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城看著他的眼神,益發冰冷。


    一時間,靜默的房間裏,僅剩兩人隱忍的唿吸聲。


    迴憶是鬼,它總在暗處,伺機反撲。


    五年了,即使她荒誕的成為了良城,擺脫了過去一切的恩怨是非,遠離了他的生活,她還是會不斷的夢見他。


    前塵往事,借著夢境不斷重演。


    她也曾試過,放下一切,接受命運的安排。上天給了她全新的麵貌和身份,她何必糾纏在一個充滿痛苦和不堪的過去裏……她嚐試接受心理醫生的勸解,放下那些將她壓得幾乎窒息的過去。因為寂寞,她也吻過別人的唇,可是依然拔不掉心頭的那根刺償。


    他像一個幽靈,時常出來作祟。


    幾年的時間、空間裏,不論她怎麽努力、墮落或者麻痹自己,都無法忘記他。


    她恨他。


    可是,終究比不過對他的思念……


    顧磬簫微垂著頭,薄唇輕抿,仿佛和她一起墜入無窮無盡的迴憶漩渦裏麵。可是,不論迴憶多麽美好,他們始終要迴歸現實,除了往前,別無他選。


    “離開這裏吧,借助著良家的權勢,永遠不要再踏進這所城市。這裏,對你除了傷害以外,什麽都沒有,不要猶豫,沒什麽可留戀,也不要讓別人知道你就是梁城星。如果,你不想再以梁城星的方式死去的話……”顧磬簫忽然打破沉默。


    “我護不了你,五年前是,五年後也是。我知道自己是一個無能的人,不管我怎麽樣假裝強大,始終改變不了這個事實。所以,你恨我,都是應該的。”


    他放下酒杯站起身,背對著良城:“阿城,不管你信不信,這些年,我對你的心從來沒有變過。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放你離開。”


    良城看著顧磬簫孤寂蕭索的背影,一行清淚滑落臉頰。


    **


    顧磬簫看了眼腕表,黑燈瞎火的顧家老宅,有點兒像驚悚片裏麵荒廢的宅院。


    他沉了下眸,推門而入。


    顧夫人像是早就料到他的到來一般,原本應該早睡的人,出奇的還坐在客廳裏,隻開了一盞小燈。


    冰涼的大理石茶幾上,烹著一壺茶。


    顧磬簫短暫的愣了一下,走了過去。


    眼前的女人,麵色微嚴,唇輕輕抿著,目光淩厲,梳著一絲不苟的發髻,簡單素雅的簪子挽著,端莊優雅。一身素白的旗袍,更顯風韻。


    這是他的母親,商場上有名的鐵娘子。


    “媽。”顧磬簫輕喚了一聲。


    “嗯。”顧夫人淡淡的應了聲,取出兩個杯子,分別倒了茶。她把其中一杯茶推到茶幾對麵,招唿顧磬簫:“坐。”


    顧磬簫坐下,沒有碰那杯茶。


    他眨巴著眼睛,一直看著母親……


    顧夫人表情大定,她端起茶杯,小啜了一口,眉眼舒揚。好半響,她才緩緩將目光轉向顧磬簫,聲音溫淡的問:“怎麽這麽晚了,還過來?”


    “媽,您不喜歡阿城,對不對?”顧磬簫沒有囉嗦,單刀直入的問。


    顧夫人眼中掠過一絲不悅,雖然掩蓋得很好,但還是被顧磬簫捕捉到了。“沒有的事。”顧夫人淡哂。


    “您不止不喜歡她,還很討厭她。”顧磬簫苦笑了一下,“我一直以為,哪怕您不喜歡,終究有一天也會為了我,願意去發現她的美好,嚐試著接受她。可是,我錯了,錯得離譜……直到今晚,我才明白,有些事情,不管我怎麽努力,還是不能得到您的認可。”


    顧夫人抿唇不語。


    她知道,顧磬簫需要一場發泄。所以,今晚,她便允許他放肆一次。


    “可是媽,您知道嗎?她是這個世界上除了您以外,待我最純粹、最愛我的女人。在我不願意迴國的時候,是她跟我說您撐起整個顧家的辛苦,讓我不論如何也要理解您、體諒您。”顧磬簫看著顧夫人,笑容淒淒,“媽,您不喜歡她,同樣她也沒多喜歡您。可她卻願意為了我,含笑溫柔的包容了您對她的所有刁難,甚至學著去愛您。而讓她卑微至此的唯一理由,隻是因為她愛我……這樣一個善良美好的女子,您對她動手的時候,是否有過一絲猶豫?在您知道,我的孩子和她一同葬身火海的時候,是否,有過那麽一絲後悔?”


