皚白的雪,無休無止的落下,為山穀鋪上厚厚的一層白衣。


    身著黑色風衣的男子走在前頭,衣服被吹得簌簌作響,腳步在雪地上留下一個個腳印,風吹過後,立即被淹埋不見。


    男子的手中纏著一根麻繩,繩子的另一頭,是一名披著白色狐裘的女子,女子長發披落,額前貼著一張泛黃的符紙,將三分之一的臉掩蓋住,隻看得見那雙頰被凍得通紅通紅的,這個人看起來有些滑稽圍。


    女子的雙手,正被麻繩緊緊的綁著,手腕上的紅色印子隱約可見羿。


    “魏程徽,你混蛋,快放開我,你要帶我去哪裏!”


    魏程徽頭也未迴,用力拖著繩子往前走,“帶你去你該去的地方!”


    “我哪裏也不去,快放開我,我要迴去找嵐笙!”邵輕雙目圓瞪,眼底血絲浮現,氣喘籲籲的,腳步也踉蹌。


    記憶迴到七天前——


    陽光穿過窗戶,照落在滿是藥香的屋內,窗台的不知名花朵隨著輕風搖曳,打落一片斑駁零碎的影子。


    邵輕睜開眼睛,茫然的看著帳頂,耳邊有腳步聲傳來,隨後身側的被人被壓了下去。


    “你睡了半個多月。”


    邵輕扭頭看著上方冰冷的銀質麵具,對上那雙微暗的銀色眸子,聲音沙啞,“這裏,是哪裏?”


    “這裏是醫館,起來將藥喝下。”魏程徽將邵輕扶了起來,端著藥碗湊到邵輕嘴邊。邵輕甚至來不及拒絕,一碗藥幾乎是被魏程徽灌下去的。


    直至藥碗見了底,魏程徽才鬆開了邵輕,將碗隨手放到一邊。


    邵輕趴在床沿,咳嗽不止。


    許久,才緩過起來,惡狠狠的瞪向魏程徽,“你謀.殺啊!”


    魏程徽目光複雜,眼底盡是邵輕看不懂的的情緒,“你懷孕了,將近四個月。”


    邵輕一愣,麵色很平靜,似乎早就已經知道了。靜默了半響,微冷的眸光對上魏程徽的,淡淡道:“不要告訴他。”


    這個“他”,指的自然是夜嵐笙。


    “為何?”


    “若他知道了,一定會將我關起來。”夜嵐笙是怎樣的人,他究竟有多擔心自己,有多疼自己,邵輕是知道的。她還有事情要做,以夜嵐笙的性子,定然不會讓她再做任何事情,她不能因為孩子沒了自由。


    魏程徽神色不明的點了點頭,說:“好。”


    思緒迴籠,邵輕看著漫天的白雪,從頭冷到了腳底。她額頭上貼著的符紙,壓製住了她的靈力,而她的內力,也被魏程徽封住了,體內的血劍又呈現了休眠狀態,她現在這個樣子,有點武功底子的人就能將她打倒。


    不知道走了多久,邵輕累得氣喘籲籲,魏程徽終於停了下來,尋了個能遮擋風雪的地方坐了下來。


    “先吃些東西。”魏程徽從包袱裏拿出幹糧遞給邵輕,邵輕自然不會和自己的身子作對。一路上,魏程徽雖綁著她,可在飲食方麵,卻沒有虧待過她,還不算太無人性。


    吃飽喝足,邵輕靠在石壁上,瞪著魏程徽,“你究竟要帶我去哪裏,就算死你也得讓我死個明白吧!”


    魏程徽安靜得吃著手中的幹糧,一言不發。


    就在邵輕以為他不會開口時,卻聽他淡淡道:“去鏡台。”


    鏡台?邵輕愣住。


    魏程徽迴過頭看著邵輕,目光微閃,“去鏡台將你體內的血劍封印起來。”


    “魏程徽你瘋了!”邵輕罵道。他到底知不知道若是將她體內的血劍封印,不止她會死,就連魏程徽都要付出代價,畢竟血劍可不是什麽凡物,豈是隨隨便便就能夠封印起來的。


    魏程徽卻道:“是你瘋了,你可知你若在這樣下去,不止會害了你自己,還會害了嵐笙?”


