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臉上的悲傷頓時無法抑製,金拙言盯著老和尚痛苦萎下的身子,狠意怒意頓時象泄了氣一般,往後退了一步,片刻,啞著聲音問道:“這命數,虛無飄渺的東西!”


    老和尚抬頭看向金拙言,嘴唇動了動,卻沒能說出話來。


    金拙言直視著他,又往後退了半步,“先前你說到杭城,隻要到杭州城,現在又說還在那兒!你根本就不知道!”


    老和尚臉上的悲傷更濃,“鸚哥兒,他那樣的人,這命數,豈隻是他的命數,她……到杭州城,有一絲機會,現在,還有一絲機會,隻有一絲,可是……”


    金拙言緊盯著老和尚,看了好一會兒,突然轉身就走。


    老和尚看著他的背影,一直看到看不見了,上身塌下去,微微昂著頭,看著已經垂落下來的夜幕,看著遠處那絲彎彎的,暗淡的下弦月。


    他和她拚盡一切,也隻給他爭來了這一絲的機會。


    ……………………


    李文山進了秦王府外書房,秦王正寫著字,李文山放輕腳步,走到陸儀身邊,張嘴無聲的問了句好,沒等陸儀讓他坐下,秦王已經寫好了,一邊放下筆,一邊帶笑問道:“李五來了,六哥兒報好名了?”


    “都好了,就等考試了。”李文山忙長揖見禮,笑答道。


    “昨天聽唐尚書說,今年這三場童試,打算在三月中之前考完,六哥兒要辛苦這一個月了。“秦王放下筆,站起來,也走到窗前,和李文山,陸儀兩人一起站著,欣賞著窗外盛開的海棠。


    李文山一個怔神,“要打仗了?”


    秦王沒答話,陸儀看著李文山,微微點了下頭。


    李文山眉頭微擰,輕輕歎了口氣,突然又噢了一聲,抬手拍了拍額頭,衝秦王長揖到底,“差點忘了最要緊的事。多謝王爺援手。”


    “嗯?”秦王從窗外收迴目光,打量著李文山,滿眼的狐疑,他援什麽手了?他怎麽知道?


    陸儀也驚訝的看著李文山,李文山迎著兩人的目光,“我大妹妹和親的事,那天宴飲後,太婆迴來就不舒服了,沒提這件事,我知道的晚,事情鬧起來的時候,也沒想到。是郭先生提醒我的,說幾乎整個禦史台都上了折子,還說除了王爺……”


    “這話慎言!”陸儀急忙抬手製止李文山。


    秦王一根眉毛挑起,似笑非笑的打量著李文山,片刻,和陸儀笑道:“你看,他又聰明起來了,你把郭勝說的話,仔細都說說,整個禦史台都上了折子,關我什麽事了?”


    “郭先生說,打頭的那幾份折子,和蘇尚書都關係匪淺,後頭跟上的十幾份,有幾個深受江家大恩,還有幾個,郭先生說,是陸將軍能遞個話什麽的人。”李文山看著秦王,又掃了眼陸儀。


    秦王和陸儀對視了一眼,示意李文山接著說。


    “和親這事剛議出來的時候,我就擔心過,好象聽起來,京城勳貴之家,合適的小娘子,大約也就大妹妹一個。


    郭先生說,大約是王爺先得了信兒了,說隻有王爺,肯出這個麵,也隻有王爺,能讓蘇家和江家,伸一伸援手。”


    李文山再次衝秦王長揖到底。


    “你想多了。”秦王衝李文山擺了擺手,“你記好,這件事跟我可全不相幹,跟你,也毫不相關,撿錢的多,撿麻煩的可沒有。”


    “是,也就是跟王爺謝一句,外頭哪敢提起半個字。”李文山笑起來,再次長揖下去。


    “這一會兒,謝了兩三趟了,何至於?”陸儀跟著笑。


    “要不是怕王爺嫌我煩,我都想跪下好好磕幾個頭,”李文山的話真心誠意,“大妹妹真要是……唉,根本沒有活路。


    大妹妹要是有個什麽好歹,阿夏非得瘋了不可。


    前兒聽洪嬤嬤說,在高郵的時候,阿夏病過一迴,那場病來得又急又重,阿夏身上熱的滾燙,誰都不要,就得姐姐看著,說是有一迴臨近傍晚,看她睡沉了,冬姐兒出去了一會兒,阿夏醒了,一眼沒看到姐姐,從床上滾下來,連滾帶爬哭著喊著叫姐姐別走,洪嬤嬤說喊的哭的那個淒慘,把一家人嚇壞了。”


    李文山一邊說一邊歎氣一邊難過,那一迴,阿夏肯定燒糊塗了。


    “王爺也是不想讓你和阿夏難過。”陸儀掃了眼秦王,看著李文山笑道,“不用放在心上,也不全是為了這個,和親與事無補,反倒有損前方士氣。金相也很反對,蘇尚書和太子,也都不讚成,頭一迴沒議清楚就匆忙定了,金相已經自責過好幾迴了,別放在心上。”


    “這件事,阿夏知道嗎?”秦王踱過去坐到椅子上,端起茶,看著李文山,好象隨口問了句。


    “嗯?和親的事?知道,我跟她說了。”李文山一個怔神。


    “阿夏怎麽說?”秦王不抿茶了,看向李文山。


    “阿夏嚇壞了,說得趕緊把冬姐兒的親事定下來。”李文山避重就輕,耍了個滑頭。


    秦王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看的李文山有幾分不自在的揮了下手笑道:“對了,昨天江大公子請六哥兒吃飯,六哥兒沒空兒,就偏了我和阿夏,竟然有幸喝了杯江大公子沏的茶,真象小古說的,哪還能喝出那茶是好是不好,光看就夠了,真是好看。”


    聽李文山說了這件事,陸儀暗暗鬆了口氣。


    秦王一聲嗤笑,點著李文山,“還請了誰?你必定是沾了別人的光,江延世那個人,那份傲氣,你可不在他眼裏。”


    “就我和阿夏,六哥兒沒空,他給了三張帖子,我和阿夏就去了,大約是因為十五那迴看燈看煙火的時候,舅舅不是明州人麽,說起來明州的吃食,江公子就說京城有家明州館子,明州菜做的比他們府上還好,要請我們嚐嚐,他倒是一言九鼎。”


    李文山領了阿夏的吩咐,被江公子請吃這事,一定得稟給秦王,要稟又不能全說,中間的分寸讓他自己把握,因為不能全說,他覺得這話,真是難說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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