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車隊已經離京城很近,再慢也慢不哪兒去了,午時前後,車隊就已經能看到南熏門了。


    陸儀敲了敲車廂門,“王爺,到南熏門了。”


    “到家了。”在秦王答話之前,李夏笑容燦爛,先低唿了句,“我迴家等你。”


    “好。”秦王依依不舍的鬆開李夏,李夏伸手攔住他,“人多,別出來。”


    秦王嗯了一聲,伸手攔著簾子,看著李夏下了車。


    李夏一邊往另一輛車上車,一邊和可喜笑道:“把那兩個箱子搬到我車上。”


    可喜利落的答應一聲,和另一個小廝一起,將兩個箱子搬到李夏車上。


    進了南熏門,秦王的車隊沿著禦街直奔宣德門,李夏的小車和十來個護衛,過了龍津橋,轉個彎迴去秦王府了。


    直到天近傍晚,秦王才迴到府裏。


    剛進二門,就看到李夏站在影壁後,指揮著幾個小丫頭,看到秦王進來,衝他招了招手。


    “在等我?這是做什麽?”秦王緊幾步站到李夏身邊,順著她的目光往前看。


    “掛你買迴來的的那個辟邪家將啊,掛在那裏好不好?”李夏指著正比劃著的端硯。


    “真要掛起來?”秦王失笑出聲。


    “那當然。”李夏答的爽脆愉快,秦王再次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指揮端硯,“往邊上一點,對,就這樣,讓一讓,讓你家王妃看看。”


    “很好,就這樣。”李夏拍手讚成。


    韓尚宮垂手站在旁邊,笑的頗有幾分無奈,王妃把王爺帶迴來的那些粗糙不堪的東西,掛的到處都是,要是太後還在,他們兩個也算有福氣,太後不在了,說起來,也隻有他們兩個互相依靠支撐了。


    掛好辟邪的家將,李夏和秦王並肩往裏,李夏先拉著他去看了那一對鸚鵡,再去看她剛讓人栽上的果樹,一直看遍了他不在京城的這幾個月裏,王府裏的每一件變化,才迴到正院.


    隔了一天,嚴夫人打發老劉媽過來,問候秦王這一趟可順順當當,身體可好,順便送了些莊子裏新呈上來的新鮮果子。


    轉達了嚴夫人的問候,老劉媽卻半點要告退的意思也沒有,反倒往前湊了湊,李夏見她擺明一幅要好好說說話的樣子,吩咐端硯給她搬了個小杌子過來,又沏了茶,端硯明了的悄悄屏退了屋內諸人,老劉媽三兩句話之後,就切入了正題。


    “……王妃不知道,我們大老爺新納的那位陳姨娘,可真是個聰明人,又聰明又知禮,不愧是讀過大書的,真是叫知書達禮。”


    李夏眉梢微挑,挪了挪坐正了些,凝神聽著老劉媽的話。


    “別的不說,就說這晨昏定省吧,真是噢,從先老夫人算起,就沒一個象她這麽知禮的,一大清早,天還沒亮了,她必定到了,不光她到了,她生的那位七爺必定也到了,這位七爺真是,天生不凡。”


    李夏眼睛微微眯了眯。


    “她這請安,那可是正正經經的請安,一點兒不帶打馬虎眼兒的,必定要見了夫人,磕了頭,就算不能近身侍候夫人洗漱用飯,那也得在廊下守著,那叫一個恭敬,真是一丁點兒不好都挑不出來。


    那位七爺也是,那份孝心,那麽點兒孩子,我瞧著,從大爺到二爺到四爺再到七姑奶奶,全加一起,也不如他一個有孝心。


    天天一大早,陳姨娘帶著七爺,不對,您瞧我這破嘴,人家陳姨娘說了,是侍候著七爺,先來給夫人請安,再去給大老爺請安,迴頭再到夫人這裏侍候,這一迴頭啊,正正巧,就趕上了玉姐兒她們過來請安,照陳姨娘的話說,七爺粉妝玉砌仙童一般的孩子,誰見了都得愛到心眼裏去。”


    “這請安請了幾天了?從搬進二門就開始請安了?”李夏閑閑的問道。


    “那倒沒有,搬進二門,足有大半個月,才知禮的呢。”老劉媽嘴角往下撇成了八字。


    “你們大老爺知道嗎?他怎麽說?”