    那夜的那一戰,他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夜嵐笙的靈力純度受到了影響,如若不然他不止是那個程度。或許夜嵐笙心知肚明卻不說,也不在意,可是他不能允許夜嵐笙有任何意外,至少在這六七年裏,他不能夠有任何意外。


    魏家的人是不會去去坐城主那個位置的,而夜家已經沒什麽人了,夜嵐笙出了意外,若魏月零不肯,不夜城變成了沒有領導人的城池,那時


    候會發生什麽事情,誰也說不準。


    邵輕咬了咬唇,“我不知道。”


    “你自然不會知道。”魏程徽淡淡道,“這種事情,嵐笙即便察覺到了,也不會與你說。”


    邵輕懊惱道,“若你不想我與嵐笙在一起,我離開他便是,我不會和你去鏡台,反正橫豎倒要死,我要將孩子生下來!”


    魏程徽眼底浮現薄怒,訴斥道:“你生下孩子一定會死,你若不去鏡台,血劍便取代你,成為另一個邵輕,到時候或許會造成天下大亂的局麵,這樣你也願看到?”


    “我不管,我就是要將孩子生下來,血劍如何,天下大亂與我何幹。”邵輕怒紅了雙目,“我不是蕭輕悅,沒有那麽寬闊的胸懷,我隻是邵輕,我隻為自己活,我要走什麽樣的路我自己選擇,你憑什麽幫我選!”


    “憑我是你唯一的親人!”魏程徽倏地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邵輕,銀色的瞳孔中閃動著怒火,“憑我們體內流淌著同樣的血液。”


    “滾!”邵輕扶著石壁站了起來,抬手將魏程徽臉上的麵具打掉,瞪著那張與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容顏,怒道:“一個數十年來從未來看過我一眼的哥哥,我不稀罕!”


    半年前的邵輕,是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自己竟然還有一個同母異父的哥哥,若非步離給她的那個錦囊,那裏麵邵芸親筆寫的信,她估計一輩子都不會知道。當年母親和步離之間的事情,邵輕略有耳聞,隻知道母親和步離相愛,邵遲卻不允許他們在一起,偏要母親嫁給她的父親。


    “你!”魏程徽怒不可揭,一拂袖,抑製住怒氣,背過身去不再看邵輕,咬牙道:“你若有本事,你便盡管逃,鏡台無論如何,你都要去!”


    邵輕深唿吸,努力平複怒氣,她不能生氣,會影響腹中的胎兒,“你盡管試試,嵐笙一定會找到我的。”


    罷,背過身去,兩人誰也不搭理誰。


    邵輕輕撫著微微隆起的腹部,唇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


    魏程徽迴過身來,恰好將這一抹笑收入視線中,眸光動了動。


    “你去哪裏?”邵輕聽到腳步聲,連忙迴過頭。


    魏程徽頭也不迴的擺了擺手,“在這裏呆著不要動。”


    邵輕看著魏程徽隱入夜色當中,不知道過了多久,抱了一堆幹柴迴來,用腳掃掉地下薄薄的雪,著手篝火。邵輕靜靜的看著魏程徽生好火,從包袱中從拿出一個鐵壺,用劍挑著壺把,擱置在火堆上方。


    很快的,一陣酒香撲鼻而來,邵輕這才知道,魏程徽在煮酒。


    邵輕瞅了瞅魏程徽放在地上的包袱,暗道明明包袱不大,沒想到裏麵卻有這麽多東西。


    “你能不能喝?”


    “能!”


    月色正好,在雪地中煮酒,酒不熏人,人能自醉。


    一.夜無話。


    第二日,邵輕是在魏程徽的背上醒來的。


    邵輕想掙紮,卻發現被點了穴道,動彈不了,“將我穴道解開,我自己可以。”


    魏程徽已然沒有了昨夜的激動,情緒恢複了淡然,亦沒有再將麵具戴上,“若不想累得半路流產,乖乖呆著不要動。”


    邵輕一滯,忍著沒有迴嘴。這人的嘴巴可不是一般的狠毒,竟然咒她流產,最好別落她手裏,她一定會弄死他!


