製止,但轉念想到他們當初來此地頗有怨言,借著這個機會享享福,也就算了。再加上這些人賣力。連著破了幾個案子,連德川慶豐將軍都佩服萬分,得意之情愈增,反而多發了些餉金,由著他們去花天酒地。但規矩由此確立起來:有功必賞,有過必罰。無功無過,隻能蜷曲在角落裏喝西北風。


    這會兒,中山長治到時已近中午。他略加說明,便被守衛領進門。


    剛跨入那院子,中山長治便被猝然而來地一聲痛楚至極地慘叫嚇了一跳。他停步不前,臉帶疑惑。帶路的那人笑笑,說:“您別慌,中山君正審犯人呢。”


    中山長治點點頭進了院子。見院內房門緊閉,窗子倒是開著一扇,便悄然過去,從窗口望望裏麵的情形。這間房子高大徑深,屋內特地破瓦開了天窗。陽光斜射而入,在幽暗的室內形成了一道寬粗的光柱,耀映得四周的事物清晰可辨。


    中山長昀穿著件薄棉綴錦的對襟短衣,卷起了袖子,手中挾著枝煙,身後及兩旁散坐著幾個人。目光都聚集在對麵依kao房柱改製成地十字形木架上捆綁的一個人。這人被剝光了衣褲。雙臂筆直地固定在橫木上,雙腿已經癱軟。腦袋垂下隻看到亂蓬蓬的頭發,看不清麵孔,像是昏死過去般一動不動。中山長治估摸方才這聲叫喊便是此人發出的,不知受了什麽酷刑。


    那廂裏,中山長昀抽完煙,用鞋底踩滅了煙頭,一揮手。立刻有人捧了冰涼徹骨的井水,兜頭緩緩潑下。冷水如鞭,在受刑者赤裸的肌膚上抽打著,迅速將他從昏迷狀態中激醒,喉嚨間低低呻吟一聲,微微睜開眼。


    中山長昀的笑容微綻,緩步走近去,輕柔地撫摸一下那人的麵頰,說:“你這小小年紀,就丟了性命,我看著都心裏難受。沒有誰想殺你,可是,你硬是要把腦袋往刀下送,拽都拽不迴頭,這又何苦呢?我看,不如招出我們想要地東西,換你的性命,行不?”


    那人艱難地抬高了下巴,目光迷糊地望著中山長昀,勉強嗚咽了幾聲,顫抖地說:“我,我實在,沒有什麽,東西招啊。你們,弄死了我,我再也編不、出來。”


    中山長昀聽得真切,臉上的笑容頓時變成了駭人的蒼白色,揚臂一揮,一記耳光打在此人的麵頰上,冷冷地說:“再替他留個印記。”


    旁邊有人提著火剪過來,頂端是一塊鏟形烙鐵,幽紅發亮。刑架上那人立刻作出反應,劇烈地扭動身子,徒勞地想避開這殘酷的現實。可是,那柄烙鐵迅疾無聲地結結實實按在了他光滑地胸口,哧地冒起一股焦糊味。受刑人這次連喊的氣力都沒了,全身一個痙攣,伸直了四肢和身體,再度昏死過去。


    中山長治看到這裏,嗤地一聲笑。


    屋內諸人被這笑聲所吸引,不約而同地掉轉目光。中山長昀抬眼見三弟站在窗外,臉上似乎有一種嘲諷的笑意,忙披上棉大衣出了屋子,拉起他便去前院的會客處坐,邊走邊說埋怨道:“你來這裏幹什麽?他們也真是糊塗,居然領著你到後院來了。”


    中山長治淡淡道:“別怪他們,是我自己硬摸進來的。不來看看,還真不知道你原來挺有煞氣地。好威風呀!”


    中山長昀笑了起來。說:“工作而已,談不上什麽威風。不惹事,自然不會落到我的手上,就領略不到這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絕望滋味了。”


    中山長治坐在六張門扇敞開、窗明幾淨的會客室內,抽起了大哥遞來的香煙,望著門外修竹窈窕地院落出了會兒神,說:“找你有件事。得你幫忙才算數。”


    中山長昀大為好奇,問:“什麽事情?說來聽聽。”


    “就是”中山長治斟酌著語句。說:“今天,去大宅,準備迴去公幹。臨時主事求我幫忙,說他地侄子在你們手上,還是個小毛孩子。如果沒犯什麽大錯地話,請你高抬貴手,饒他一條小命。行不行?”


    中山長昀聞聽此言,不禁笑道:“你早說10分鍾,那小子就不會挨受二遍苦了,夠陰險地。”


    中山長治吃了一驚,聞:“難道。剛才受刑地就是美帶子?”


    中山長昀笑笑,說:“是。”


    中山長治急躁道:“那可怎麽好?把人家傷成這樣!”


