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沒猜錯,當年林護法若是不死,你是打算讓他娶瀟瀟的吧。”


    林長老痛苦的閉了閉眼,點頭,“正是。”


    邵輕朝鑄劍宮大門走去,踏出大門之時,卻停下了腳步,沒有迴頭,淡聲問道:“如果林護法沒死,你當如何?燔”


    林長老愣了愣,旋即搖了搖頭,“不,他死了,是我親手將他安葬的。窠”


    “也對,當年他筋脈盡斷,怎麽可能沒死。”邵輕清淡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隻這一句之後,便沒有再說什麽,縱身躍上了井口。


    月上中空,本分不缺。


    邵輕斂了眸光,從袖中拿出瓷瓶,倒出一粒藥丸吞了下去,體內隱約開始翻湧的氣血才被壓製了下來。


    這些藥丸,薄魘加持了符咒,是用來克製縛魂子鈴的反噬的。瓶內如今隻剩三粒,也就是說她還能在外麵遊蕩三個月左右的時間。這段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要把想做的事情做完,也應該足夠了。


    邵輕和林長老從祠堂後院走迴來,便看見魏月零和夜瀾溪一人站在一個角落裏,魏月零麵對著牆壁生悶氣,夜瀾溪看著魏月零,氣嘟嘟的鼓著小臉,顯然也在生氣。


    邵輕轉過身,對林長老拱了拱手,道:“多謝林長老相助,他日有機會,在下一定會還閣下這份恩情。”


    林長老搖頭,“這是老夫應該的,邵姑娘不必言謝。”


    邵輕沒有再說什麽,衝那兩個孩子招手,“快過來,我們要走了。”


    兩個孩子生怕被落下,趕緊跑過去,一人拉住了邵輕的一隻手。


    “林長老,告辭。”邵輕對林長老點了點頭,頭也不迴的離開了。


    林長老看著邵輕的背影,重重的歎了一口氣,轉過身,仰頭望向屋頂,淡淡道:“人走了,你可以出來了。”


    話音一落,空無一人的屋梁上,突然顯現出一名男子。男子從屋梁上跳了下來,青色的衣擺在空中蕩出一個漂亮的弧度,隨後乖順的垂落。


    林長老淡淡的瞥了那男子一眼,濃眉皺起,“那兩個孩子都是夜家的?”


    蕭叢月搖了搖頭,“男娃娃是魏家那個長不大的小孩,至於那個小女孩,她這幾個月都在京淮府街頭賣花,城裏的人對她並不陌生。”隻是沒想到,她居然姓夜。


    想起了某個同樣擁有這個姓氏的男子,蕭叢月的臉色瞬間冷了下去。


    林長老目光緊盯著蕭叢月,冷聲問道:“你當初既然狠得下心來設計她,今日為何幫她?”


    “為何幫她……”蕭叢月低喃了一聲,背過身去,將半張臉隱在陰暗之處,“不管你信與不信,我從未想過害她。”


    林長老冷哼了一聲,深深的看了蕭叢月一眼,轉身走進了祠堂後院。


    蕭叢月走到大廳供奉的靈位前,望著那上麵供奉的三個靈牌,似在與它們說話,又似在自言自語,“她是我的唯一的師妹,亦是我的表妹,更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在乎的人,你們說,我又怎舍得害她呢。”


    有些事情是必然,而他不過是推波助瀾,讓事情發展得更快一些罷了,根本就與結局無關。


    蕭叢月看著最右邊的那張牌位,唇邊揚起一抹苦澀的笑,“舅舅,悅兒活過來了你應該很開心吧,可我不開心啊,悅兒她已經不要我了。”


    夜深人靜,街道上空無一人,連營業得最晚的客棧都打烊了。邵輕幽幽的歎了一口氣,隻好帶著兩人朝早前呆過一晚的破廟走去。


    “這兒有幹稻草,姐姐,我去給你鋪個床吧。”夜瀾溪自告奮勇的去收拾地上的幹稻草,魏月零扯了扯邵輕的袖子,邵輕立即低下頭來看他,魏月零不滿的瞪眼,“你蹲下來。”


    “事兒真多。”邵輕隻好蹲了下來,與魏月零平視,“好了,說吧。”


    “事兒真多。”邵輕隻好蹲了下來,與魏月零平視,“好了,說吧。”


    魏月零瞅了眼正忙得不亦樂乎的夜瀾溪,湊近邵輕耳邊,小聲道:“這個乞丐瘋了,她竟然說她叫夜瀾溪。這可是姓夜啊!依我看她腦子有點問題,不如等她睡著了,我們就跑?”