    茫茫雪穀之中,除了風聲,便隻有腳踩著雪地上的聲音。


    良久,邵輕悶悶道:“不要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你最好別給我逃跑的機會,不然我一定會卸了你的雙手。”


    “無所謂。”魏程徽淡淡道,語氣平穩,分不清是不在意邵輕逃跑,還是不在意邵輕會砍了他的雙手,又或是什麽都無所謂。


    魏程徽的身上很暖,邵輕懶懶的將下巴擱在魏程徽的肩膀上,側頭看著這張與自己極其相似的臉,隱約明白為何魏程徽總是將自己的真是麵容隱藏起來了。


    實在是太相似了,看著他,就有一種照鏡子的感覺。


    整體上,兩人的麵容區別在於魏程徽的比較英氣,而她,多了一份女子與生俱來的柔和。


    “嵐笙可知道?”邵輕突然問道。


    魏程徽


    一愣,旋即明白過來邵輕是在問他,夜嵐笙知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知道。”


    “什麽時候知道的?”邵輕有些不是滋味,聽魏程徽的語氣,夜嵐笙似乎很早之前就知道了,隻是一直沒有告訴自己。說好了要對彼此坦誠,卻沒想,兩人都還有著未能坦白的秘密。


    魏程徽默了默,道:“當年他下山之後。”


    邵輕也沉默了,她不難猜到,從小與魏程徽一起長大的夜嵐笙,對魏程徽的麵容熟悉之極,卻不想有一天會遇見一個與魏程徽生得極為相似的自己,按照夜嵐笙的性子,定然是起了疑心。如今邵輕才想起了,當年夜嵐笙初見自己時,那滿臉的驚訝是為何。


    “嵐笙迴來後,特地去查了你母親,隨後又從我父親那裏得到了肯定,”魏程徽微微仰頭,聲音很輕,“我亦是那個時候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妹妹。我自小便沒有母親,看見別的孩子父母恩愛的情形,便會問我的父親,我為何沒有母親。我很清楚的記得,每迴提起母親時父親臉上複雜的表情,似乎連目光都便得悲戚,久而久之我便沒有再問。”


    邵輕靜靜的聽著,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緒。


    “得知邵芸是我的母親之後,我曾有段時間嫉妒過你。”魏程徽自嘲的笑道,“我不明白她為何要拋棄我,選擇給你一個完整的家。”


    邵輕冷笑,“不要開玩笑了,這樣的家我寧可不要。”


    魏程徽的背脊僵了僵。


    邵輕垂下眼簾,淡淡道:“打從懂事開始,我便知道母親不喜我,無論我做的多好,她都未給過我一個笑容,哪怕是一個不帶冰冷的表情都沒有。後來我才知道,她不愛我的父親,所以她也不愛我。”


    吸了吸鼻子,眼中無淚,隻是紅了眼眶,“唯一的一次,她帶我去逐星派,指著那個努力練習劍術的小男孩,讓我叫他哥哥,那是她第一次對我笑,很諷刺吧。”


    上代人的錯,總要讓無辜的後輩來承受。


    “她,”魏程徽抿了抿,“究竟是怎麽死的。”


    “被一群男人輪了個遍,受.辱自.殺!”邵輕聲音冰冷,卻不難聽出一絲痛意。


    魏程徽停下了腳步,保持著同一個姿勢,久久沒有動。


    風雪落下,幾乎要將兩人覆蓋住。


    良久,才聽魏程徽嘶啞著聲音,道:“蕭重燕做的?”


    “蕭重燕的母親是徐家的人,徐家是柔族中的一個旁支,雖有特殊能力卻威力不大,當年我父親聽從邵遲的話休了蕭重燕的母親而娶邵芸,蕭重燕的母親不甘心,獨身一人從徐家逃出來想找我的父親,不想半路遇到了土.匪,受辱而死。”


    後麵不難猜測出,蕭重燕認定是邵芸害死了她的母親,所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這件事當年知道的人都已經被蕭玉和邵遲滅了口,因而邵芸的死才會一度成為江湖中的一個謎團。


    世人都道鳳閣的曆任閣主除了蕭重燕外,死因全是迷,與邵輕而言,這不是什麽不可解的謎團,隻是見不得光罷了。


    鳳閣曆任閣主的死,永遠都是不為人知的秘密,就連蕭重燕呈現在眾人的死因,都是假的。


    “你為何會……”


    “當年我為了盡早得知嵐笙的下落,不分敵友胡亂救人,為鳳閣添了不少麻煩,而去因為我太過年輕,鳳閣眾人更加對我不滿,蕭重燕利用這一點,再設計我,讓我背負殺害同門和通敵的罪名,聯合鳳閣上下的人將我抓了,再曉以大義,讓大家同意以我肉身去祭鑄劍池的血劍。”邵輕冷笑,“邵遲本打算讓蕭重燕去祭劍,不想被蕭重燕擺了一道,想來這些年蕭重燕也不好過。”


    “我被丟下鑄劍池祭劍後,蕭叢月有意放我走,邵遲不敢動蕭叢月,想必是拿了蕭重燕腹中的孩子來開了刀。”想到蕭重燕死了,邵輕說不清是什麽滋味,沒有料想中的暢快和解脫,隻覺得世事難料,“說到底蕭重燕也是個可憐人,隻可惜一再惹了不該惹的人。”


    魏程徽又問:“你父親是如何死的?”