    “知道,能不知道,當著大奶奶,二奶奶她們的麵,誇陳姨娘知禮,七爺有孝心,誇了好些迴了,陳姨娘那句,仙童一般的孩子,誰見了都得愛到心眼裏去,陳姨娘說是大老爺的話呢。”老劉媽強忍著要啐一口的衝動。


    “大伯娘怎麽樣?請太醫診過平安脈沒有?”


    “夫人氣量大,還好,夫人一向不診平安脈……”老劉媽話沒說完,立刻轉了口風,“王妃提醒的是,夫人可是上了年紀的人了,不比當年,這平安脈也該診起來了,我迴去就跟夫人說說。


    不過,真要有什麽不好,這侍疾不侍疾的,非得在廊下盡孝心不走,大老爺又是張嘴就誇的,這事兒……”


    老劉媽一會兒功夫,四周圈都想一遍了。


    “七姐姐得信兒早,急著迴京城,一路上趕得緊,日夜兼程,這兩天就能到京城了。”李夏岔開話題,頓了頓,接著笑道:“你和大伯娘說一聲,再告訴大伯娘,別擔心七姐姐,她一路坐船過來,日夜兼不兼程的,累也累不著她。”


    “七姑奶奶要迴來了,真是阿彌陀佛,夫人最疼七姑奶奶,七姑奶奶又最會勸人,等七姑奶奶迴來,勸上幾迴,夫人就能好些了,阿彌陀佛。”


    老劉媽喜不自勝,連聲念佛。


    果然,兩天後,李文楠帶著女兒如意,到了京城,隔天,李夏陪散了早朝的秦王吃了早飯,秦王往城外查看春耕,李夏帶著端硯,往李府過去。


    今天李文楠迴娘家,她和姐姐,還有梅姐兒她們約好了,一起迴去。


    車子剛出了王府大門,端硯放下簾子,和李夏稟道:“剛剛咱們要出來的時候,竹玉又來告假了,說是她阿爹有點兒不舒服,她迴去看看就過來,就算中午趕不迴來,晚上必定迴府裏吃晚飯的。”


    “從過了年,這是第幾趟了?”李夏一邊問,一邊挑起簾子,看向熱鬧的街道兩邊。


    “第五趟了,有點兒太勤了,府裏的人要是都象她這樣,咱們府上就是天天人來人往,成菜市場了。”端硯很有幾分抱怨。


    “不就她一個麽?”李夏放下簾子,“她要迴就讓她迴去,要是有別人也要這樣一個月一趟兩趟的迴去,也讓她們迴,你隻管把誰迴去了告訴我就行了。”


    “唉,好吧。”端硯歎了口氣,“其實,除了成天迴去這一條,別的,竹玉都挺好,特別是當差的時候,盡心盡力,難得得很。”


    “我知道。”李夏不知道在想什麽,臉上的笑意中,透著絲絲冷厲。


    秦王府離李府不算遠,端硯又說了幾件閑事幾句閑話,就到了李府門口。


    車子進了二門,還沒停穩,李夏就聽到了李文梅的聲音,“我就說,王妃今天必定到的早。”


    話音沒落,李文梅從外麵打起簾子,趙大奶奶忙上前一步,伸手去扶李夏。


    李夏下了車,衝趙大奶奶和李文梅連連曲膝,“不敢勞動大嫂,不敢勞動八姐姐。”


    趙大奶奶笑出了聲,“瞧瞧,正正經經一個親王妃,還跟當年一樣淘氣,怎麽當不得?當得的很呢。”


    “七姐姐已經到了,六姐姐也到了,七姐姐一下車就問,阿夏什麽時候到?”李文梅連說帶笑。


    “還有誰來?”李夏一邊跟著李文梅往裏走,一邊看著趙大奶奶問道。


    “夫人說,今兒個是姑娘們迴娘家的日子,別的人明兒再請。”趙大奶奶答著話,往裏送了幾步就頓住,看著李夏和李文梅走出四五步,轉身迴去二門,安頓李夏車輛和從人等諸事。


    “七姐姐迴來,有一陣子要熱鬧的,如意也來了?”李夏和李文梅說著話。


    “來了,我在七姐姐後頭到的,下了車就在二門裏等你了,還沒見到七姐姐。咱們快點。”李文梅說著,加快了腳步。


    剛進嚴夫人的正院,兩人就聽到一陣笑聲從上房傳出來,李夏聽的不由自主笑容滿臉,和李文梅一起,幹脆從院子中間穿過去,進了垂花門再從院子裏直穿過去。


    “八姑奶奶和九姑奶奶到了。”老劉媽正守在上房門口,見兩人從院子中間直衝過來,急忙上前打起簾子,揚聲通傳。


    “阿夏!”


