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和金相、魏相等人議了慶賀大捷的事出來,迴到王府,進了二門,陸儀猶豫了片刻,“年前,娘娘把我叫過去,問了九娘子。”


    秦王腳步猛的頓住,“問她幹什麽?大相國寺那迴,阿娘真是為了看阿夏?”


    “看起來是。”陸儀垂著頭,沒看秦王,“娘娘問的很細,王爺頭一迴見九娘子是什麽時候,在哪裏,當時的情形,問了小半個時辰,我都說了。出來的時候,我問了黃大伴,太後娘娘怎麽想起來問起九娘子,黃大伴說,”


    陸儀抬頭看了眼凝神聽的極其專注的秦王。


    “去年中秋的那天晚上,九娘子姐妹幾個,和霍老太太,徐煥往獨樂岡賞月,江延世趕過去,吹笛子給九娘子聽。”


    秦王臉色微青。


    “迴來後,我讓阮氏探一探六娘子的話,六娘子連中秋那晚的事都不知道,不過,阮氏說春節前,有一迴嚴夫人和她閑話,說阿夏挨打那迴,江延世親手挑了好些東西送過去,其中有隻建盞,江延世附了紙箋,說是一共得了兩隻,一隻自己留著把玩,一隻送給九娘子賞玩。”


    陸儀瞄著秦王的臉色。


    秦王的臉色倒象是比剛才平靜了,背著手,一言不發,隻大步往前。


    直到進了書房院子,秦王站在上房門口,垂頭呆了好一會兒,才看向陸儀,“我知道你的意思,拙言大約也和你一樣的意思,你說過一迴,世事艱難,若能有個相喜相知的人日常相伴,不至於太苦,這話,拙言也說過。”


    陸儀默然看著秦王。


    “阿夏很小的時候,就很懂事,也很聰明,我拿她當妹妹,也沒拿她當妹妹。”秦王的話頓住,好半天,才接著道:“這幾年,我常常思量衡量,哪些是我能付出的,哪些,我給不出,阿夏就是給不出的,我不能讓她受到傷害,我舍不出。”


    陸儀張了張嘴,卻又咽了迴去。


    “咱們在做的事,未來的事,有多艱難,你我,還有拙言,都一清二楚,你覺得成算有多少?”秦王看著陸儀。


    陸儀避開秦王的目光,“這是天命所在的事……”


    “你我都心知肚明,成算,往最好處想,百中有一吧,今年是皇上四十整壽,未來,還不知道要艱難多少年,或者……”後麵的話,秦王沒說出口,或者滿府飄血。


    “我不舍得把她拖進來,她那麽聰明,眼睛看著你,好象看透了一切,她比阮氏聰明,聰明多了。我不能把她拖進咱們這個危局,我希望她一生平安喜樂,一輩子都象現在這樣,每天玩樂閑逛,時不常闖點禍事,最大的煩惱,也不過是闖了禍長輩生氣了怎麽辦,不用殫思竭慮,不用擔驚受怕,也不用手沾鮮血。”


    秦王聲音越來越低,低到了塵埃裏。


    “她要是嫁給江延世呢?”陸儀看著秦王。


    “阿娘什麽意思?”秦王看著陸儀。


    “我看不出來。”陸儀迎著秦王的目光,坦誠道,太後的意思,就算看出來,是太後想讓他看到的意思。“不過,黃大伴一問就說,娘娘至少想讓你知道江延世的心意。”


    “我跟阿夏說,江延世不合適,她能懂我的意思,小古最好,七娘子和唐家賢的親事,什麽時候放定?”


    “說是四月底五月初。”陸儀答的很快。


    “這場戰事,最快也要到秋末,拙言迴來,要年裏年外了,年底之前定下來。”秦王垂眼看著燈籠在台階下搖出的光影,古家,是他挑到現在,最好的選擇,隻是小古過於愛好美人兒……算了,沒有十全的。


    ……………………


    今年的上元節,因為兩場大捷,那份熱鬧無以言說,皇上心情極好,連著吩咐了好幾迴,要熱鬧要喜慶,主理今年上元節諸事的禮部尚書鄭誌遠,自然要使盡渾身解數,一大清早,滿城已經熱鬧的不堪。


    阮十七早幾天就說了上元節那天有事要跟六娘子商量,李文山不客氣的表示,他得陪唐家瑞好好看一迴燈,徐煥一口咬定上元節那天他得會文,郭勝雖說閑著,可他畢竟是外人,一個人陪李夏李文楠姐妹,可不合適。


