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眼前這位體態豐腴的青袍官員。


    朱允熥問:“你是何人,官居何職?”


    監工作揖行禮:“卑職工部營繕所所正。”


    代王朱桂問:“幾品?”


    他隻知道高官們的品級,向工部勞什子的營繕所,聞所未聞。


    “正七品......”監工一臉卑微。


    朱桂輕笑一聲,沒有說話,顯然對此事不大感興趣。


    朱允熥微微向後一仰頭,意味深長地道:“哦……如此說來,你也是久食朝廷俸祿的人了,怎就任由江夏侯胡亂行兇?”


    “行兇......”監工呆了呆,感覺有些不妙。


    眼前這位殿下,是打算給江夏侯安個罪名?


    “吳王殿下,這事咱們還是別管了。”


    說話的是魏國公徐允恭。


    他聽出了朱允熥想要問罪周德興的意思,忙上前勸道。


    徐允恭久在官場,知道其中厲害。


    當年營造中都一事,說有工匠在宮殿內下詛咒,朱皇帝一怒之下殺了數千工匠。


    新家剛建好就被人下詛咒,


    不說晦氣,這相當於刨祖墳。


    老朱覺得晦氣,幹脆不用了。


    至於是不是被下了詛咒,誰知道呢?


    下麵官員這樣上報的。


    說不定貪得多了,怕事情敗露故意甩鍋給工匠,借皇帝之手殺了他們?


    “孤曉得。”


    朱允熥自然不會拿這種事***夏侯,彈壓暴亂是周德興的本職工作,用此事去找麻煩,壓根辦不動他。


    畢竟他現在隻是個空白親王,能動用的權力有限。


    說起魏國公徐允恭,這家夥是真謹慎,完全繼承了他父親徐達的低調穩健。


    他在鳳陽,幾乎整天呆在鳳陽的禦賜宅邸不出來。


    按照朱允熥的猜測,前兩年韓國公李善長遭殃,老朱賜給徐允恭宅邸,又賞他一百二十個護衛,把這孩子嚇住了。


    期間朱允熥屢次親身前往魏國公府,想要與徐家加深關係。


    徐允恭卻表現的很恭敬,一副敬而遠之的態度。


    這次好不容易拉出來一起打獵。


    曹國公李景隆與他完全不同,不僅和朱允熥打得火熱,見誰都主動,妥妥一個騷包形象。


    聽到有人稱唿“吳王殿下”,那工部監工忙上前重新施禮:“卑職願為吳王殿下效勞!”


    吳王的名聲遠播鳳陽府,有賢王之稱。


    在鳳陽這三個月,朱允熥時常出去巡視,不是在田埂裏與老農交談,就是在民戶家探望孤寡老婦,


    那時正值秋收,朱允熥親自下田幫忙收割。


    時不時又召集村民,宣傳仁義,與百姓互動。


    每次巡視,後麵總跟著一大群官員,說著暖心的話。


    甚至有人找了幾個畫師,將這一幕幕感人至深的畫麵記錄下來,貼在各地宣傳。


    尤其是朱允熥手裏捧著水稻的圖畫,讀書人看都說好。


    得民心者得天下,仁義之主的人設,多數人都好這口。


    吳王仁義的形象,深入鳳陽民心。


    原本也打算立人設的朱允炆,見了目瞪口呆,直唿內行。


    朱元璋是個務實卻缺乏安全感的人,朱允熥深知這一點,設計把自己包裝成務實的人。


    他每天與百姓融入一起,去軍營與士兵打成一片,弓馬嫻熟,練兵有法。


    朱允熥的一言一行,都被錦衣衛匯報給朱元璋,無形中瘋狂加分。


    見這監工當眾表忠心。


    朱允熥望著他,嚴肅道:“這話我不愛聽!你們做的都是朝廷的官,心裏隻能有朝廷,而不應攀援私門,暗存黨見!”


    他指著一群工匠:“為官者,凡是都應該以朝廷大局為念,得心存公正,處事清明,而不是刀兵相向,鎮壓無辜之人!”


    “我說得可對?”