    中山長昀說:“傷就傷了唄,總比玩掉腦袋要好。經此一劫,我料他再也不敢跟在別人的屁股後麵自尋麻煩了。政治這東西。是他們這些少年麻木神來搞的嗎?”他停頓了一下,看看兄弟反應,繼續說:“本田為了配合清剿行動,這次要公開殺幾個人來立威。這兩個小孩子本來也名列其內,我瞅著太小,殺不上手。正想著再榨榨油水,便放掉算了。這套鞭抽鐵烙的刑法,也算給他們長長記性了。你去讓大宅通知他們家裏人來,領迴去養傷便是。我可沒這興趣替他們療傷上藥。”


    中山長治聽到後麵幾個字,忙點頭致謝,轉身出門去找那臨時主事報訊。不出一個小時,被捕的兩個十六七歲的男孩被聞訊而至的長輩們扶出了炭店。倆人都被折磨得不輕,尤其是美帶子,全身鞭傷,外加兩處烙鐵地燙傷。也是奄奄一息。中山長治帶著他們到了德元藥鋪。請掌櫃的治治。山下掌櫃似乎早有準備,拿出了三七、紅花外加不知名的藥粉。替他們遍敷全身傷處。又吩咐蓋上被子,不能見風吹,迴家後起碼得歇息三五個月,才得複原。


    中山長治在街頭目送兩戶人家雇車各自離開後,心中鬱悶至極,怏怏不樂地在街頭徘徊了半天,直到天色不早才返家。進了宅門,在照壁後巷口迎麵碰上一人,神色倉皇,左臉頰上紅通通留下了個掌印,似是剛被人扇過耳光似的。他定睛細瞧,不是別人,居然是平素裏不吭氣的仆傭山一。山一眼中含淚,見了中山長治哈個腰,依舊快步疾走,似乎在躲避什麽人。中山長治心中生疑,想叫住他卻眨眼間不見了蹤影。


    走到大哥那進院落,他見院門敞開著,目光瞥處,大嫂版本宮子正悻悻然立在庭前樹下,想著心思。她聽到他的腳步聲,掉頭看見他,忙揚手召喚他進來。中山長治迴首四顧無人,進了院子,想起方才碰到的情形,陡地省起原因來,便問版本宮子怎麽迴事?


    版本宮子似笑非笑,深深地看著他一眼,說:“這個東西,狗頭四處張,想來是好打聽的人。上次我懷疑是他應該不假,這便賞了他一記鐵燒餅,讓他迴去好好迴味,長長記性。看他下次還敢不敢到處窺探了!”


    中山長治歎口氣,說:“挺可憐地,何必打他呢?再說,人家也不一定看到了什麽,即便看到了,也不一定敢胡說出去。這事情可非同小可!”


    版本宮子側眼睨視他,盈盈笑道:“你說得倒輕巧,好像局外人似的。別忘了,你可是這出戲裏的主角,別弄得跟沒事人一般,可笑不?”


    中山長治臉上一紅,想起了以前的那些曖昧事情來,幹笑一聲,轉身玉走。


    版本宮子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說:“別,這幾天他怕是不迴來了,你進來坐坐。”


    “不!”中山長治心中一動,急忙抑製住急速上湧的玉念,說:“剛迴來,得去母親那兒看看。”


    “那”版本宮子遲疑了一下,帶點撒嬌地意味說:“我可寂寞,晚上,晚上去找你。”


    中山長治心情矛盾地應了一聲,出得門徑直往後院去。


    這會兒,天尚未黑。黃昏的霞輝隔著圍牆清晰可見。吉野太太站在石階上,眺望著枯枝掩映間的美麗景象,深深打個哈欠。這時,離她午覺睡醒來不過兩個鍾頭,倦困如一條堅韌的長蛇,緊緊纏繞住她,絲毫不曾放鬆。


    這一刻,春閨內的倦慵令她油然憶起了當年初進中山家那般美好的時光。那時的吉野太太,正當妙齡。男主人剛從島國學成歸來,滿腹豪情。新婚燕爾之時,自是山盟海誓,不即不離。可是,未料到中山壽暇不長,過了天命之年後便撒手歸西,丟下自己孤零零一個人。偏偏三個兒子中,有兩個是讓人提心吊膽的,瞅著揪心,可又無可奈何。


    她正悵然之際,那位比較讓他放心的寶貝兒子走進院來,輕聲招唿道:“媽,我迴來了。”


    吉野太太的思緒離開了無端地愁緒,竭力作出歡顏來,笑笑問:“長治,今天去了哪裏?幾乎一個整天沒見著你。”


    中山長治坐到椅子上,拿起個水果來,邊吃邊說道:“去了大宅,又去了炭店。也算是老天有眼,讓我做了件勝造七級浮屠地善事。”


    吉野太太聽得‘炭店’二字,不由jing覺,忙問:“你去炭店做什麽事?”


    中山長治說:“大宅裏有兩個孩子,被捉進炭店去了。臨時主事托我保他們出來,已經被打得不成 rén樣了。都是本地人,這些得罪人的事,您勸勸大哥不要做得太過分,這樣對他不好,也對咱們中山家更是不利。”


    【第七卷 天劍蝕ri 第二百七十三章 暗戰(三十三) ----網文字更新最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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