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大長公主從宮裏出來,在綏寧王府二門裏下了車,臉色很不好看,一邊往裏走,一邊吩咐請兒子綏寧王周錦濤過來說話。


    周錦濤過來的極快,打量著母親的神色,“沒什麽事吧?”


    “唉。”魏國大長公主一聲長歎裏充滿了煩惱,“就是挑人的事。皇上這脾氣,也不知道隨了誰。這事江皇後統總,就十分妥當,又讓蘇氏和姚氏協理,還有太後……”


    說到太後,魏國大長公主臉色更陰沉,沉默片刻,才接著道:“有太後看著,這又托付了我,讓我好好替他挑幾個德行俱佳的好女子,還說……”


    後麵的話,大長公主頓住,歎了口氣,沒說下去,皇上那話是什麽意思?有朝一日,哪怕母儀天下,也要能當得起……


    皇上對太子不滿?對如今這幾個皇子都不滿意?就沒一個讓他滿意的?


    “阿娘。”見大長公主怔忡出神,半天迴不過神,周錦濤忍不住叫了聲。


    “唉。”大長公主迴過神,又是一聲長歎,“我實在想不出皇上是怎麽打算的。”


    她不是想不出,她想到了,卻無論如何不願意承認,皇上不可能這樣。


    “阿娘,宮裏有小十年沒進過新人了,挑些人充實後宮,不是什麽大事,皇上最信任阿娘,讓阿娘幫著看幾個好的,也是人之常情。”周錦濤寬慰道。


    “我知道。瞧皇上那意思,這次挑人,隻怕要就高不就低,先從門第高的人家挑……”


    “阿娘,以前不也是這樣麽?”周錦濤不等大長公主說完,就低低接了句。


    大長公主滯了下,隨即又是一口歎氣,“可不是,他這挑人,是大恩惠,自然是……唉。”大長公主連聲歎氣。


    這件事,皇上覺得是大恩惠,連她在內,誰敢說不是?被挑中的人家,哪家不得張燈結彩以示喜悅慶賀?


    也許,這都怪阿娘和她。皇上小時候,阿娘和她擔心他聽到不該聽到的話,也怕有人別有用心調唆教壞了他,嚴禁他身邊的人跟他說任何閑話,和他說話的,除了先生,就是阿娘和她信得過的教導嬤嬤,他們說的,都是一個儲君該聽到的話,身為君上不該聽到的話,一個字不許說……


    可是,這是人之常情,哪家不是希望自家姑娘嫁個門當戶對的少年男兒,金童玉女夫唱婦隨呢?


    “阿娘。”周錦濤再次叫迴大長公主的飄遊的神思,“六哥兒的事,皇上怎麽說?”


    “六哥兒,”大長公主臉上浮起層悲傷,“皇上沒提,我問了,皇上說,他命小福薄,自己也太不小心了。”


    “江娘娘把那兩個小內侍剁碎了喂狗,怎麽能是,不小心?”周錦濤頓了頓,一臉的不敢置信。


    “這件事,不要提了,皇上不願意再聽到這件事,六哥兒,他也沒放心上過。”大長公主神情疲憊。


    “那他把誰放心上過?這不是放不放心上的事,龍子鳳孫,是天下最尊貴的血脈,突然死了,怎麽能不查個究竟?要是就這樣不了了之就算了,那以後……”周錦濤的話突然頓住,不敢再往下說,那以後,豈不是人人都敢起心禍害皇子皇孫了?


    “不提這個了,皇上心裏還是有數的,這些事,咱們不知道內情,不能亂說。”大長公主抬手在麵前揮了幾下,好象要把那數的陰影都揮走,“說說正事吧,皇上既然吩咐了,你替我想想,哪些人家有合適的姑娘家,請來賞賞花,說說話吧。”


    隔天,綏安王府就繡帶飄搖,熱鬧了半天。


    隨夫人迴到唐府,示意迎出來的媳婦古大太太,兩人並肩,一邊往裏走,一邊低聲說著話,“玉姐兒的親事,得趕緊。”


    古大太太一個怔神,“玉姐兒才十五,再說,這挑人,從來沒有強挑的例。”


    “這一迴隻怕不一樣,還是趕緊訂下來,別到最後,有個萬一……唉,早晚要定下來,先定下來吧。”隨夫人一臉煩惱。


    “大長公主這宴請,就是這事兒?”古大太太緊擰著眉,家玉還小,她這親事,她還沒留心多想,這會兒急著定親,定哪家?


