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的早晨。


    一輛大巴車停在醫院大樓下。


    林輝和周忠義,王辰,舒剛,張建濤,許達等人下車。


    沒過一會兒,就帶著傷兵們從樓裏出來。


    “幫幫忙,把輪椅都搬上去!後麵腿腳不方便的,大家也都搭把手幫一下!”


    “沒事沒事。”有人喊道:“團長,我們自己可以的......”


    “別廢話,聽我安排!”林輝沒好氣地說。


    傷兵們微微一笑,也沒拒絕,任由他們幫著上車。


    片刻之後,大巴車出發,朝著市區開了過去。


    戰勤總院位於省城最繁華的地段。


    大巴車很快便駛上了車水馬龍的大路。


    林輝站在車前麵,笑著說道:“待會,我們就去省城最繁華的區域好好看一看。”


    “在西南當兵這麽久了,你們也就來過省城一兩次,還都是匆匆就走了,從來沒真正感受過省城的風土人情。”


    “雖然這裏不如京城繁華熱鬧,但也是你們這麽些年,用青春守衛的地方,都好好看看吧。”


    所有人笑著點點頭:“終於有機會閑下來好好逛街了。”


    周忠義笑著站起來:“以後還是有機會的嘛,咱們團離師裏也不遠。你們到了師裏以後會輕鬆很多,有機會就多來這走一走。”


    大家全都笑著點頭,但沒有一個人說話。


    周忠義尷尬地笑笑,隨即和林輝一起坐了迴去。


    剛坐下,林輝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臉色也變得無比陰沉。


    周忠義遞給他一支煙。


    林輝看了看,周忠義衝他點點頭。


    剛接過來,周忠義就遞來火機點著。


    兩人就這麽靠著窗戶,一路沉默地吞雲吐霧。


    早高峰時段,路上車輛特別多。


    大巴車開了好一會工夫,才開到鬧市區。


    傷兵們趴在窗戶上,看著外麵的車水馬龍,和人間煙火氣。


    早市的人匆匆忙忙,每個早餐攤前都排了不少人。


    隔著窗戶都能聞到空氣裏淡淡的香味。


    大巴車減慢了速度,傷兵們默默的看著窗外一處處建築,一條條街道,從麵前緩緩略過。


    兩個小時後,大巴車駛過省城,朝著更南的方向開去。


    出城之後,車裏的氣氛熱鬧了許多。


    大家手上都拿著各色早餐,都是他們剛剛在鬧市區買的當地特色。


    “沒想到本地的東西這麽好吃,真是白當兵這麽多年了!”


    “是啊,這東西在我們那可吃不到,我們家鄉都是吃麵食的!”


    “這兒的老百姓可真有福氣啊,有這麽多好吃的美食!”


    大家不停地說著,嘴巴也沒有停下。


    甚至還互相換著手裏的食物。


    林輝迴頭看到這和諧的一幕,臉色更加難看了。


    他知道,其實大家心裏都很難過,但都把情緒給壓抑在心裏了。


    說得越多,笑得越開心,越是在極力掩飾內心的難過。


    “煙。”


    他伸出手,周忠義愣了一下。


    隨即把一包煙全塞到林輝手裏。


    林輝也沒廢話,從口袋裏掏出火機,又點燃了一支。


    下午時分,大巴車停在了一處烈士陵園外。


    眾人在幫扶下,紛紛下車,朝著烈士陵園走去。


    這裏是西南最大的烈士陵園。


    裏麵埋葬的全都是為了西南邊疆而犧牲的烈士。


    其中也不乏很多老虎團的前輩,永遠長眠在此。


    他們一路來到陵園深處,周忠義正色道:“這裏就是我們老虎團的前輩,長眠的地方了,大家站好!”


    舒剛等人立刻把白明亮幾個坐輪椅的推到前麵,其他受傷的兵則盡量站後。


    雖然每個人都有傷,但麵對前方四百多座整齊的墳墓,每個人都用力的挺起胸膛。


    “前輩們!”林輝站在隊伍前麵,大聲道:“老虎團的後輩來看你們了,感謝你們為國家和人民的付出,感謝你們為老虎團爭取的榮譽!”


    “祖國和人民永遠不會忘記你們,你們永遠活在我們心中,永遠是我們的榜樣。敬禮!”


    唰!


    所有人一起舉起手。


    有些傷兵右手受傷,幹脆舉起左手。


    莊嚴的向老前輩們致敬。


    緊接著,大家給老虎團的前輩們獻上鮮花。


    待了片刻,眾人才重新返迴大巴車上。


    大巴車重新啟動,朝著更南的方向開過去。


    太陽漸漸西垂,天色也漸漸變暗。


    在傍晚到來之前,大巴車重新停了下來。


    眾人下了車,看著前方連綿的山脈,每個人眼裏都滿是濃濃的迴憶。


    “這裏是我們第一次戰鬥的地方吧?”白明亮深深地看著叢林茂密的大山。


    林輝點頭:“對,這是我來到老虎團後第一次戰鬥的地方,也是你們第一次戰鬥的地方。”


    隨即他歎口氣:“走吧,太陽快下山了,盡量在天黑之前迴來。”


    “是。”


    大家扶著傷兵們,朝山上走去,


    坐輪椅的兵,則直接被林輝他們背了起來,沿著山路快速朝山上走去。


    大路漸漸消失,變成一條條布滿青草的小路。


    上山的坡度也越來越大,傷兵們走的滿頭大汗。


    舒剛等人幹脆直接把他們也給背起來,這樣能走的更快一點。


    一個小時後,他們終於來到山頂附近。


    “站住!幹什麽?”


