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傍晚,承影那邊也盯了幾個可疑的,分成幾路綴上,有兩路進了城,另三路,一路直接歇在了北帝廟廊下一個角落裏,另兩個,去了兩個鎮子。


    一個到了鎮上,就是迴了家,陸儀和阮十七,都去了南海盯上的那個賣絹花的梳頭婆子。


    那婆子收了攤子,先找了家做夜市的攤兒,要了兩個菜,一壺酒,慢條斯理吃好喝好,將東西寄到寺裏,說要到城裏逛逛,溜達出來,繞個圈,直奔李興鎮。


    陸儀和阮十七綴在後麵,已經先到的含光等人,已經在姑娘家院子能藏人的地方藏好了,看著那婆子找到姑娘家,攤開院門進去,叫開了姑娘的門。


    阮十七和陸儀捅破窗戶紙,看著那婆子進了屋,貼到姑娘耳邊不知道說了幾句什麽,姑娘上了床,婆子緊跟其後,拉起被子蒙到姑娘頭上。


    裏正剛剛歇下,聽到突然而起的動靜,跳下床,扯了件衣服,光著腳就往外跑。


    他是跟著陸家軍出過兵放過馬的,昨天南安城裏那些話傳過來,他就覺得肯定有什麽大事,而且不是好事,從接了那些話到今天,他提著顆心,從天黑到天黑,沿著鎮子來來迴迴不知道轉了多少趟,這會兒剛剛迴來歇下,這竟然就出事兒了!


    出了事兒的吳家,就在他家斜對門,他衝出來時,已經裏裏外外燈火通明,圍的全是人,燈火裏麵,一片哭聲。


    裏正媳婦還沒歇下,拎著鞋子,追在她家老頭子後麵送出來,看到斜對麵燈火通明的吳家,唉喲一聲沒叫完,就被裏正一把捂在嘴上,“別叫!那是官兵,辦差呢!你迴去,看好門,我去看看。”


    裏正媳婦將鞋塞給她家老頭子,趕緊往迴跑。


    裏正跳幾步穿上鞋,沒敢直接往前,先揚聲道:“我是裏正,你們是哪裏的?出什麽事了?”


    “是十七爺,你過來吧。”燈火通明中,有人應了一聲。


    裏正急忙小跑過去,進到燈火圈裏,一眼看到上半身是個婆子,光著的下身卻吊著一堆東西的那個假婆子,愕然的嘴都張開了。


    隔天一大清早,人犯被送進南安府衙前,南安府衙就已經開始在北門外搭台子,衙役敲著鑼,圍著南安城,以及北帝廟轉著圈的喊,府衙捉了個淫賊,午後府尹要審大案。


    午後,案子一開審就轟動了,跪在台上,還是上半身婆子打扮,下身隻搭條二寸來寬的破布的假婆子,交待到第二樁案子時,台下就比北帝廟前的四台大戲加一起,還要翻倍熱鬧了。


    陸儀和阮十七並肩站在城樓上,看著城牆外台子上的府尹和那個假婆子。


    “三四十條人命,這些人家,但凡……”陸儀用力拍著城牆,憤懣的說不下去了。


    “好在,抓到了,這些人家,全部枷號示眾,你不是讓人去看著了?”阮十七拍了拍陸儀的肩膀,審了一夜,他這心情,也極其的不好,“走吧,別看了,找個地方喝點酒,透口氣。”


    “嗯。”陸儀應了,和阮十七一起下了城樓。


    阮十七帶著陸儀,進了他們阮家那座瑞祥樓,直奔後麵臨湖的雅間。


    酒菜上來,陸儀拿了隻銀壺,衝阮十七舉了舉壺,就開始一杯接一杯的自斟自飲,阮十七和他對坐,也是一隻手拿壺,一隻手拿杯,喝一杯倒一杯,兩人一口氣喝了兩三壺酒,陸儀才放下酒壺,長歎了口氣。


    “別歎氣啦。”阮十七也放下酒壺,雙手扶著桌子,上身往後靠進椅背中,說著別歎氣,自己卻是連聲長歎,“你從小到現在,就是學功夫學打仗,不象我,從小就不成器的到處晃悠,咱們南邊,我差不多走遍了,經過的見過的……


    唉,我跟你說,這事兒,真不算什麽,不過三四十條人命,這些人命,這還有個公道能討迴來了,比這淒慘得多的多,沉冤不得雪的,多的是,還有一樣,明明是殺了人,殺了不知道多少無辜的人,卻還能在家門頭上掛一塊積善之家的金光閃閃大牌子的,也不是一個兩個,唉,想開點兒吧。”


    陸儀看著阮十七,沒說話,又倒了杯酒抿著,移開了目光。


    “對了,說點兒正事,你這趟曆練世情政務,得幾年?”阮十七上身前傾,看著陸儀問道。


    “不知道。”陸儀抿完了杯子裏的酒,示意添飯。


    “瞧我這話問的,這曆練,自然是曆練好了為止,幾年哪說得上來,小爺這麽聰明,快得很,我跟你一起,怎麽樣?”阮十七先替陸儀解釋了句,接著笑道。


    陸儀正要挾一塊鹿肉的筷子一滯,抬起頭,認認真真的看著阮十七,“你跟我一起,要幹嘛?”