    工部監工一怔,旋即答道:“吳王殿下所言皆至公至正之理,大家說對不對?”


    工匠們無人說話,靜靜地看著他們表演。


    朱允熥換了語氣,轉頭對侍從道:“來人,去請鳳陽知府,讓他帶著兩箱銀子來此,將所有匠戶的工錢悉數發完!”


    發工錢了?


    工匠們冷漠的眼神突然大亮。


    這位吳王,居然不是說大話?


    見眾人動容,朱允熥又道:“再去禁垣庫房,將孤的例銀全部取來,補給那被殺的十名工匠,每人二十兩銀子。”


    說完,問身前的老工匠:“老人家,我的處置方式,你還滿意嗎?”


    老工匠有力地點點頭,兩顆渾濁的淚珠從深陷的眼窩中溢出。


    朱允熥拉過老工匠,對眾人大聲道:“你們家中都有妻兒老小,等著你們去養活,朝廷不會再欠伱們的工錢!”


    “往後再膽敢有人拖欠,你們隻管找我吳王,我定會上奏陛下,替你們討迴公道!”


    老工匠領頭保證:“感謝吳王大恩,我等日後定會恪守朝廷法規,勤謹做工。”


    “好!”


    朱允熥滿意的點點頭。


    當社會有了公平,哪怕是窮,那麽這個社會也是穩定的。


    後麵,曹國公李景隆低聲道:“允恭,這真是一場精彩的表演!”


    魏國公徐允恭淡然一笑:“王者風範,當如是。”


    ......


    皇城禁垣。


    “李彬,孤讓你查江夏侯的罪證,查到了嗎?”


    黑漢李彬前來匯報情況,他找到幾個勳貴的罪證,都是侵占軍戶土地的,好些個都是退休的。


    除了江夏侯周德興,還有江陰侯吳高、永平侯謝成,以及家道中落的靖海侯和蘄春侯。


    其中,永平侯謝成和蘄春侯康淵,與藍玉、常家交好,可以說是朱允熥的“自己人”。


    先不管他們,到時候向老朱匯報吧。


    朱允熥頗為頭大。


    這是當初交代李彬幹的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朱允熥打算把生意交給他打點。


    馬和、方長要跟著迴宮。


    太監總不能在外招搖。


    所謂的“鳳陽七狼”。


    李彬手底下還有一群小弟。


    他們被江夏侯革去了軍戶,現在屬於無業遊民。


    得罪了江夏侯,中都留守司是迴不去了,需要另行安排。


    第三件事,讓李彬加入錦衣衛。


    情報是萬事核心。


    朱允熥讓李彬去調查勳貴侵占軍田一事,就是考驗他的能力。


    若是連第一步都完成不了,後麵二步也就不用走了。


    這一次,李彬幹的不錯。


    如何將他弄進錦衣衛,朱允熥早有想法。


    錦衣衛二把手宋忠,一個悶葫蘆,此次鳳陽之行的保安隊長。


    這三個月來,有一大半時間跟在朱允熥身邊。


    談不上有深厚的交情,安排個人進去問題不大。


    “好。”


    宋忠想了想,點頭應下。


    李彬是功臣之後,符合進入錦衣衛的條件。


    至於得罪過江夏侯周德興,關我什麽事?


    周德興的長子周冀,不也在錦衣衛嗎?


    宋忠心中幻想著,二人見麵後會不會擦出火花......


    正好可以看熱鬧!


    馬和站在身邊:“殿下,您該迴京師了。”


    朱允熥:“迴京?”


    諸王被發配鳳陽曆練,老朱可沒說時間。


    估摸著怎麽也得半年,這才三個月。


    馬和提醒道:“十一月十六日,是敬懿皇太子妃忌辰。”


    朱允熥是洪武十一年十一月初九出生,七日後生母太子妃常氏薨。


    為彰顯孝道,他得迴去。


    又是考驗哭技的時候......


    盡管朱允熥不會哭。


    十一月初十,在鳳陽府曆練三個月的諸王,得到朱元璋旨意後,啟程返迴京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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