    “嗯,我總覺得,這朝廷裏,隻怕要亂相四起,六爺說沒就沒了,連個聲響都沒有,突然這麽大張旗鼓的挑人,還要就高不就低的挑,王相說是已經遞了乞骸骨的折子了,還有全氏兄弟,全家那案子,可不是結了,那是要開始了,這些天,你阿爹一想到大小弓這件事,就不停的歎氣,說禍亂之源,老大到江寧府沒有?”


    隨夫人說著,突然問了句。


    “哪有那麽快。再怎麽趕,從京城到江寧府,也得一兩個月,阿爹又囑咐不要急趕,隻怕還得一個月才能到。”聽到大小弓的事,古大太太一個愁添成了兩個。


    “算了,先不提這個,阿玉的事兒最要緊,趕緊。”隨夫人煩惱的揮著手。


    “這會兒,也就柏家最合適。”古大太太已經將眼下可能的人家,盤算了好幾個來迴了,和隨夫人低低建議道。


    “柏喬那孩子,我瞧著挺好,柏家門風又好,你去跟家玉說說,差不多就能定下來了。”隨夫人答的極其幹脆。


    唐家玉送走阿娘,在廊下呆站了好半晌,吩咐小丫頭去跟阿娘說一聲,她和永寧伯府七娘子約了說話,換了衣服出來,上車往永寧伯府過去。


    李文楠接了唐家玉進去,一邊走一邊側頭看著她,“怎麽啦?你看你這一臉的心事,出什麽事了?”


    “進去再說。”唐家玉嘟著嘴,一臉煩惱。


    進了李文楠院子上房,丫頭們擺了滿桌茶水點心,退了出去,李文楠往前挪了挪,伸手在唐家玉肩上拍了下,“說吧,到底什麽事兒?什麽事也不值得你愁成這樣。”


    “阿娘說,要給我定親了。”唐家玉揪著帕子。


    “噢!”李文楠長長噢了一聲,眼睛亮閃的問道:“是哪家公子?”


    “我還沒過定親的事。”唐家玉擰過頭。


    “那你現在想也來得及啊,這有什麽啊,你看我早就定好了,還有阿夏,她才多大啊,去年就定下了,定親又不壞事,嗯……”李文楠拖著長音,“看你這樣子,是你阿娘看中的人,你沒看中吧?”


    “唉,怎麽說呢,阿娘說什麽挑人不挑人的,要趕緊給我把親事定下來,就是挑人,也沒有硬挑的理兒是不是?不是我沒看中,是我阿娘先前也沒看中,就是柏家……”


    “柏喬?”李文楠一聲驚唿,“他長的多好看呢!多好!”


    “你看看你,人家正經跟你說正經事兒!”唐家玉眼淚都要下來了。


    “好好好,我錯了,你說你說。”李文楠趕緊認錯,挪了挪,等著聽唐家玉和她阿娘怎麽沒看中柏家這門親事。


    “先前我和我阿娘都沒怎麽看中,我是覺得他殺氣太重了,我看到他就害怕,我姐夫比他打的仗多,還比他厲害,也沒象他那樣,整天兇狠的要命,他跟我姐夫差的太遠了,論一條都不如我姐夫,就是論好看,也不如我姐夫好看。”


    李文楠皺起了眉頭,“好象阿夏說過一迴,說柏公子是年紀太小,曆練不夠什麽的,說以後……不說這個,你先說你先說。”眼看唐家玉眼淚又要掉下來,李文楠急忙住口,擺著手示意唐家玉接著說。


    “他都多大了?還年紀小?算了不說了。說我阿娘,我阿娘說,柏家那位汪夫人,不好相處是出了名的,說我這樣的脾氣,跟她肯定處不來,還有,他們家男人個個納妾。”


    “嗯,汪夫人……”李文楠手指抵著下巴,擰眉迴想,“當年我們在江寧府的時候,跟他們沒什麽來往,不過那位汪夫人不好相處倒是挺出名的,還有,聽說她能一坐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一句話不說,這個挺厲害的。”


    “就是啊,這不得把人憋死了?可是現在,我阿娘急著給我定親,這些都不挑剔了,這成什麽了?”唐家玉帶出了哭腔。


    “別哭別哭。你阿娘那麽疼你,你不願意這事,你跟你阿娘說了沒有?你阿娘怎麽說的?到你家求親的肯定多,肯定不隻柏家一家,你先別哭,哭隻能壞事,最沒用了。”李文楠急忙勸慰。


