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貴瞄瞄麵沉似水的郭勝,又看看高挑著兩根眉毛的胡磐石,上身往前湊了湊,又來迴看了一遍,狐疑道:“別是出什麽事兒了吧?老大你怎麽在這杭州城?杭州城出什麽事兒了?”


    “老大在杭州城,是因為來送四爺考試。”胡磐石替郭勝答了句。


    “哪個四爺?”金貴眉眼一起瞪起,能讓他家老大送考的四爺,隻能就一個啊!


    “啊?京城四爺?怎麽到這杭州城來了?不是早就是京城籍貫了?考哪個試?就今天開龍門這個?啊?”


    金貴說一句,胡磐石點一下頭,在金貴最後一聲啊之後,胡磐石再次點頭,又補充了句,“特意提了徐舅爺的考籃。”


    金貴唉喲一聲沒唉喲完,就噗一聲,說不上是咳著了,還是怎麽著,連聲咳嗽起來。


    “老大,唉喲喂!這可真要出大事兒了!”金貴一邊咳,一邊跺腳,一邊唉喲喂。


    “去請陳先生和朱先生過來這裏說話,我得細問問。”郭勝沉著臉吩咐金貴。


    郭勝話音沒落,金貴就竄起來,郭勝忙又補充道:“先別提我在這兒,還有四爺考試的事兒,先請過來。”


    “是,老大放心,這就過來!”金貴話沒說完,就一竄而出,急急忙忙往客棧去請陳江和朱喜。


    ……………………


    李章恆從裏到外一身杭州城一帶富裕人家日常衣著,這是胡磐石準備的,十分妥帖地道,提著徐煥那隻在明州考出過解元的考籃,進了龍門,排著隊搜了身,跟著大家拿了號進去。


    走到號前,暗暗籲了口氣,這號不算好,也不能算差,至少離尿桶屎桶都還有點兒距離,看大小,應該是大間。


    杭州貢院在皇上即位後,大修過一迴,新添了不少考號,新添的考號,尺寸比舊號大了不少,聽說天下各處都是這樣,新添的考號,都大上不少,牆和頂都比原來的厚實,這一件,他從小兒就聽九姑姑閑話過好些迴。


    李章恆站進他那間十分不錯的考號裏,來迴轉了幾圈,比劃了下,嗯,果然象九姑姑說的,夠高個子伸直腿睡覺的空兒。


    李章恆剛要架上橫板,擺放東西,一個雜役手裏拎著隻號牌過來,走到李章恆這間考號前,左看右看了一遍,衝李章恆勾了勾手指,“你,出來,號錯了。”


    “號怎麽會錯了?”李章恆愕然。


    “瞧你這話說的,怎麽會錯了,它錯了就是錯了,沒什麽怎麽會,你拿錯號了,這是你的號,趕緊過去,一會兒要巡查了,沒進號裏的,統統趕出去!”


    雜役豎著眼,一臉的不好說話,上前一步,從李章恆考籃中抓起那塊號牌,再將手裏的號牌塞到李章恆胸前,“快走!晚了被趕出去,可別怪別人!”


    李章恆急忙抬手捂住那塊考號,提著籃子出來,見大家都進了考號,急忙加快腳步,轉過這一排號房,他轉進另一排號房,有個錦衣考生,提著考籃,順著雜役的招唿,進了他的號房。


    李章恆一直走到底,他新分到的這間號房在最裏麵,號房正前麵,放著半人高的一隻尿桶,一隻屎桶,這會兒桶裏還空著,可味兒已經十分難得了。


    李章恆捂了捂鼻子,又放下了,要對著聞八九天,這會兒還算是沒味兒的呢,他還是捂了,適應適應吧。


    李章恆進了考號,仰頭看著號房頂上的星星洞洞,和已經被霧雨淋的透濕的號房內,耷拉下肩膀,不由自主的歎了口氣,他這運氣,好象很不怎麽樣麽。


    李章恆放好橫板,將考籃放到橫板上,拉開最下一層,還真有一卷細密的油布,李章恆抖開油布,比劃了下,站在凳子上,照府裏先生教的法子,將油布上的帶子,仔細的係在屋頂檁條上,係好下來,仔細看了看,見確實不漏了,不由鬆了口氣。要是一直漏,他連卷子都沒法寫了。


    剛才把李章恆趕過來的雜役從號房門口伸了伸頭,抬頭看了眼油布,哈了一聲,“竟然是個懂行的,懂行也是個假懂行!”


    雜役說完,轉身就走了,李章恆沒理他,接著拿出抹布,仔細擦幹淨橫板凳子等,擺好筆硯,準備考試。


    ……………………


    陳江和朱喜到的很快,進屋一眼看到郭勝,都是一怔,朱喜脫口問道:“郭爺怎麽來了?杭州科考這事兒,娘娘知道了?”


    朱喜一句話問出,陳江沒說話,臉色卻有點兒變,緊盯著郭勝,等他答話。


    要是娘娘都知道了,那這案子,可就不是小案子了。他最恨科舉舞弊。


    “不是,杭州科考的事兒,我剛剛聽金貴說起,我是送四爺到這兩浙路考秋闈的。”


    “什麽?”朱喜和陳江異口同聲。


    “坐下說話吧,到底怎麽迴事。”郭勝鬱悶之極的示意兩人坐下說話。


    “四爺已經進場了?”陳江一邊落座,一邊迫不及待的問道。


    “你瞧你這話問的。”朱喜暼了陳江一眼,這話問的真傻。


    “到底怎麽迴事?”郭勝沒理陳江那句問話,這還用問麽。


    “二十天前,我和老朱,還有金貴過富陽,想著秋闈在即,就耽誤了一兩天,看了幾場文會,江浙一帶,文氣之厚,確實了不起,看了兩天,正要走,早上吃飯的時候,聽鄰桌兩個秀才,是一對堂兄弟,在商量要不要花銀子買個考號,看樣子家境不算富裕,商量了半天,打算買一個,給把握大一點的弟弟。


    貢院小吏雜役倒賣考號這事兒,時常有,不算太大的事兒,可那兩個秀才,敢在吃早飯的那種地方,人來人往之處商量這事兒,言語之間,理所當然,我和老朱,就覺得不尋常了,小吏如此,這小官,必定好不了。


    我和老朱商量了,老朱就想法巧遇結識了那一對堂兄弟,打聽到了不少事兒,接著一路跟進杭州城,到現在,大體可以確定,兩浙路學政,不清白。”


    陳江的話,有詳有略,明了直接。頓了頓,又看著郭勝補充了一句,“學政上不清白這事,兩浙路學子中間,隻怕人人明了。”


    郭勝嗯了一聲,片刻,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兩浙路學政不清白,還人人明了,他帶著四爺跑到杭州城來考秋闈,不成了大笑話兒了?


    這叫什麽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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