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喬眼圈微暗,精神倒還好,人卻象瘦了一圈一般,一張臉緊繃著,縱馬衝到郭勝那間小院前,跳下馬,一腳踹開院門,迴身將鞭子扔給小廝,衝進院門,又頓住,轉身關上院門,這才盯著正坐在廊下,和富貴銀貴一起吃著早飯的郭勝,直撲上去。


    郭勝正端著碗小米粥唿唿的喝著,急忙丟下碗就要往後麵跑,卻被富貴伸腿絆住,“老大,縮頭一刀,伸頭也是一刀,這話是你說的。”


    富貴這話,說到縮頭一刀,柏喬已經撲上來揪住了被絆住的郭勝,銀貴張著胳膊彎著腰,護在那滿滿一桌子早飯上。


    柏喬一把揪住郭勝,把他拖下台階,拖到院子裏,揮拳就揍。


    郭勝並不還手,隻舉著胳膊護著頭臉拚命躲閃,“小將軍,有話好好說,君子動口不動手,動手也不能下重手,唉喲您輕點,小將軍,有話好好話,犯不著您說是不是……我是說跟我計較,我一個江湖……輕點輕點,一把老骨頭了,唉喲喂,富貴還不趕緊拉一拉,銀貴呢……唉喲喂,我的臉……”


    柏喬錯著牙,連拳帶腳,不分招式隻管掄王八拳。


    富貴和銀貴一邊吃著包子,一邊看,一邊嘖嘖。


    “老大有好些年頭沒挨過揍了。”富貴不知道想到什麽,一臉懷念。


    “柏小將軍這力道不行。”銀貴搖頭,“一看就是個不會打這種架的,這一招得揪頭發,不然使不上勁兒。”


    “要論揮拳頭打人,還得數小胡,那是真狠。”富貴喝了口辣湯,咋著嘴。


    “金貴也行,幾拳就能打死一個,柏小將軍這個可不行,這貴人打架,手裏都得有家夥什兒,一沒家夥什兒就綿了,不象咱們,隻能掄拳頭,這拳頭就好使。”銀貴一臉遺憾。


    “貴人講究,你看看,一下都沒往臉上招唿,要是咱們,頭一招就是封眼,兩拳打出一對兒烏青眼,再一拳打落半嘴牙。”富貴嘖嘖有聲,更加遺憾。


    銀貴正挾向一隻小籠包的手一滯,斜了富貴一眼,“老大耳朵好使著呢,聽到了指定收拾你。”


    富貴嘿嘿笑了幾聲,挪了挪,不看了,一邊吃著湯包,一邊哼起了小曲兒。


    柏喬打的氣喘籲籲,才往後趔趄了幾步停下,雙手扶著膝蓋,急促的喘著粗氣。


    郭勝齜牙咧嘴的吸著氣,慢慢放下胳膊,再慢慢往後扶在腰上,一臉痛苦的轉了兩下腰,轉頭瞪著一臉笑還在看熱鬧的富貴和銀貴,“瞧你們這一臉傻相,還不趕緊扶柏小將軍坐下歇歇!”


    柏喬瞪著郭勝,片刻,長歎一聲,垂下頭,抬手按在跑過來的極快,態度殷勤恭敬的出奇的富貴肩上,坐到廊下椅子上。


    銀貴手腳利落的出奇,簡直就是一揮手,就扔走了滿桌子的湯水早點,先沏了壺茶送上來,腰彎的不能再彎了,看著柏喬一臉恭敬討好,“小將軍早飯吃了沒有?小的記得小將軍最喜歡吃老馬家羊肉湯包,剛讓人去買了,哎,來了,小將軍累著了,多吃點兒。”


    郭勝兩隻手扶在腰上,一步一步挪到廊下,在柏喬對麵坐下,一張臉擰成一團,一幅痛的不能再痛的樣子,“小將軍功夫見漲的厲害,這下手……唉喲,太狠了。”


