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大行後,好象帶走了些什麽,比如雨,從太後大行到進了十月,至少京畿一帶,滴雨未下。


    金相病倒了,魏相,蘇相和嚴相各不統屬,對這一個多月的滴雨未下,各有想法,魏相很急,一邊催各處上報雨情,一邊和皇上說得早做準備,蘇相並不在意,京畿一帶,秋天裏雨水本來就不多,也就一個來月,這再尋常不過。嚴相未置可否,隻吩咐查看上報各常平倉存糧實數。


    江陰軍變十萬火急遞進京城,皇上看完急報,鐵青著臉,將急報重重拍在案子上。


    “怪不得幾天沒下雨,魏相就要說天下大旱,是早到料到江陰之事,知道今年不太平,魏相為相多年,天下大事,都不出魏相所料。”蘇相直指魏相。


    “皇上,無論如何,得把馮福海捉拿歸案。”魏相沒理會蘇相,隻看著皇上道。


    江陰軍要出事這事,江延世事先已經和他說過,隻是沒想到事態發展的這樣快。


    “馮福海殺民冒功案揭發後,江延世找過臣,提醒馮福海無法無天,隻怕不會束手伏縛,臣已經密令邱賀部,盯緊江陰軍,若有異動,就出兵平息。”柏景寧欠身道。


    皇上鬆了口氣。


    蘇相正襟危坐,麵無表情,魏相斜了蘇相一眼,微微欠身,接著議事。


    遞上的折子,再急也一定要寫清楚,規矩禮儀上不能錯了一分半點,可遞進秦王府,以及其它各處的密報,卻快捷許多。


    秦王進到正院時,李夏正看著人挑選菊花,見秦王進來,招手微笑道:“你來的正好,幫我看看哪幾盆好,要送到大相國寺的。”


    秦王臉色微黯即逝,緊幾步走到李夏旁邊,仔細看著李夏已經挑過一遍的二三十盆菊花,“都是阿娘喜歡的品種,都送到大相國寺?”


    這二三十盆,有點兒太多了。


    “挑六盆出來送過去,這一盆怎麽樣?”李夏點著最前一盆,秦王點頭,也點了一盆,兩人斟酌著挑了六盆出來,李夏吩咐韓尚宮親自走一趟,把菊花送過去。


    李夏指著餘下的菊花吩咐了去處,和秦王一起進屋,秦王示意端硯,屏退眾人,和李夏笑道:“剛剛收到霍連城的信兒,已經大致平息了江陰亂軍,隻是,馮福海聯絡了海上悍匪邵大棒子接應,沒能攔下人,隻截下了幾船行李。”


    “行李?是金銀吧。”李夏接了句。


    秦王笑著點頭,“我想著也是,霍連城和邱賀看起來都是一幅老實忠厚相,做事卻……”秦王笑著搖頭。


    “要是不狠辣歹毒,怎麽縱橫海上十幾年?馮家家眷不少,大約也帶了不少精兵強將,銀子卻沒能帶出去,隻怕要艱難一陣子了。”李夏沏了茶遞給秦王。


    “女眷可憐,隻怕能活下去的不多。”秦王低低歎了口氣,“都是無辜之人。”


    “富貴人家女眷孩童,一生下來就金尊玉貴,因為家族父母,風光大嫁,十裏紅妝,都說她福氣好,沒人覺得不應該,等到因為父兄丈夫之罪,下到獄中,甚至流徙千裏,無數艱難,或是沒了性命,怎麽就可憐無辜了?


    享家族父母之福,理所應當,受家族父母牽連,就無辜可憐?甘蔗哪有兩頭甜的?”


    李夏橫了眼秦王,不客氣道。


    秦王張了張嘴,沒等他說話,李夏接著道:“比如你我,年紀輕輕,何德何能,就能身居這親王,親王妃的位置,幾人之下,萬人之上?不過是因為你是太後的兒子,我是你的媳婦,沒人覺得不應該對不對?假如有一天國破了,你我就是死路一條,難道就冤枉了?”


