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勝想笑又趕緊忍了迴去,連連咳了好幾聲,才說出話來,“那個,這趟誤了春闈,不是沒運道……咱們先不說這個,你這幾句話,才真是想多了,下一科,我覺得你必定能高中。”


    “算命先兒都這麽說。”徐煥一邊笑一邊接了句。


    郭勝忍不住又笑起來,“我不是安慰你,咱們處了這一兩個月,你的才學,我也看出來了,你又是個豁達有福的性子,福運不會差,下一科能不能中進士,我不敢多說,五五之數總是有的……好好好,就算,九一之數……好好好,萬一之數,那也要未雨綢繆,不然到時候,好不容易考出來,卻栽在不通仕事上,那不是虧死了?”


    徐煥被郭勝說的笑不可支,“明明是便宜死了……先生的意思我懂了,跟著先生曆經幾年,至不濟,還能做個師爺,比我原來做塾師的打算強多了。”


    “你們郎舅兩個,這不通世情上頭,倒真是一家人!”郭勝又氣又笑,仰頭喝光了一杯酒,“我跟你姐夫說話,凡事都得說透,這跟你說話,還是凡事都得說透!”


    徐煥瞪著郭勝,“你是說五哥兒?”


    “你比你姐夫聰明多了!”郭勝用空杯子點著徐煥,急忙誇獎道。


    徐煥斜著郭勝,半晌,長長唉了一聲,“這趟春闈,我本來打算直接進京,是太婆說的,正好路過高郵,過門不入不好,太婆還說,當初過繼我時,往京城和太原府寫信,都是說姐姐沒有娘家兄弟,往後有什麽事,連個能出麵說話的人都沒有,所以才要過繼,結果我過門不入,這是打她的臉呢。”


    “這話在理!”郭勝連連點頭。


    “不過太婆的打算,我心裏明明白白的,太婆常說,朝裏有人好做官,她是想著讓我走這一趟,看能不能攀一個朝中有人,萬一呢!是不是?”


    郭勝哈哈笑起來,“你太婆想的明白。”


    “我是覺得,這麽些年,連個來往都沒有,現在看人家做了官兒了,哥兒有出息了,就趕著來了,這麵皮……”徐煥劃著自己的臉,“太婆說我這麵皮不值錢。”


    郭勝噗一聲笑噴了,“這話……也是,老徐啊,我就說一句,從前那些年,你就是想來往,有那位鍾老太太在,你能來往的了嗎?別說跟你們,就是跟京城伯府,那十幾年不也是斷了來往?你姐姐、姐夫至少沒糊塗到這份上。你姐夫說過不知道多少迴,和親戚都斷了往來,是他的錯。這一件,你想多了。”


    “就算這件想多了,五哥兒那麽大點孩子,一個人在伯府,不容易,我這個舅舅幫不了他也就算了,還想著托他的福,這說不過去。”


    “你比你姐夫強點,也強的有限。”郭勝哼了一聲。


    “嗯,他十竅通了九竅,我通了八竅。”徐煥扔了粒花生到嘴裏。


    “你通八竅半了。”郭勝不客氣的說了句,接著道:“你這,也是沒家沒族的人的通病,你這樣的,算是沒家沒族。”


    徐煥點頭。


    “五爺頭一趟到江寧府,李漕司一看這個侄子是個可造之才,當時就遣了七八個精幹管事長隨,先到橫山縣候著侍候五爺,那時候,鍾氏還在,你姐夫看他那個大哥,還橫鼻豎眼呢。”


    徐煥剝花生的手停了,若有所思的看著郭勝,郭勝迎著他的目光,笑起來,“說錯你了,你差不多通了五竅了。明白了?這連親帶族,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事。一家一族,親族姻親中,這人才要越多越好,同氣連聲,相互支撐,各人就都容易了,隻有一根獨木,就算撐起來,也極其艱難。”


    徐煥斂了笑容,慢慢嗯了一聲。


    “永寧伯府,這會兒看,也就五哥兒這一個有出息的,好在如今結了唐家這門姻親,要是你這個舅舅再能立起來,五哥兒至少不是獨木了,六哥兒心性單純,太愛風雅,好在他讀書極有天份,往後入到翰林院,做個侍講什麽的,可做半份支撐,李家還有幾位姑娘待字閨中,如今有了五哥兒,要是你下一科再考中進士,幾位姑娘,大約都能攀到好親。”


    郭勝一邊說,一邊看著徐煥,徐煥看著紅紅的爐火,片刻,抬頭看著郭勝,笑起來,“我懂了,多謝先生指點,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不要老想著從前沒有來往,如何如何,從前有從前的不得已,就象我常勸你姐夫的話,俱往已已,真有這份心意,往後,有的是機會。”


    徐煥連剝了四五粒花生吃了,拍拍手,語調十分輕鬆,“那我寫封信到明州,再問問太婆的意思,郭兄不知道,我這個太婆,雖說是婦道人家……太婆說:這男人嫌棄一句婦道人家,多半是不及人家婦道人家,又要撐著臉,就隻好強壓一句:婦道人家!”


    郭勝哈哈大笑,拍著徐煥的肩膀,“你太婆這話,與我心有戚戚焉。”


    隔天一早,徐煥寫了信送迴明州,就先暫時在高郵縣住下了,隔三岔五帶嵐哥兒李夏出去,就由郭勝一個人,成了郭勝和徐煥兩個人。


    ……………………


    轉眼到了三月下旬,這天出了衙門,郭勝和徐煥商量,這會兒正是河鮮肥美的時候,不如去平津碼頭,看看漕運,賞賞河水白帆,吹著春天的河風,再飽吃一頓河鮮。


    徐煥連連點頭,不能再讚同了。


    平津碼頭離縣衙不算太遠,一行人就安步當車,一路慢慢逛過去,圍著碼頭轉了大半圈,找了家視野開闊的酒樓,要了二樓正對著河的一個雅間,點了熗青蝦、炒螺螄、白水魚等六七樣河鮮,閑閑坐著,吃著飯,看著河裏來來往往,繁忙密集無比的船隻。


    高郵號稱車船匯集之都,並不是徒有虛名。


    李夏和李文嵐都坐在靠窗的位置,李夏對著河水下遊方向,正對著半條白水魚,低著頭,仔仔細細剝著魚刺,一點點吃著魚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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