    “夜瀾溪?”邵輕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完全將魏月零後麵的話無視掉了,“這個名字不錯。”


    隨後衝


    魏月零瞪眼,“姓夜又怎麽了,就許你不夜城一家姓夜?”


    魏月零也瞪眼,“我說你這個女人,腦子真是越來越秀逗了。話說你與那老頭子進去那麽久做什麽?不行,我明日要告訴小嵐笙,你瞞著他和一個糟老頭子約……啊!你打我做什麽!”


    邵輕又往魏月零腦袋上敲了一下,“敲你是讓你清醒一點兒,省得一天到晚胡思亂想胡說八道。”


    “姐姐。”夜瀾溪小跑了迴來,討好的拉著邵輕的手,笑嘻嘻道:“鋪好了哦,姐姐快來休息吧。”


    魏月零伸腦袋看了眼夜瀾溪鋪好的幹稻草,一溜煙跑了過去,身子往後一倒躺了下來,擺了個大字型。


    邵輕嘴角輕抽,她都不知道,魏月零的臉皮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厚了。


    “啊。”夜瀾溪跑了過去,在魏月零身旁蹲了下來,伸著雙手使勁兒去推魏月零,“你讓讓啊,讓讓啊,姐姐和我都沒地方睡了。”


    “別吵。”魏月零一巴掌打開夜瀾溪的小手,夜瀾溪吃疼的收迴手,看著自己紅了一片的手背,唿唿了兩下,又去推魏月零,“你讓讓啊,快讓讓。”


    魏月零又往夜瀾溪的小手上用力拍了一下,小姑娘依舊隻是吹了兩下,便又繼續推,兩個小孩樂此不疲的重複著同樣的事情。


    “你快讓讓,姐姐要睡覺了。”


    “本宮偏不讓。”


    “你不讓我就咬你了。”


    “你咬啊,咬了我就更不讓了。”


    “那我不咬了,你快讓。”


    “本宮不讓。”


    ……


    邵輕站在一旁,雙手環胸,整好以暇的看著這兩人,挑了挑眉梢。她算是看出來了,魏月零這個傲嬌的小鬼竟然逗人家小姑娘,真不害臊,也不看看自己今年貴庚,真不要臉。


    “這麽晚了,看來隻好在這裏歇一晚了。”


    “裏麵是不是有人?”


    “深更半夜的這破地方能有什麽人,就算有,那正好,本姑娘的朱蛇花也餓了。”


    魏月零迅速捂住了夜瀾溪的嘴巴,下意識看向邵輕。邵輕搖了搖頭,啟唇用唇語道:“靜觀其變。”


    一男一女這時走了進來,看見邵輕幾人時,愣了一愣。女子勾唇一笑,絕美的小臉妖豔如花,“還真的有人啊。”


    魏月零緊緊的盯著女子的臉,眼底浮現厭惡之色。夜瀾溪拉下魏月零的手,瞪大了眼睛,喃喃道:“好漂亮的姐姐。”


    頓了頓,捏住鼻子,甕聲道:“不過好臭,”


    女子麵色一變,唇邊蕩起的笑變得的陰冷,正欲朝夜瀾溪走過去,男子拉住了她,淡淡道:“何需與一個孩子計較。”


    女子嗤笑,“喲,這也是你該說的話?可別忘了,你替我抓過的那些人。”


    男子沒有理會女子譏諷的話,目光落在邵輕的身上,眉頭擰起,“閣下是?”


    邵輕不動聲色的將魏月零和夜瀾溪擋在身後,悠然的抬了抬袖,冷笑道:“第三刹,這才半年不見,這麽快就將我忘了?”


    “邵輕?”第三刹瞳孔微縮,旋即警惕的看著邵輕,“你怎會在這裏,蕭重燕的大婚已經過去,龍門大會將近,你應在龍門了才對。”


    “第三刹你不也不是沒有迴龍門?”邵輕倒退了幾步,在幹稻草上坐了下來,目光從那女子的臉上掃過,淡淡道:“第三刹看來許久沒迴龍門,連龍門裏的事情都一概不知了。”


    “過幾天完成了任務我便會動身迴去。”第三刹蹙眉,“龍門裏究竟發生了何事?可大?”


    “鬼刹叛變,算不算得上是大事?”邵輕勾著唇,眼底盡是譏諷,“你與鬼刹同是二長老的人,鬼刹叛變了,那你……”


    第三刹打斷了邵輕的話,正色道:“我對龍門的忠心,天地可鑒!”


    “那這位是?”邵輕的目光落在第三刹身旁的女子身上,“姑娘好生麵熟。”


    女子目光詭異的打量了邵輕一眼,“你就是第三刹經常掛在嘴邊的邵輕?”