    “說了,我說我害怕柏公子,阿娘說,我就遠遠看了一眼,又不知道柏公子脾氣性格到底怎麽樣,怕不怕,要說說話才知道。”


    “嗯嗯嗯,這話太有道理了,太對了,以前我還怕你姐夫呢,阿夏也怕,後來就不怕了。”李文楠趕緊跟上話,她倒是覺得柏喬很好,多好看呢。”那汪夫人呢?你阿娘說了沒有?怎麽說的?“


    “說了,說是汪夫人就是那樣的脾氣,人挺好的,說隻有人好,脾氣什麽的,熟悉了就好了。你聽聽,這是什麽話?阿娘就是在敷衍我。”唐家玉不說還好,一說起來,就覺得全是委屈。


    “也不全是敷衍,是這樣,就說我家六姐夫好了,我跟阿夏,還跟他打過架呢,現在大塚熟悉了,我才發現,六姐夫真好!我記得阿娘也說過,說汪夫人是個好人,光看她待柏湘,就知道她這個人明理心腸好。”李文楠極力往好了圓,柏喬多好呢。


    “我就是覺得不好。”唐家玉抬一隻手捂在眼上,“我是來找你拿主意的,你淨說好。”


    “我這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看人一點兒也不準,看事也不行,拿主意這事,得找阿夏,阿夏這會兒沒在家,跟太外婆做法事去了,要到天黑了才能迴來,這樣吧,反正也不是急事,等晚上迴來,我問問阿夏,再打發人過去跟你說一聲,或者明天我過去跟你說?”李文楠可不敢隨便拿這個主意,她那看人的眼光,就能看出來長的好看不好看。


    “不用了,我就是來跟你說說話兒,我煩死了,挑人不挑人,關咱們什麽事兒?阿娘不知道怎麽想的,不說這個了,你前兒說要做香露?做出來沒有?”唐家玉轉了話題,她實在不願意再多說這種煩惱事。


    “別提了,書上那方子都是騙人的,頭一迴全蒸壞了,我換了和書上一模一樣的蒸籠,還是一樣,廚房老唐媽讓我春天蒸楊槐花,蒸不出花露,好歹能拌著吃。”李文楠攤著手一臉無奈。


    唐家玉噗一聲笑起來,“我蒸出來了,我告訴你,那個蒸,不是上蒸籠的蒸……”唐家玉拉著李文楠,找出那本蒸花露的書,仔仔細細說著她是怎麽蒸的,兩個人從花露說到熏紙,又說到做琉璃花茶,再把李文楠收的各種香拿出來調了幾迴,眼看時候不早了,唐家玉才告辭迴去。


    李夏很晚才迴來,她和霍老太太一起,在太平興國寺已經連做了三天法事了,給那個悄無聲息而走的六皇子。


    李夏迴到明萃院,換了衣服,帶著從裏到外的疲倦,剛剛躺下,李文楠就來了,李夏忙坐起來,讓著李文楠坐下,李文楠先湊過去,將李夏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這法事,你還真是一跟一整天啊,什麽法事這麽要緊?”


    “沒什麽,求個平安,得心誠,你來,有事?”李夏含糊過去,立刻問道。


    “有。”李文楠挨著李夏坐下,低低將唐家玉過來的事說了,“……阿夏,這次挑人,真到這份上了?當著家玉,我沒敢說,她阿娘不說了,她太婆多精明呢,她阿娘急,就是她太婆急,怎麽會這樣?連唐家這樣的人家都……”


    後麵的話,李文楠沒說下去,李夏眉頭微蹙,沉默片刻,低低道:“柏喬……”話剛開口,李夏又頓住了,柏喬到底是不是良配,她說不準。“至少比進宮強,先定下來吧,她還小呢,要是以後實在覺得不好,柏家是極講理的人家,不過遞個話,這親事說沒就能沒了,這件事,我現在說不上來,不過,定親總比不定親好。”


    “好,我懂了,我明天過去一趟,當麵跟家玉說,我知道你的意思,這話點到為止,不能說的太滿,唉,這種事,誰敢打保票啊,那我走了,你好好歇著,明天我跟你一起去聽經?”


    “不用,明天我也隻聽半天,後半天我去趟秦王府。”李夏衝李文楠擺了擺手,算是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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