    顧夫人看著顧磬簫,眼睛睜大很大,有些不可置信又有著些許惱怒。她的胸口起伏著,纖瘦的身子有些發抖,她在極力的忍耐著。“我沒有想到,她竟然還能迴來……”顧夫人咬著牙說。


    顧磬簫苦笑:“您該慶幸,她還活著。不然,您的兒子,現在還是一個行屍走肉的活死人。”


    “您混蛋!”顧夫人突然沒了儀態,冷聲訓斥顧磬簫:“為了一個女人。顧磬簫,你對得顧家?”


    “這些年,我為顧家做的,難道還不夠嗎?”顧磬簫微微抬眸,深邃的瞳仁裏是毅然的決絕,“我今晚來找您,隻想求您一件事。”


    “什麽事?”顧夫人努力克製著,端莊的麵容上盡是冷然。


    “之前在紐約的事故,我不希望有第二次。”顧磬簫對著母親,微微笑了:“您不要妄圖再像當年一樣,這一次,我跟阿城的命是一起的”


    “你……”顧夫人氣得渾身發抖,發狠的瞪著顧磬簫,惱怒的罵道:“你當真是我的好兒子!”


    顧磬簫莞爾,閑閑的站了起來,大步流星的朝著大門走去。忽然,他停了下來,沒有轉身,背對著顧夫人:“阿城最後見的人,是大哥。對嗎?”


    看著顧磬簫決然的背影,毫無留戀的步履聲終於將顧夫人擊垮。她虛軟的坐在沙發上,閉上雙眼的同時落了淚……


    **


    梁恆倚在樹身上抽煙,看見不遠處的良城時,微愣了一下。


    看著良城站定在自己麵前,梁恆沉了下眸,聲音沙啞的問:“找我?”


    良城點頭,直入主題,“我想見趙諳諗。”


    “這混蛋人緣還蠻好的嘛!”梁恆彈掉煙灰,笑罵了句。看著良城平靜無波的麵容,心頭漾起一絲柔軟……很快,他斂了下眉,恢複昔日裏的刻板:“你來見他,顧磬簫知道嗎?”


    “他從不幹涉我的事情。”良城說。


    梁恆勾了下唇角,點頭,“隨我來。”


    良城看著梁恆從自己身旁經過,空氣中殘留著淡淡的煙草味,和她記憶裏的味道相融在一起。良城微微仰起頭,強行壓下眼中的酸澀。


    見良城久久不動,梁恆停下腳步迴望著她,蹙著眉問:“不走嗎?”


    良城聞言,連忙抬步跟了上去。


    ……


    梁恆看看始終平淡如水的良城,又看看另一方麵露微笑的趙諳諗,這兩人的對峙,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別太久。”梁恆淡淡的叮囑良城一聲,目光深沉的警告了趙諳諗一眼,把空間留給了良城。


    看著梁恆離開,趙諳諗才收迴目光,望向良城,似笑非笑:“我以為,你不會來見我了呢。”


    “你以為?”良城挑起遠山眉,目光微涼的看著他,“大先生,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被你掌控,照著你所想的方向發展。”


    趙諳諗不以為然的點頭,攤手做出一個無奈的表情:“被捉的那一天,我就明白了。可是,好像已經太遲了……”


    良城看著他,無奈一聲歎息:“你做的那些事情,難道就沒有一絲悔悟嗎?”


    “悔悟什麽?”趙諳諗勾起一邊嘴角,雙手撐在桌麵上,“商場如戰場,這種結局,早晚的事情而已。”


    “顧磬銘呢?你們曾經是最好的朋友。”


    “朋友?”趙諳諗嗬一聲笑了起來,眼角的法令紋盡顯,“良城,我跟顧磬銘是朋友沒錯,可他也確實是我最大的敵人。包括後來交好的顧磬簫慕思賢一行人,我和他們是朋友,卻也是相互算計的敵人。”他雙手撐在桌麵上,笑意更深:“還有,顧磬銘不是墜樓死的,他跟你一樣,死在看守所的那場大火裏麵。”


    良城睜大著眼瞳,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趙諳諗早已料到良城的反應,看著她的眼神裏,除了嘲諷,還帶著一絲憐憫,“講真的,比起顧磬簫,我更欣賞顧磬銘。起碼,他有陪你赴死的勇氣。這點,不論何時,顧磬簫都做不到。”


    **


    是的,你們應該能猜到結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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