    草叢裏突然竄出兩個兵。


    身上還插著一些樹枝和青草,顯然是站崗的暗哨。


    林輝放下背上的傷兵,笑著朝他們敬禮:“你們好,我是老虎團團長,林輝。我們曾經在這裏戰鬥過,想過來再看一眼。”


    其中一個兵震驚的瞪大眼睛:“你是老虎團的林團長?你們都是老虎團的?”


    林輝微笑點頭:“對,就是我,同誌你認識我?”


    這個兵興奮的敬禮:“林團長好,我不認識你們,但是我們都知道你們老虎團!”


    “你代表咱們西南拿到全軍第一,讓我們整個西南的兵都揚眉吐氣,現在整個戰區都在向你們學習啊!”


    另一個兵笑道:“你們在這戰鬥的,我們團一直在宣揚。從那以後,我們一直向你們學習,沒想到今天竟然能見到活人了!”


    “怎麽說話呢?”旁邊的兵拱了拱他。


    這家夥連忙尷尬的彎腰:“對不起啊林團長,我不大會說話。”


    林輝哈哈一笑,擺擺手說:“能讓我們上去嗎?”


    兩個兵愣了一下,有些為難的說:“林團長,這裏是邊境軍事重地,沒有上級命令,就算是您也不能隨便上去。”


    “要不,我們匯報一下看看?”


    “可以,我等著。”


    一個兵立馬拿出步話機匯報起來。


    十幾分鍾後,山上跑下來一群人。


    領頭的一個中校樂嗬嗬的衝到林輝麵前:“林團長,咱們又見麵了,我太想你了!”


    林輝愣了一下,這家夥看著很臉熟啊?


    “我是邊防團的李參謀,上次我們一起戰鬥過的,你忘了嗎?”


    “噢噢噢...對對對,李參謀是吧,失禮失禮,我這個人比較健忘,一時沒想起來。”


    李參謀哈哈一笑:“理解理解,你平時幹的都是大事,那麽忙,忘掉也很正常,現在我是團長了。”


    林輝笑著用力握住他的手:“恭喜恭喜啊。”


    對方哈哈一笑,隨後問道:“對了,你們這是......”


    林輝收起笑容,在他耳邊輕聲說:“我身後這些兵執行任務時受了傷,已經沒辦法繼續留在老虎團了,上級命令將他們調到其他部隊去。”


    “在臨走之前,想來看一看我們曾經戰鬥過的地方,能不能請你......”


    李參謀眼睛一亮,隨後用力點頭:“應該的應該的,小事一樁。走,我給你們帶路。”


    “感謝感謝。”


    林輝衝他笑笑,朝著後麵揮揮手。


    大家立馬跟在後麵,朝著山上爬去。


    “林團長啊。”李參謀一路走一路說:“那次咱們一起戰鬥過之後,你就已經成了我們團的傳說了。”


    “我們團長,副團長,都因為那次戰鬥升職了,連帶著我也升了,還是得感謝你啊。”


    “你們老虎團實在太牛了,這麽短時間內,就能在全軍揚眉吐氣。”


    “我們雖然在邊防,也跟著你占了不少光啊。前段時間團長打電話迴來說,他見到其他戰區的人,人家一聽說和你們並肩戰鬥過,都特別給麵子啊,哈哈哈!”


    林輝不停的附和點頭,但心思卻全都放在身後的傷兵身上。


    到了這裏,他們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雖然臉上都帶著笑,但林輝能感受到,他們心裏越來越苦了。


    夕陽西下,火燒雲將天空染成了鮮豔的火紅色。


    眾人站在山頂,連發絲都仿佛跟著燃燒起來。


    “這就是邊界了。”


    李參謀指著前方:“那裏就是你們之前戰鬥過的地方,不過不能再去了,隻能在這看看。”


    林輝點點頭:“感謝感謝,到這就行了。”


    他對著傷兵們笑道:“大家好好看看吧,這裏就是咱們第一次戰鬥的地方。”


    傷兵們默契的向前走去。


    有的推著輪椅,有的拄著拐杖,有的相互靠在一起。


    所有人都站在界碑後麵,遠遠看著那邊戰鬥過的地方。


    “咱們的祖國好美啊!”


    白明亮坐在輪椅上,臉上滿是笑容,但眼淚卻一點點的從臉頰流下來。


    “是啊,這就是咱們曾經浴血保衛過的祖國,真的太美了!”另一個兵用力點頭。


    所有的傷兵都靠在一起,看著被晚霞染紅的青山綠水。


    笑著笑著,每個人都淚流滿麵。


    忽然有人跪了下去,淚水止不住的落下。


    其他人再也繃不住了,淚水像決堤一樣。


    一時間哭聲傳遍山林。


    大家緊緊靠在一起,哭的撕心裂肺。


    “這就是我們誓死保衛的祖國,這就是我們流血流汗的地方......”


    周忠義和舒剛怔怔看著他們,身體也不自覺的顫抖起來。


    林輝深深的歎了口氣,走過去拍拍大家的肩膀。


    “團長,謝謝你。”白明亮轉過頭,糊滿淚水的臉上充滿感激。


    林輝苦澀一笑:“說什麽呢,雖然你們不在老虎團,不能和我們一起來了,但以後你們可以常來啊,有的是機會。”


    白明亮擦掉眼淚,笑著說:“團長,這輩子,我們恐怕很難再來了。”


    林輝皺起眉頭:“什麽意思?”


    白明亮露出微笑:“我們已經決定......退伍了。”


    “什麽?”


    林輝震驚的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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