    秦王呃了一聲,不是因為李夏這道理,而是因為她那句國破了。


    “你今天心情不好?”秦王挪了挪,離李夏近些,伸頭過去,仔細看著她。


    “有一點兒。”


    “誰惹你不高興了?這府裏……沒人吧?”秦王不敢確定,這府裏人太多了。


    “婆台山別院那位老夫人,捎了話給大伯娘,說四哥那份七品恩蔭該是三哥的,讓大伯娘要麽再給三哥要一份比七品高的恩蔭,要麽,要沒有都沒有,否則,她就到禮部去告大伯娘和阿爹阿娘不孝。”


    秦王聽的呃了一聲,“老夫人不是清修多年,不問世事……”迎著李夏橫過來目光,秦王後麵的話沒說下去,“我來想辦法,你別急,不是什麽大事。”


    “不是急,確實不是大事,她又病著,這話是她說的,還是二伯娘托言假傳的話,還說不準呢。”頓了頓,李夏臉色漸冷,“她病倒了,還病的挺重,這件事更煩。”


    秦王皺起了眉頭,太醫院裏,阿娘的人已經告老告病,都退出來了。


    “不請太醫吧,不孝,請太醫吧,就怕診出個氣結氣滯,活是被不順子孫活活氣死的,這可做的文章就多了,偏偏趕在這個時候。”李夏煩惱的拍著秦王的胳膊。


    “你大伯娘什麽意思?”秦王也發愁了,這種家務事,他不擅長。


    “大伯娘和阿娘都去婆台山了,說是看看再說。”李夏一臉煩惱,永寧伯府那位伯爺最近也鬧的厲害,都是在最該安靜的,一點兒也不安靜。


    “真要是……”秦王頓了頓,“不是壞事,你大伯迴家守製最好。小古剛才來說,太子有意要推你大伯到兵部,這幾年,你大哥和莫濤江書信來往,十分密切。太子大約還想讓你二哥領一份太子屬官的閑職。”


    李夏臉色微沉,煩惱的歎了口氣,揚聲叫端硯,“請郭先生立刻來見我。”


    “你叫他來,有什麽事兒?”秦王帶著幾分驚悚的看著李夏。


    李夏橫著他,“你真想知道?要是想知道,一會兒你躲在屏風後麵聽著。”


    “阿夏,”秦王抓住李夏的手,“你……”


    “噓。”李夏伸手抵在秦王唇上,“不是你想的那樣,嗯,我其實不知道你想的是哪樣,娘娘說她年青的時候,一切都明白,就是不忍。”頓了頓,李夏接著道:“就當是君子遠庖廚吧。”


    “阿夏,你問小佛堂是怎麽迴事,是怎麽迴事?能告訴我嗎?”秦王伸手攬住李夏,說不上來的心疼。


    “不能。”李夏幹脆的拒絕了,“至少現在不能。”


    端硯在簾子外稟報,郭先生到了。


    李夏站起來,示意秦王到屏風後躲一躲,秦王跟著站起來,笑著搖了搖頭,轉身出屋,迎著長揖見禮的郭勝,點了點頭,往前院書房過去。


    郭勝進了屋,躬身見了禮,李夏站著,也不讓郭勝坐,眼皮微垂,聲音落的極低,“那一對雙胞胎,送走一個,老三吧。”


    郭勝一呆,隨即醒悟,眼裏亮光隱隱,“在下懂了,要往哪兒拋個線頭嗎?”


    “不用,都是極聰明的人,拋線頭隻怕最後牽出自己,幹淨利落最要緊,這事不能假手他人。”頓了頓,李夏低低道:“在宮裏最好,可現在宮裏沒有可用的人,姚氏,我還信不過她,至少這樣的事上,信不過她,你親自動手,你知,我知。”


    “姑娘放心。”郭勝目光灼灼,下意識的動著手指,忍不住咧嘴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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