    “癡劍成瘋,自己跳進了鑄劍池。”邵輕一字一頓道。


    魏程徽歎了一口氣,越發肯定不能放任血劍現世,一柄血劍已經害死了不少人,無論如何他都要將它封印在鏡台。


    邵輕半眯著眼睛,寒聲道:“我為你解了惑,你是不是該迴報我?”


    “你要我如何迴報你?”


    “帶我去龍門。”


    “不可能。”


    邵輕努力,張嘴就往魏程徽的肩頭上狠狠的咬了下來。魏程徽隻是身子顫了顫,並沒有阻止。


    魏程徽有些無奈的問道:“你去龍門中做什麽,比忘了你是怎麽出來的。”


    迴去便等於自投羅網,去送死。


    邵輕這才鬆了口,“我想到對付邵遲的辦法了。”


    “什麽辦法?”魏程徽突然想起了什麽,“你去封印之地,看到了什麽?”


    “你猜。”


    “我不猜。”


    “混蛋!”


    魏程徽沒有接話,兩人再度沉默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魏程徽突然停下了腳步,麵色一凝,扭頭往來時的方向跑。邵輕被魏程徽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腦袋有點兒暈,罵道:“你又在發什麽瘋!”


    “前麵有人!”


    邵輕一愣,“誰!”


    隻見白光一閃,兩道人影出現在魏程徽麵前,擋住了魏程徽的去路。


    魏程徽堪堪停下腳步,警惕的看著來人,將邵輕放下,手法極快的在她身上點了幾下,取代她額頭上的符咒。


    “你們兩個,打算去哪裏?”


    清冷熟悉的聲音傳入兩人耳中,兩人齊齊一顫,倒退了兩步。


    邵輕突然伸手,抓住了魏程徽的袖子,半眯著眼睛看向幾丈外的兩名女子。


    緋衣女子整好以暇的抬了抬袖,不掩眼中的惡意,冷笑道:“邵輕,許久不見啊,竟然逃到這裏來了,真是讓我們好找。”


    “你們怎會在一起?”邵輕眼中冷光乍現,緊鎖著薄姬。


    薄姬勾唇,笑得意味不明,“有相同的目的,自然是在一起。”


    魏程徽凝著臉,警惕的盯著邵遲,沒有說話。


    邵遲清冷的目光停落在邵輕和和魏程徽的臉上,忽然勾唇一笑,“果真如此……真是相似啊。”


    薄姬上下打量了魏程徽一眼,“你是鬼刹?沒想到你竟是逐星派的那個大弟子,你究竟還有多少個身份?”


    “當日我便該殺了你!”邵輕眼底劃過一抹狠戾之色。


    “殺我?”薄姬似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般,“素來不染性命的蕭輕悅說要殺我,別開玩笑了,你連如此之恨的蕭重燕下不了殺手,更何況是我。”


    邵輕沉了臉。如今形勢對她與魏程徽極其不利,一個邵遲本就急難對付,還來了一個與自己有恩怨的薄姬,她因為懷孕的關係和血劍的原因,靈力衰弱了不少,照情況看來她和魏程徽完全是挨打的份兒。


    魏程徽顯然也沒想到邵遲會這麽快追過來,想脫身已然不可能,看來隻有打了。


    瞧著邵輕和魏程徽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薄姬忽然噗嗤一笑,道:“這麽緊張做什麽,我和邵前輩今日過來,可不是與你們打架的。”


    邵遲淡淡的瞥了薄姬一眼,視線再次落在邵輕和魏程徽身上,緩和了麵色,溫聲道:“悅兒,你若還想要你腹中的孩子,跟我迴去。”


    邵輕麵色一變,她竟然知道了!


    ————————6053————————


    【啦啦啦啦啦~~結局倒計時,阿輕腹中的孩子是留呢還是不留呢啊哈哈哈~~~~~邏輯已亂隻求完美完結,我愛所有支持正版閱讀的讀者,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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