    這個上元節,李夏和李文楠十分乖覺根本沒提要出去滿街逛這個要求,嚴夫人滿意極了,這倆孩子,該懂事的時候,就是懂事。


    李文嵐聽說舅舅要會文,湊上去剛說了一句會文得帶上他,就被郭勝揪過去,要帶他去大相國寺看詩燈,最好再寫幾首詩。


    永寧伯府沒有搭燈棚的習慣,當然,禦街上也沒他們搭燈棚的地兒,嚴夫人每年去嚴家燈棚,和嫂子說著話,消閑一晚。


    今年嚴夫人照舊去了嚴家燈棚,徐太太和霍老太太,被阮夫人請到了陸家燈棚,李夏和李文楠自然是要跟著霍老太太,至於八娘子李文梅,二太太說她病著,八姐兒要侍候湯藥,天大的事也沒有孝道要緊。


    徐太太陪著霍老太太,帶著李夏李文楠,到了陸家燈棚,看了沒多大會兒,阮夫人瞄著和李文楠頭挨頭趴在燈棚欄杆上,看熱鬧看的興高彩烈的李夏,再不時看一眼滴漏,越來越心不在焉。


    徐太太看燈棚前一家家經過的歌舞雜耍,花燈彩結看的眼花繚亂,顧不上別的,霍老太太瞄著心神不寧的阮夫人,正猶豫著要不要問問,阮夫人先湊了過來。


    “老太太,那個……”阮夫人口齒粘連,這話不好說,“將軍說,……找阿夏,有幾句很要緊的話,那個……”


    “我知道了。”霍老太太拍了拍阮夫人的手,示意她不用說了,她都明白了,“現在就過去?還是過來?”


    “是過去,這會兒也行,過會兒也行,就在……那邊。”阮夫人長長鬆了口氣,往禦街最前努了努嘴,秦王府的燈棚,搭在最靠近宣德門的地方。


    “我知道了。”霍老太太伸頭往阮夫人示意的方向看了眼,隔的太遠,她隻看到一片流光溢彩。


    霍老太太坐著喝了半杯茶,招手叫李文楠,“楠姐兒,你過來。”


    李文楠掂著腳尖,兩步跳過來,“太外婆。”


    “太外婆在這兒坐著,怪無聊的,要不,你陪太外婆到唐家燈棚去瞧瞧,要是你唐家太婆在,太外婆就跟她說說話兒,要是不在,咱們再迴來,成不成?”


    “嗯嗯嗯!”李文楠趕緊點頭,招手要叫李夏,手抬到一半,被霍老太太按了迴去,“讓阿夏在這兒陪你阮家姐姐……唉喲以後不能叫姐姐了,讓她倆說話兒,咱們都走了,玉姐兒要無聊了。”


    李文楠有幾分猶豫,徐太太一臉的笑,衝李文楠擺手笑道:“你帶你太外婆去就行,讓阿夏陪玉姐兒說話,要是高興了,就多留一會兒,說說話兒,出去逛一逛也成,就是得多帶幾個人。”


    太婆這是要帶楠姐兒跟唐家哥兒說說話兒去,這是太婆想的周到,趁著還沒定親,多說幾迴話,萬一要是說不到一起,或是一見麵就吵,也還來得及……真是那樣,那可就太可惜了……


    一會兒的功夫,徐太太想了很多很多……


    李夏瞄了眼阮夫人,也衝李文楠擺手,示意她去就行了。


    李文楠的目光從徐太太那一臉明顯不怎麽對勁的笑,看到李夏不停揮著的手上,嘟著嘴哼了一聲,扶著霍老太太,一邊往外走,一邊嘀咕道:“別以為我不知道……太外婆您也真是的……太外婆最疼我了。”


    霍老太太一邊下樓一邊笑,“這是一舉兩得的事,可不是為了楠姐兒。”


    “我知道我知道。”李文楠笑個不停。


    看著李文楠和霍老太太下了樓,阮夫人抿了半杯茶,往坐到她身邊看著街上熱鬧的李夏身邊湊了湊,低聲道:“將軍說,有話跟你說,挺要緊的,你下樓看看?”


    李夏哈了一聲,站起來,衝徐太太努了努嘴,“要是迴來晚了,就跟阿娘說我已經先迴去了。”


    阮夫人笑應了,李夏招手叫了端硯,一起下了樓。


    樓下,承影看到李夏,急忙幾步迎上來,欠身笑道:“姑娘好,人太多,車子轎子都走不動,得走過去。”


    李夏點頭,承影在前,幾個小廝跟上來,擋在李夏和端硯四周,順著人流,往宣德門方向擠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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