    第三刹輕咳一聲。女子瞥了他一眼,繼續道:“一直想與你見一麵,如今看來,你似乎與傳聞中不太一


    樣。”


    邵輕隻是挑眉,不說話。


    “既然是第三刹的老相識,那便算了吧。”女子深深的望了邵輕幾人一眼,尋了個月光照不到的角落盤腿坐了下來。


    第三刹看了邵輕一眼,沉吟片刻,尋了個離邵輕不遠不近的地方坐了下來,女子見此,冷笑道:“怎麽,怕我吃了邵公子不成?”


    第三刹:“……”他還真是怕她吃了邵輕。


    “阿輕,我冷。”魏月零爬了起來,整個人使勁兒的往邵輕的懷裏拱。魏月零並不是寒毒發作,隻是倒了夜裏畏冷罷了。邵輕趕緊將魏月零抱住,用體溫去溫暖他。


    夜瀾溪也爬了過來,摸了摸魏月零冰冷冷的小臉,問:“姐姐,他怎麽了,生病了嗎?”


    魏月零翻了翻白眼,罵道:“你才病了,你天天都病了。”


    “我沒有病,我身體很好,從來不生病的。”夜瀾溪一臉認真的說著,握住了魏月零的手,掌心湧出一道淺紫色的光芒,溫柔的湧入了魏月零的體內。


    邵輕麵色一變,還未來得及出聲,隻見眼前青光一閃,一抹身影出現在邵輕兩丈外,嗜血的目光緊盯著夜瀾溪,舔了舔唇瓣,“夜家的小娃子,一定會很補吧。”


    “芙兒,不可!”第三刹迅速拉住了女子的手臂。


    芙兒冷厲的目光射向第三刹,“怎麽,憑你也想阻止我?”


    第三刹麵色不變,寒聲道:“若你動了邵輕,我不敢保證龍門的那位,會如何處置你。”


    芙兒眼神微動,似有些猶豫了,隻是又很不甘,“我不動邵輕便是,隻是這個孩子,我要定了!”話罷,甩開了第三刹的手,緩步朝夜瀾溪逼近。


    第三刹看了眼邵輕,終還是沒有再出手阻止。隻要邵輕沒事,他們便不會受到懲罰,芙兒要這孩子,便隨她吧,橫豎不是龍門的人,殺了也不礙事。


    “出去不要說你是夜家的人,笨死了。”魏月零掙脫開夜瀾溪的手,從邵輕懷中站了起來,倏地望向芙兒,眼底冷光乍現,聲音森寒如來自煉獄,“就憑你,也想動本宮的人?”


    本宮?第三刹想到了什麽,麵色劇變,“你難道是,不夜城的那位殿下?”


    “你還算不錯,識得本宮。”魏月零冷笑,瞳孔中的黑霧散去,露出一雙異色的瞳孔,“不過你認識本宮也沒用,今日,你們還是要死。”


    第三刹驀地看向邵輕,冷聲質問:“邵輕,你明知我們龍門素來與不夜城之人不和,你竟敢與不夜城的人在一起!”


    邵輕無辜的攤了攤手,道:“鬼刹既能是不夜城的人,為不夜城做事,而我隻是與不夜城的人在一起罷了,這又能說明什麽?”


    “第三刹,不要與他們廢話了,快替我將這兩個小孩抓住吧,若我能吃下他們,我的大功必成!”芙兒大笑一聲,仿佛看到了自己將魏月零和夜瀾溪吃下腹的場景。


    魏月零嗤笑道:“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頂著別人的麵皮苟活,你到底是哪兒來的勇氣的膽量?”


    邵輕拍了拍嚇傻了的夜瀾溪的背,淡淡道:“反正不是我借個她的勇氣和膽量。”


    芙兒聽到“頂著別人的麵皮苟活”這句話時,臉色一白,渾身克製不住的顫抖了起來,銀牙緊咬著下唇,皮膚上開始出現猙獰的凸起,似有什麽要從裏麵破出。


    “好生邪惡的東西。”血劍察覺到了一樣,蘇醒過來。


    邵輕目光一厲,將魏月零和夜瀾溪推到了身後,“這個女人有些奇怪,當心些。”


    “姐姐,那個姐姐的身上長了好多花。”


    夜瀾溪話音一落,那隱藏在芙兒衣衫之下的東西順著袖口領子還有衣擺伸了出來,霎時間上百條藤蔓環繞在芙兒周圍,每一條藤蔓上,都盛開著一朵綠色的花朵,而每一朵,都如洗臉盆般大小,花心是紅色的,還長著血淋淋的牙齒。


    “啊,姐姐,我害怕。”夜瀾溪嚇得抱住了邵輕的腿,整個人躲在了邵輕的身後。


    魏月零厭惡的蹙起眉頭,“這些時日,怎麽本宮見著的東西一個比一個醜一個比一個惡心呢!”


