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沒有倒春寒,這樣的酒肆,也喝不到明前,那明前茶,都是一點兒的小嫩芽,一棵樹上能摘幾個?滿江南一共有多少茶山?多少茶樹?能出多少明前,那是有數的,少得很呢。


    滿天下,家家都標榜明前,哪有那麽多明前?”郭勝接話道,“咱們要明前,那是出了明前的價,喝的一樣是雨前,不犯著花那個冤枉錢。”


    柏喬噢了一聲,柏景寧再次打量著郭勝和徐煥,眼睛裏隱隱閃著亮光,這兩位,都是極有心的,可以好好攀談攀談。


    夥計送了冷碟熱菜上來,郭勝讓過一迴,拍著額頭恍然道:“看看我,還沒請教先生是……”


    “在下姓柏,”頓了頓,柏景寧微笑道:“兩位就稱我柏大郎吧,這是犬子,喬哥兒。”


    郭勝猛一個轉身,一口茶衝著後麵侍立的小廝,噗的噴了出去。


    徐煥看看噴了茶的郭勝,再看看被他噴茶噴怔了的柏家父子,一臉幹笑,老郭這是啥意思?


    “柏喬!”郭勝將杯子遞給小廝,揪出帕子擦著手臉,一邊擦一邊先衝柏喬抬了抬下巴,又看向柏景寧,“柏帥司,您這……”


    徐煥看著一臉無語看著柏景寧的郭勝,和同樣一臉無語看著郭勝的柏景寧,噗一聲笑起來,柏喬也忍不住,笑的肩膀不停的聳動,他爹還真是,說了姓柏,又說他是喬哥兒,自己是柏喬,他還能是誰?


    柏景寧也笑起來,一邊笑一邊衝郭勝舉了舉茶杯,“胡先生麵相豪爽,其實心細……”話沒說完,笑著不往下說了,他大意了,這也算不上對方心細如發。“就以茶代酒,今天偶遇兩位,實在令人高興。”


    郭勝和徐煥忙舉起茶杯,柏喬也跟著父親舉起,抿了口茶。


    “聽說柏帥司領下了南方諸軍,要到福建?”郭勝問的直接幹脆。


    柏景寧點頭。


    “那您這柏帥司,就是柏帥了。”郭勝又是一陣笑,笑聲了了,上身前傾,帶著一臉神秘和關切,“看邸抄,皇上讓您到任頭一件事,就是清剿沿海匪患?特別是海上的?”


    柏景寧爽快點頭,都是抄到邸抄上的話,滿天下能識字的人,都能看到,這沒什麽好隱瞞的。


    “那柏帥這一趟往福建,走的是水路陸路,還是……海路?”郭勝神情有幾分嚴肅。


    “自然是海路。”柏景寧往後靠在椅背上,愜意而放鬆的看著郭勝笑道。


    郭勝慢慢坐直,轉頭看向徐煥,徐煥迎著郭勝的目光,一臉憂慮的看向柏景寧,柏景寧看看郭勝,再看看越來越憂慮的徐煥,收了折扇,笑道:“兩位有什麽話,不妨直說。”


    “沒什麽沒什麽!”郭勝答的飛快。


    “怎麽沒什麽?明明有什麽,不過也不能算有什麽,這話……真不能算沒什麽……”徐煥折扇拍著頭,看起來十分猶豫苦惱。


    “這話,也是!”郭勝也拿折扇拍起了頭,“怎麽說呢,這事兒……”


    話沒說完,夥計揚聲報進,又送了幾樣鍋子湯品進來。


    郭勝住口,看著夥計擺好菜品,退出了雅間,才牙痛般咧著嘴,一眼接一眼的看著徐煥,咬牙道:“柏帥在江南東路多年,照理說……這事不能照理說,我和表弟也是才知道,敢情往北往東一點點,上上下下,就都不知道我們南邊這些海匪的事兒了,都當這海匪,跟那些土匪山匪一樣,這中間,差距巨大,說天差地別,都不為過。”


    “胡兄能不能仔細說說。”柏景寧端正坐直,微微欠身請教道。


    “你先說吧。”郭勝示意徐煥。


    徐煥也是一幅牙痛不已的樣子,“我向來悶頭讀書,知道的也不多,就是平時會文什麽的,聽人說起,柏帥權且當閑話聽聽。”


    “徐先生請講。”柏景寧點頭表示明了,示意徐煥,柏喬也專注的看著徐煥。


    “我想到哪兒就說到哪兒吧,都是些一鱗半爪的話兒。說是這些海匪,不全是咱們的人,還有好些不知道哪兒的人,都是荒蠻不通人話的,無法無天,膽子極大,愛吃人。”


    頓了頓,徐煥苦笑道:“說是,是真愛吃,不是嚇人用的,有一迴,我們會文,在一個大海商家的後花園,有個老船工,在海上飄了幾十年,說明州往南,有一夥海匪,連海匪都說他們不是人,都愛吃人,烤活人,清蒸必須要女童,五到七歲之間……”


    柏喬聽的眼睛都瞪大了,柏景寧眉頭微蹙,倒沒有太多意外,這件事,他得了任命之後,了解到的情況中,就有。這個徐煥,倒還真知道不少事。


    “我總覺得這是假的,盼著是假的吧。”徐煥不再多說,連歎了幾口氣,“還有,說是大一點的海匪,在海外都有塊地,一座島什麽的,有水有土,有家有院,有一年,還聽說某一夥海匪要請個先生去他們島上,教他們的娃兒開蒙念書。”


    “啊?”柏喬脫口驚訝,“還開蒙念書?難道還要……”


    “嗯,聽說還真有不少很會讀書的,說是,有不少悄悄送迴來,托人收養,或是寄養在某戶好人家,或是放到孤幼院,大約,也有考中了秀才舉人的。”徐煥看著柏景寧,聲音很低很輕。


    柏景寧臉色變了。


    “我和表弟也常說到這些海匪,朝廷當他們是匪,也對也不對,他們比匪不同,在海外有落腳地,雖說是普天之下都是王土,可那兒……這天下,除了咱們,還有別國別朝,那些海匪頭子,在自己的島上,自己的地盤裏,都是稱王稱帝的,聽說有些島上,有國有號,律法齊全,這不是匪了。”郭勝說的慢而沉,一邊說,一邊一聲接一聲的歎氣。


    “嗯,土匪也罷,山匪也好,畢竟在王法之下,好一份對官府的畏懼抹不掉,可這海匪……”徐煥跟著歎息感慨。


    柏景寧緊緊抿著嘴,神情更加冷峻,柏喬臉色微微有些發白,看著父親,嘴張了張,卻沒能說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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