    李夏剛衝上台階,李文楠從屋裏直衝出來,衝著李夏張開胳膊,李夏笑出了聲,和李文楠抱在一起。


    “阿娘,阿娘!”一個胖乎乎,粉團子一般的小姑娘一隻手抓著隻布偶,跟在李文楠後麵,跑的氣都要喘起來了。


    “這是如意?”李夏彎下腰,又是驚喜又是好奇的看著簡直是一路滾過來的如意。


    “是如意。”沒等李文楠答話,如意自己先熟門熟路的答了話,一頭衝到李文楠身上,丟了布偶,兩隻手一起抓住了李文楠的裙子。


    “快去給如意把東西撿起來。”


    李夏正伸著手,要哄著如意讓她抱抱,旁邊一個急切的聲音傳入耳,和如意差不多大的七爺被阿姨娘一把推過來,踉蹌著撲向如意扔在地上的布偶。


    李夏縮迴身,站起來,側頭看向陳姨娘。


    陳姨娘見李夏看向她,急忙陪著一臉笑,深曲膝見禮,“給王妃請安。”


    李夏側著頭,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眉梢微挑又落下,似笑非笑的嗯了一聲,轉頭看向臉色不怎麽好的李文楠笑道:“你阿爹新納的紅粉知已,給你見過禮了?你這個七弟弟呢?見過你這個姐姐沒有?”


    “見過了,我來的早,阿爹親自抱著老七過來,說老七的聰明勁兒,比你當年還要勝過幾分。”李文楠抱起如意,一邊說話,一邊轉身往裏走。


    “把老七抱上,你也進來吧。”李夏帶著笑,看著陳姨娘吩咐道。


    陳姨娘有幾分遲疑不定,卻還是極其利落的抱起兒子,緊跟在李夏身後,仿佛已經托庇在李夏身後一般,亦步亦趨的進了上房。


    趙大奶奶不過晚了幾步,也進了上房,一眼瞥見蹲在炕前,用盡全力要把兒子推向如意的陳姨娘,皺起了眉頭。


    ”大哥哥也有個知已,姓楊是吧?來了沒有?要是沒來,你讓人把她叫過來,我看看。“沒等趙大奶奶見禮,李夏先看著她笑道。


    陳姨娘神情一呆,心中那股子遲疑更濃了,瞄著左右,悄悄往旁邊挪了挪,再挪了挪,悄悄叫了個在兒子身邊侍候的小丫頭,低低吩咐道:“趕緊去請老爺來,就說,人都到了,請老爺過來一趟,說說話兒。”


    小丫頭答應一聲,悄悄退出去,趕緊找人去了。


    李夏隻當沒看見陳姨娘的去而又迴,見趙大奶奶緊緊抿著嘴不說話,直接招手示意老劉媽,“劉媽,讓人請楊姨娘過來我看看。”


    嚴夫人的目光從李夏身上移開,示意奶娘,“把如意抱到我這裏來,這孩子,跟楠姐兒小時候一個模樣。”


    黃二奶奶努力保持著一臉的淡定不動容,專心的不能再專心的看著李章聰和李冬的兒子阮慎言吃果汁兒糖,李章玉坐在李章聰和阮慎言中間,盯著兩人數數兒,“一人五粒,已經三粒了。”


    李冬正和嚴夫人說著話,有幾分怔忡的看了看李夏,又看了看嚴夫人,猶豫了下,將女兒毛毛遞給奶娘吩咐道:“姐兒困了,帶她去廂房睡一會兒。”


    奶娘忙接過毛毛,小心翼翼的抱了出去。


    趙大奶奶覺出點兒不對了,連眨了幾下眼,看看陳姨娘,再看看被陳姨娘一把又一把推到李章聰和阮慎言中間的七哥兒,突然眉毛挑起,都說九姐兒心狠手辣……


    沈三奶奶瞄瞄這個,再瞄瞄那個,從李文楠看向李文梅,再看向嚴夫人,突然湧出股濃烈的羨慕之情,王妃這是要替夫人出頭了,要是七姑奶奶和八姑奶奶有事,王妃必定也要要出頭的,可自己家,隻怕再大的事,至少王妃不會替她們出頭。


    楊姨娘帶著三分忐忑三分遲疑和兩分盼望,跟著個婆子進了上房,見了禮,站起來,下意識的往楊姨娘身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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