    “不對。”邵輕搖頭,“那貓妖隻是漲了條尾巴又不喜歡穿衣服罷了,她生得可不惡心。”


    “白花花的一


    團肉,還不惡心!”魏月零哼了聲,周身氣場擴散開,抬手,掌心銀紫色的靈力凝聚,幻化成一條鞭子。


    第三刹眼底浮現恐懼,踉蹌著倒退了兩步。能以靈力化形做武器,那是靈力高深到了何種地步啊,這恐怕是他們尊主也做不到的事情吧。


    朱蛇花敏銳的察覺到了來自魏月零周身的壓迫,緩緩的停止了舞動,往芙兒身後縮了縮。芙兒也意識到自己遇到了對手,隻是開弓沒有迴頭箭,即便她收手了,也不見得他們會繞過她,那就隻有硬著頭皮上了。


    “你身上的這些花真讓本宮惡心。”魏月零甩動了一下手中長長的鞭子,雙腳懸空而起,下一瞬,長鞭如怒龍般卷襲而出,銀紫色的光芒閃過,芙兒身後數十條藤蔓上的花朵被打了下來。花朵落地,立刻化作了毒水,所蔓延之處,地上的草屑和碎木,無一例外的全都融化了。


    邵輕拉著夜瀾溪後退了幾步,沒有去插手魏月零和芙兒的對戰。第三刹退到門邊,深深的看了邵輕一眼,隻道了一句“龍門再見”,便迅速離去。


    “該死的第三刹,你竟敢丟下我。”芙兒被魏月零的鞭子抽的衣衫破爛,身上那些被打落花朵的藤蔓在空中瘋狂的扭動起來,而花朵尚在的,立即縮了迴去,一時間芙兒整個人被撐得鼓鼓的,肌膚上青筋乍現。


    魏月零朝芙兒身上甩了幾個鞭子,芙兒尖叫一聲,奄奄一息的躺倒在了地上。魏月零並沒有就此放過她,手中的鞭子往芙兒的脖子上一圈,用力一拽,芙兒瞪大了眼睛,徹底斷了氣。


    “不自量力。”魏月零握緊了鞭子,走到芙兒麵前蹲了下來,伸手一用力,撕開了芙兒臉上的人皮麵具,露出了一張清秀卻猙獰扭曲起來的臉。


    魏月零眼底浮上厭惡之色,收了鞭子迴到邵輕身邊,毀了那張人皮麵具,散了手中的鞭子,麵色一緩,得意洋洋道:“阿輕,我很厲害吧。”


    “你最厲害了。”迴答魏月零的,是臉上綻放出一個大大笑容的夜瀾溪。


    魏月零麵皮一僵,“誰問你了!”


    “好了,你們先別急著吵,這裏不安全,我們還是快走吧。”邵輕看了地上的芙兒一眼,摟著魏月零和夜瀾溪,快步離開。


    破廟內安靜了下來,毫無生氣。


    不知過了多久,一股冷風吹過,兩道身影出現在廟內。


    “這個女人死了,倒是提浪費的。帶迴去吧,看看能不能救。”


    “嗯。”


    天初初亮的時候,這個平素人影稀疏的破廟迎來了這兩日的第四波人,走在最前麵帶路的,正是去而複返的第三刹。


    “第三刹,你不是說芙兒在這裏嗎,人呢?”說話的人,正是與邵輕一同出了龍門後被夜嵐笙陰了一把的二長老,同行的還有薄姬。


    第三刹蹙眉,大步踏入廟中,將廟裏裏外外的翻了個遍,都沒有看到芙兒的蹤影,心中暗暗懷疑,是不是邵輕將她帶走了。隻是懷疑歸懷疑,第三刹沒有將邵輕說出來,隻是道:“可能被人帶走了吧。”


    “第三刹,你是如何看芙兒的?”二長老通紅了雙眼,冷聲質問,“她遇到了危險,你不與她共同退敵,跑出去做什麽?”


    第三刹低下頭,沒有出聲。


    薄姬冷冷的看了眼激動的二長老,唇邊勾起一抹譏諷的笑:“二長老,第三刹這麽做並沒有錯,若他不走,恐怕等你百年之後,連你寶貝女兒死了的消息都不會知道。況且,他的任務可不是幫你看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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