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緊急,羅仲生和常家貴先告退出來,羅仲生讓人去請了柏喬和黃府尹,看著常家貴道:“常監理,這幾天日常理事之所,就設在都水監,你看怎麽樣?工部雜事極多,不象都水監衙門,以水務為主,二來,咱們要疏通各處,必要用到河圖等圖紙,在都水監衙門,調用起來也便當得多。”


    羅仲生一向仔細謹慎,常家貴雖然品級不高,可常家和皇上這情份不一般,他對他,能客氣自然是要客氣的,不犯著得罪不是。


    常家貴心不在焉的聽著,連連點頭,設在哪兒都一樣,這都是小事,這會兒,唯一的大事,是這汴河怎麽就漫出水了?這一漫出水,竟然就淹了滿城……


    常家貴騎在馬上,環顧四周,放眼望去,黃汪汪的全是水了,淹了全城這可是大罪,他這個都水監罪責難逃,雖然不怪他……


    這份罪責才是大事!


    “羅尚書,下官老妻一向病弱,下官實在不放心家裏,這會兒也沒什麽事兒,你們先議著,容下官迴去看看。”常家貴想來想去,越想越不安寧,他得迴去一趟,打聽打聽,商量商量。


    羅仲生看著常家貴,有幾分怔神,常家貴這話,太超出他的認知了,這汴河漫水漫到滿城都淹了,還沒什麽事兒?他還要先迴家看看?這幾十年,這汴河,那河工銀子,用到了哪兒,疏沒疏通過河道,難道他心裏沒有數?還敢先迴家看看?


    羅仲生無語之極的點著頭,“常監事忙完家裏,就去都水監衙門吧。還有,”羅仲生叫住撥馬就要趕緊走的常家貴,“煩常監事傳句話,容我調看都水監裏檔案河圖。”


    “那是自然。”常家貴滿口答應,叫了個長隨,吩咐他隨同羅尚書往都水監傳話:一應文書檔案河圖等等,聽隨羅尚書調用。


    常家貴急趕迴到家,大兒子常定安迎出來,“阿爹迴來了,見到皇上了?怎麽樣?”


    常定安看起來十分不安。


    “嗯。”常家貴嗯了一聲,沉著臉一路往前,進了上房,屏退眾丫頭婆子,常定安不等他爹說話,先急急道:“剛才賈秀才過來了一趟,說他聽到兩個禦史商量要彈劾咱們,就是汴河漫水的事,說是要彈劾咱們貪墨河銀,賈秀才還說,那兩個禦史他認識,跟全家常來常往,親近得很。”


    “我就知道!”常家貴猛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他就知道他這心裏一直不安寧,必定有原因,姓全的!


    “阿爹,咱們不能坐以待斃啊。”常定安十分著急,他們貪墨河銀這事,明晃晃的都不用查。


    “慌什麽?”常家貴心情極其不好,訓斥了兒子一句,背著手,來來迴迴踱了幾趟,吩咐道:“把老二叫過來,一起商量商量。”


    常定安露出幾絲不情不願,常家貴煩躁起來,“這都什麽時候了?我平時怎麽教導你的?兄弟同心,其利斷金,這個時候還不同心,你這是不想活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這就去,我是說,老二一向起的晚,這會兒就叫醒他,怕他沒睡好難受,我是心疼弟弟……我讓人去叫他起來。”常定安忙陪笑解釋。


    他們常家沒什麽規矩,早上一向是誰愛睡到什麽時候,就睡到什麽時候,常家老二常定祥,一向是過午才起。


    常家貴來來迴迴踱了幾十趟,喝淡了兩杯茶,常定安總算帶著常定祥一起進來了。


    “你大哥跟你說了?”常家貴看到二兒子,劈頭問道,見常定祥點頭,接著道:“那你說說,這事怎麽處置,就算你太婆不在了,咱們也不能任人欺負!”