    “曆練曆練……”阮十七話沒說完,看著陸儀一路往下扯的嘴角,連聲歎氣,“行,我說實話,小爺是個聰明人,沒法打馬虎眼,咱們實話實說,一來,我成天晃蕩,老實說挺無聊的,跟著小爺,就說這個案子吧,辦好了,這心情是真好。”


    阮十七滿足的長歎一聲,這句是實話,他這會兒的心情,確實因為捉到了那個惡行累累的兇手,心情相當的好。


    “第二,我頭一眼看到小爺你,就覺得咱倆投脾氣……”


    迎著陸儀滿是鄙夷根本不信的目光,阮十七幹笑兩聲,“雖說那啥,不打不相識麽,我十七長到這麽大,見了頭一麵就打架的,也就咱倆,這也是實話。”


    陸儀哈了一聲,接著吃飯。


    “第三,咱們是親戚是吧,親的不能再親的親戚了,咱們這麽親,我不能不幫你一把……”


    “南邊的幾個大族,跟陸家都是親戚,親的不能再親的親戚。”陸儀放下碗,不吃了。


    他雖說從小練功從軍,規矩上還是被教導的極嚴,比如食不語,阮十七廢話不斷,他這飯沒法吃了。


    ”這也是,小爺你可真是明白人,太明白了,怪不得聽說你們家老太爺把你當成寶,還真是塊……咳,咱實話實說。你看,咱倆一起,事半功倍對不對?”


    陸儀哼了一聲,沒反駁,這樁案子,多虧了他,要不是有他幫忙,說不定還得多死幾個人。


    “我能幫到你,這一條最要緊。至於我為什麽想跟著你曆練,我這麽個不成器的,肯定不是為了成器,唉,實話實說吧,我混到現在,有個道理,總算明白了,要想混的你不惹別人,就沒人敢惹你,光憑聰明不行,得象你這樣,有人手,當然,就小爺這麽聰明的,光憑聰明肯定行,不過我不行。


    阮家的人手,不是我的人手,這個道理你比我懂,我阿爹是挺疼我的,給了我幾個人,不過這幾個人,你肯定懂,是護著我別讓我丟了性命的,至於別的,嘿,那就指不上了,我得有自己的人手,這事兒我想了有一兩年了,可這訓練人手,真挺難的,我一點兒也不會,這就是我的一點小私心,也就是跟著小爺,曆練曆練,調教幾個自己的人手出來,在小爺你手裏,小事一樁是不是?”


    阮十七一臉殷切,陸儀側頭斜著他,端起碗,極其爽利的答道:“好。”


    “嗯?”阮十七被他爽利之極的一個好字,簡直要閃著了,“你是說……你聽清楚我說什麽沒有?”


    “我身邊都是行軍法的,你要是跟著,也一樣,要以軍法論。”陸儀說完這一句,接著吃飯。


    阮十七眨巴著眼,眨巴了好一會兒,才聲調極高的噢了一聲。


    這位小爺,可真是……他怎麽就這麽幹脆的就答應了?


    阮十七對著專心吃飯的陸儀,伸手端起飯碗,看一眼陸儀,吃一口飯,為了讓他帶上他,他做了一整套的方案,現在,他這方案還沒開始呢……


    陸儀安安生生吃完了飯,小廝撤了飯菜,擺了茶席,開始沏茶。


    “咳,那個,你什麽時候到我們府上?我阿爹問過好些遍了,你有你小姑。”


    陸儀這一個好字之後,阮十七簡直就是不知道怎麽說話的感覺了。


    “明天吧,今天過去怕老太爺來不及準備,明天中午過府給老太爺,還有小姑請安,後天一早走。”陸儀一邊看著承影沏茶,一邊答話道。


    “一定要後天一早走嗎?能不能晚一天?你知道,我得挑些人,最好能多挑點兒,挑的仔細點兒,不能幫忙,至少不能添亂,今天隻有半天了,明天你過府,我肯定得陪著,後天能給我留一天時間挑人最好。”


    阮十七看著陸儀,他現在已經不敢猜測眼前這位陸小爺的想法了。


    “行。”陸儀看了眼阮十七,答應的又是極其爽利。


    阮十七深吸了口氣,眉眼舒開,接著眉開眼笑,端起麵前的茶示意陸儀,“小爺真是做大事的人,就這份爽利,十七就佩服得很!”


    陸儀嗯了一聲,抿著茶,看著有一絲絲心不在焉的阮十七,慢慢抿完一杯茶,看著他笑道:“挑人很花功夫,我這兒沒什麽事兒,你去忙吧,一會兒我讓人遞帖子給老太爺,明天到你們府上再見麵說話吧。”


    阮十七張著嘴,話到嘴邊又笑起來,“行了,我還是別客氣了,你今天有什麽安排?我把南海留給他,南安城他比我還熟……”


    “不用,我喝會兒茶,再到城裏隨便走走,沒有要特意去的地方,就是隨意走走,不必留人。”


    “那……好吧,你今天歇在哪裏?晚點我去……”阮十七帶著幾分猶豫,站起來。


    “在城裏找家客棧,大虎已經去打點了,晚點不用過來了,我想好好歇一歇,累了好幾天了。”陸儀笑著打斷了阮十七的話。


    “行,那我先走了。”阮十七也不多客氣,和陸儀拱手別過。


    “宵練去盯住他,多帶幾個人。”陸儀看著阮十七出了門,眼睛微微眯起,叫過宵練吩咐道。


    阮十七出了瑞祥樓,聳了幾下肩膀,撣了撣衣服,往前晃幾步,氣勢就跟剛才不一樣了,平時的威風,隨著這幾步,全數迴來了。


    阮十七嘩的抖開折扇,一隻手背在身後,搖著折扇往前走了十來步,腳步猛的頓住,招手叫東山,“你去打聽打聽,沙家那兩隻,在哪兒呢,還有,他知不知道陸家小爺現在在南安城,還有,再打聽打聽,他這兩天都見了什麽人,做了什麽事,總之,越詳細越好。”


    “是。”東山垂手應了,退後兩步,帶著人急忙去打聽。


    阮十七晃著折扇,接著往前走。


    陸小爺這股子東風,他總得趁一迴,不能讓這股東風白白刮過南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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