    旁邊角門有人送了幾籠剛出鍋的羊肉湯包過來,還有一缽子溫熱正好的小米粥,富貴和銀貴兩個人圍著柏喬,盛小米粥,送陳醋碟子,捧上筷子。


    “城裏好了?”郭勝示意銀貴給他也盛一碗小米粥,他剛才那碗沒來得及喝,全撒了。


    柏喬冷著臉嗯了一聲,筷子伸向羊肉湯包,一隻手端起醋碟子,一隻接一隻吃起來,吃了一籠,端起碗,一口氣喝了半碗小米粥,接著再吃。


    郭勝慢慢啜著他那碗小米粥,看著柏喬一口氣吃了三四籠羊肉湯包,喝了兩大碗小米粥。


    柏喬吃好了,放下筷子,接過富貴遞上來的熱帕子,一把按在臉上,片刻,將帕子扔給富貴。


    郭勝使了個眼色,富貴和銀貴撤下碗筷,沏了茶端上來,兩人往角門進去了。


    “真沒想到,就是防患於未然,誰知道,成了真。”郭勝看著柏喬,認真解釋道。


    柏喬提起壺,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端在手裏,卻沒喝,好一會兒,歎了口氣,“那天看你揣著那根三棱椎,我就該想到了,那是殺人的東西。有個內侍衛反水,是你的人?”


    “那是陸將軍大伯當年帶進京城的陸家護衛,叫富平,陸將軍已經讓人送他迴南了。”郭勝答的幹脆而詳細。


    柏喬臉上說不出什麽表情,好一會兒,長歎了口氣,“我想到了,享前人餘蔭,承前人餘孽,唉。”


    “當年先鄭太後替先皇求娶金娘娘時,和陸將軍大伯一起,立了死誓,她死後,陸將軍大伯將效忠金娘娘。


    後來的事,你比我清楚,先鄭太後死時,怎麽敢把陸家交到金娘娘手裏?


    偏偏陸家又極有脾氣,她可以言而可信,陸家卻從不做言而無信的事。所以,她隻好殺了陸將軍大伯,這是妄殺,壞了規矩。


    陸家,從陸家人,到陸家的護衛,都是有脾氣的,陸將軍說過,要是金娘娘沒生下王爺,陸家人從此就不再進京城了。”


    柏喬低著頭,沒說話,好半天,抬頭看著郭勝,“開國幾大世家,都是有脾氣的。我已經上了折子,請辭禦前侍衛都指揮使一職。”


    “嗯,這話王妃說過,說你雖然無錯,也必定自責,聽王爺的意思,象是準備調關銓迴京接任都指揮使,你去接關銓。”


    郭勝也倒了杯茶,往後靠了下,咧著嘴輕輕吸了幾口氣,坐直抿茶。


    柏喬看著郭勝,“我請辭都指揮使一職,不是自責,是已經有所偏頗,你找到我,也是知道我必定有所偏頗,以前是,以後必定也是,我再做這個都指揮使,禦前侍衛就算不在王妃手裏,也是對王妃敞開的,這不合適,即便帝後真正一體,也不合適,這壞了規矩。”


    郭勝垂著眼皮,嗯了一聲。


    “調關銓任都指揮使,而不是陸將軍,這必定不是王爺的意思,這是王妃的意思。”柏喬看著郭勝,接著道。


    郭勝沒說話,臉色卻有些沉。


    柏喬瞄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王妃姓李,出自下裏鎮,這就足夠了,你不必擔心,本朝開國以來,出自下裏鎮李家的皇後,隻此一個,太後,隻有太祖母親,先李太後一個,王爺是個極聰明的,這一代帝後,沒什麽好擔心的,這是阿爹的話。”


    郭勝聽的高挑著眉,柏喬看著他,聳了聳肩,站起來,“我走了,打你一頓,是打你存了心騙我!”


    “是不得已。”郭勝跟在後麵,將柏喬送出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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