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說哪兒不對。”金拙言打斷了陸儀的話。


    “這個……”陸儀摸了把鼻尖,一臉幹笑,“不大好說。有件小事,這位郭五娘子,常去脂胭齋買胭脂花粉,鋪子裏的婆子,都知道郭五娘子的規矩,不管買多少,都是一件一件的會帳。


    比如買四盒胭脂三匣子花粉,就拿一盒子胭脂,多少銀子多少大錢,付好了,銀貨收好,再拿一盒胭脂,再付再收好,就這樣,一件一件的會帳,一件一件收起來。”


    “為什麽要這麽買?”金拙言聽的一怔一怔的,秦王也怔忡的看著陸儀。


    陸儀攤開手,“說是,郭五娘子說了,她阿娘讓她自己算帳買胭脂花粉,不這麽買,她算不清帳。”


    秦王呆了半晌,噗一聲大笑出聲。


    金拙言不敢置信,“真不是為了消遣人家?就是算不清帳?這有什麽好算的?這是個傻子?”


    “不能說傻,生的也很好看,看起來……真是挺好一位小娘子。


    還有幾件小事,說是四五歲上就跟著先生上學了,後來請了專門的女先生,專教她一個人。到現在,一本三字經,背了十來年了,還沒全背下來,一遍一遍從前往後背,背到過半,前頭的就忘了。


    還有就是睡覺特別好,說是八九歲的時候,有一迴在園子裏臨著坡地的石頭長凳上睡著了,一個翻身掉下去,滾了十來丈遠,都沒醒。”


    金拙言目瞪口呆,好半天,長長抽了口氣,“李五夠傻的了,再娶上這麽一位……”


    秦王笑的聲音都變了,一邊衝金拙言不知道揮什麽的揮著手,一邊看著陸儀問道:“李五呢?他什麽意思?”


    “李五迴了,說是:郭家門第兒太高,這門親事哪兒都太好,他攀不上。說他娘交待過,低頭娶媳婦,平著也行,可郭家這門親,他這頭抬的,脖子都要斷了,實在攀不上。”陸儀一邊說一邊笑。


    金拙言哈哈大笑,不停的跺腳,“我就喜歡李五這王八拳,迴迴打在人家鼻尖上。”


    秦王也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搖頭,這個李五,精明裏冒傻氣,傻氣裏又裹著精明,真是有意思。


    “把這門親事,還有李五這話,想辦法湊個巧,說給唐承益。”秦王笑了一陣子,吩咐道。


    “是。”陸儀欠身答應。


    ………………


    李縣令到任高郵縣,拜見上官領教訓,拜文廟,參拜高郵縣的城隍、土地,以及這兒那兒的河神獄神衙神碼頭神等等諸般鬼神,再到縣學訓了話,召集縣學學生們再考一場,接著就開始巡查諸鎮諸鄉……


    這些都是例行公事,隻是高郵縣比橫山縣大的太多了,這些例行公事,就不是當初在橫山縣那樣,十天半個月就例行完可比了。


    李縣令是個認真負責的縣令,巡查各鄉各村,必定是要自己親腳走到的,和郭勝、陳師爺對著地輿圖排了半天,再怎麽也得三四個月才能走完,議好了,由郭勝和陳師爺輪流陪著查看,可是,剛剛巡查了兩三天,李縣令這計劃,就被打亂了。


    大約是衙神沒拜好,他這高郵縣衙,突然就發了訴狀災,也就四五天的功夫,簽押房就高高摞起了兩摞半人高的待審卷宗,衙門八字牆前,一堆奇形怪狀的原告被告哭成一團,鬧成一團。


    李縣令對著這突如其來的訴狀災,以及衙門前的原告被告,目瞪口呆之後,忙了個四腳朝天。例行巡查,隻能先放一放了。


    這一陣子,郭勝再忙,也沒耽誤過李文嵐和李夏的功課,隻是,有時候在一大早,趕在陪李縣令處理公務前,有時候在晚上,巡查或是理完公務之後。


    最近幾天,天天陪著李縣令審案子,這上課,倒是正正常常的還在午後。


    趁著李文嵐背書,郭勝和李夏說起這發訴狀災的事兒。


    “這些卷宗,我仔細看過一遍了,還真算是縣尊接印之後,現生出來的事兒,審了這兩天,結了四樁案子,倒又新接了七件。”


    李夏手下一頓,抬頭看了眼郭勝。


    “前天,我就勸縣尊先緩一緩,這中間必有緣故。前天晚上,昨天白天,我出去打聽了下,也沒用我找人打聽,出了縣衙,就有人找我說話。”郭勝臉上眼裏,滿滿的都是不屑。瞄了眼李夏,接著道:“這話得蕩開一步說,這高郵縣,是車船水陸交會要地,號稱舟車之會……”


    李夏抬起頭,掃了眼郭勝,這些,可用不著他說。


    郭勝領會的極快,“是,這些姑娘自然知道,因為此,姑娘也知道,高郵一直算是軍家必爭之地,曆代都有重軍駐守。前朝一直是座軍鎮。因為這個,高郵一帶,各種原因流落出來的散兵遊勇,一直以來,十分眾多,聚眾為害,不是一年兩年了,連帶的,這高郵一帶,閑漢遊俠,無賴潑皮,成群結隊,成幫成團,為害鄉裏,也不是一年兩年了。”


    李夏放下筆,微微側頭,聽的十分專注。這些底層細務,她還真不怎麽知道。


    郭勝見她聽的專注,接著道:“如今這高郵縣城裏,把行,打行,訪行俱全……”


    “什麽是把行、打行和訪行?”李夏問了句。


    郭勝一個怔神,這幾乎是她頭一迴問什麽是什麽,她也有不懂的……


    “把行就是……那些無賴潑皮,也粗分行當,以訛詐誘騙為手段的,稱作把棍,聚在一起,就是把行,把行的手段,說起來就是兩條,拿鵝頭和討白債。鵝,以呆著稱,拿鵝頭,就是找呆子。打聽著哪個人要作奸犯科,都是小事,或是違了什麽禁令,就緊緊盯著,等到那人動手,或是犯了實證時,就幾個人湧出來,拿個正著,以告官威脅,訛詐錢財。”


    郭勝說的十分明白,李夏沒什麽表情的凝神聽著。


    “討白債就更可惡了,就是誘騙威逼有錢人,多半是商人,特別是來往高郵的行商,寫下欠條,再拿著欠條要帳討債。這一堆訴狀中,討白債的案子,就有十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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