    “阿爹,這汴河好好兒的,怎麽就漫了水,淹了城了?”常定祥看起來胸有成竹。


    “別賣關子,趕緊說!”常家貴心神不寧,幾乎沒有一丁點兒耐性了。


    “是,兒子的意思,這汴河漫水,淹了京城,是有人做了惹怒天道的事,這是天譴!”常定祥斜瞥了大哥一眼,關鍵時候,這個家還得他來拿主意做主心骨。


    “全家打了士子?”常定安這會兒反應倒是挺快。


    “嗯,毆打待考士子,這可是大事。阿爹,水務上的事,我一向留心,京城這樣的風水福地,真龍所在,怎麽可能有事?要是有事,必定上應天相,欽天監就是這麽說的。”常定祥篤定無比。


    常家貴捋著胡須,不停的點頭,確實如此。


    “全家這麽急著讓人上折子彈劾阿爹,隻怕就是因為知道這場淹城大禍,是他們惹出來的,這是著急要把阿爹推出去替他們背鍋。”在確定了方向之後,常定安的思路就敏捷而清晰了。


    “嗯,該怎麽辦,你們兩個都說說。”常家貴對兩個兒子的說法,極為認同。


    常定安看向弟弟,他還是先聽他怎麽說。


    “上折子彈劾肯定不合適。”常定祥一幅智珠在握的模樣,“去年我買了兩家小報,正好用上,先來個全城人盡皆知,人盡皆說,我再想想,編幾句兒謠,等到勢頭起來,我去找人寫幾份彈折,阿爹再進趟宮。”


    常家貴連連點頭。


    他從來沒把把河工銀子搬迴家這件事放在心上過,先皇把這都水監給了他們常家,不就是把河工銀子這項收益給他們常家用的,這幾十年了,從先皇到皇上,有人說個不字沒有?什麽貪黑河工銀了,這簡直是找岔挑骨頭。


    他隻要給這次倒黴的汴河漫水找個說法就行,再說,這確實是犯了天道,天之譴,隻不過不一定是因為全家打了士子。


    他覺得,士子妨礙了全具有出殯這件大事,挨打活該,士子怎麽了?士子也得講理不是。


    羅仲生進了都水監衙門,剛剛會合了兼理皇城司的殿前軍都領柏喬,和黃府尹,一個衙役跑的渾身濕透,進來稟報:全家的四條船,剛進東水門就擱淺了,這會兒堵的城裏的船出不去,外頭的船進不來。


    羅仲生皺眉看向柏喬,柏喬欠身拱手,“晚輩全聽羅尚書吩咐。”


    站在旁邊案子邊上,正翻看河圖文書等的姚參議,抬頭看向柏喬,都說這柏喬梗直敢為,不避不讓,這話是怎麽傳出來的?這一句晚輩認的可是夠刁鑽的。


    姚參議掃了眼一臉笑的羅仲生,又看向一臉忠厚的黃府尹,還是趕緊看河圖吧,這樁差使,四個人,這位常監事就不提了,一個是有個樞密使親爹的晚輩,一個是出了名的沾衣十八跌,隻能他家尚書多辛苦多擔待了。


    好在這是樁臨急救危的差使,也就是辛苦些,一場辛苦下來,好處是看得見的。


    姚參議收起心思,趕緊專心看文書看河圖。


    全家這四隻船突然擱淺在東水門內的事,稟進都水監衙門時,就已經傳到了各處。


    城外已經啟程,接著緩緩向墓地行進的出殯隊伍裏,全家大管事貴才得了稟報,隻氣的揚手先抽了急趕的一身泥水的管事一鞭子。


    “混賬東西,越不該添亂的時候,越給爺們添亂!”貴才錯著牙,昨天龍津橋的事,他已經挨了大爺四五鞭子了,這會兒又擱淺堵了東水門……


    “你來跟爺稟報有什麽用?是爺能替你下河推船,還是我能給你施個法?還不趕緊迴去想辦法!迴來!老六,你迴去一趟,叫幾個人過去看著船,記著!船上的東西,任何人不許看,不許動!”


    跟在貴才身後的長隨老六答應一聲,“貴爺放心,趕緊走!”說著,老六一鞭子先抽在管事馬背上,和管事一起,逆著送殯隊伍,急急往城裏趕迴去。


    江延世得了稟報,舉在手裏的茶杯呆住,片刻,叫了人進來吩咐道:“這四隻船沉的太巧了,悄悄去查查,仔細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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