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山三言兩語說了迴家的事,“……有兩件事,得請先生幫忙,一是鍾嬤嬤在外頭的那些事,得讓阿娘知道,您看,能不能讓吉大去尋趟洪嬤嬤,有什麽事,告訴洪嬤嬤,讓洪嬤嬤想辦法轉告阿娘,洪嬤嬤是信得過的。”


    秦先生連連點頭,“你放心。”


    “還一件,未雨綢繆,得給鍾嬤嬤找個讓人放心的地方,讓她安穩養老,得好好安置……”李文山話沒說完,就被秦先生打斷:“到這兒就可以了。”


    李文山怔了,秦先生神情嚴肅,“五郎前途無量,往後身邊屬官、幕僚、管事眾多,該怎麽吩咐屬下,從現在起,五郎就要多學著些。”頓了頓,秦先生垂下眼皮,“五郎自小成長在外,沒有長輩……恕在下直說,李家底蘊深厚,可五郎成長在外,受益不得。往後,這些禦下之道,五郎要留心習學。”


    李文山連連點頭,卻一肚皮納悶,他要學什麽?他讓他給鍾嬤嬤找個穩妥養老的地方,還能怎麽說?使個眼色?


    “五郎一定要正大光明,五郎本來就是個正大光明的人,別的,這會兒有我呢,以後,自然有別人,五郎放心。”


    李文山連連點頭,這迴不光一肚皮納悶,還頂上了滿頭霧水,這話,什麽意思?


    “還有件事,你昨天走得急,常平倉的事已經發動了,過幾天你還要再辛苦一趟,找機會點一點你阿爹,這是後手。”


    “好!”李文山這迴是真聽懂了,趕緊答應。


    ………………


    送走李文山,徐太太把洪嬤嬤叫進屋,關了門嘀咕了半天,洪嬤嬤出來,緊繃著臉,腳步卻輕快的仿佛隻用腳尖著地。


    李夏坐在廊下小凳子上,瞄著洪嬤嬤帶風的腳尖,再看了幾眼跟在後麵,沉著臉出來的阿娘,站起來,跟著洪嬤嬤往後院去。


    阿娘要動手了,她不能閑著,幫不上忙,也得看著。


    洪嬤嬤腳步生風的忙了大半天,剛從廚房出來,看門帶粗使的雜役老鄭頭在二門外頭衝她招手。


    洪嬤嬤緊幾步過去,老鄭頭往外頭指了指,“外頭一個漢子,找你好幾趟了,說是你老家來的。”


    洪嬤嬤出了角門,正東張西望,靠牆角站著的吉大揚著手,一臉笑奔過來,“洪大嫂子,是我。”


    洪嬤嬤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一臉警覺的瞪著吉大,這人她不認識。


    “洪嬤嬤。”吉大瞄著四周無人,垂手陪笑道:“是五爺打發小的來尋您的,小的姓吉,賤名吉旺,和弟弟吉盛,被大老爺指過來侍候五爺,半個月前就從江寧過來了。今兒早上,五爺吩咐小的過來找您,五爺說他遠在杭城,諸事不便,外頭有什麽事兒,以後就給您稟報,聽您吩咐。”


    洪嬤嬤呆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五爺,是她家五哥兒,這大老爺,是大老爺,趕情五哥兒早就……


    “外頭有什麽事兒?”洪嬤嬤頓時有些緊張了,拿捏著問了句,她家五哥兒,好象比她想象的厲害多了……


    “借一步說話。”吉大不時瞄著角門裏,門兩邊他看不見,還是遠一點說話比較穩妥。


    洪嬤嬤跟著往前,站到離角門不遠,四下不靠的大樟樹下,吉大壓低聲音,“是鍾婆子的事,五爺早就吩咐小的們留意鍾婆子……”


    吉大將鍾嬤嬤在外結識了那個揚州迴來養老的娼妓當知己的事說了。


    “……五爺吩咐小的們盯緊,今天早飯後沒多大會兒,鍾婆子就從後衙出來,看樣子很不高興,轉到衙門前二道街,到老白家買了一斤羊雜,半斤豬頭肉,又到隔壁拎了兩瓶酒,就去了楊婆子家,直到一個時辰前,才從楊家出門迴來。”


    洪嬤嬤聽的有點傻怔,五哥兒已經做了這麽多事兒……


    吉大見洪嬤嬤一臉呆怔,隻好笑著多說幾句,“五爺從前讓盯著楊婆子那邊,是說鍾婆子和楊婆子都是揚州養瘦馬的出身,一見如故,說的都是知己話兒,也許能從楊婆子那裏,知道鍾婆子是怎麽想的,能探出一句兩句真心話。”


    洪嬤嬤聽到這裏,眼睛亮了。


    今天一早上,太太和她說了梧桐的事,最發愁的,就是怎麽跟老爺說,才能讓老爺相信這些話、這些事。


    這個楊婆子這裏,能不能想想辦法?


    “我先跟太太稟報一聲,看看太太是什麽意思,辛苦你了。”洪嬤嬤往袖子裏摸銀子。


    吉大是個機靈精明無比的,忙欠身笑道:“嬤嬤別客氣,小的們另有地方領用銀子,五爺吩咐過,洪嬤嬤這裏要用銀子,也隻管跟小的說一聲。”


    洪嬤嬤不摸了,“那我就不客氣了,銀子暫時不用,五哥兒給我留下不少,我要是有事,怎麽尋你?”


    “嬤嬤就到黃家老店尋吉大郎。”吉大答了,退後幾步,告辭走了。


    洪嬤嬤進了角門,找了個避人的牆角站了半天,粗粗理了理剛才的事,平和了氣息,才往裏進去。


    李夏站在花壇邊上,看著洪嬤嬤出去,又看著洪嬤嬤迴來,吉大到角門時,她就看到了,看洪嬤嬤的神情……應該很不錯。


    沒幾天就是月中,萬鬆書院逢十五初一各休一天,十四日晚上放了學,李文山和秦王等人揮手告辭,飛馬奔迴橫山縣。


    到家已經半夜了,李文山一肚皮話要跟李夏說,卻也隻能等明天了。


    大睜著眼躺在床上,李文山覺得這一夜,他肯定睡不著,明天有那麽多的事:一是常平倉,二是梧桐說的事,他告訴阿娘好幾天了,怎麽一點動靜也沒有?阿娘到底什麽意思?還有秦先生那些話,好象還有別的意思……


    好象就這三件事,李文山掐著手指頭又算了一遍,也就三件事,他怎麽覺得事多的簡直理不清一樣?


    李文山兩隻手一起撓頭,照阿夏的那些話,他以後位極人臣總是算得上的,那一天得理多少事兒?現在三件事他就亂了,他是怎麽位極人臣的?


    這事兒,有點兒想不通……


    李文山沒想多大會兒,就唿唿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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