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大火燒死嗎?”


    所謂的,那個女人的下場。阿城目光死死盯著辦公室大門,眼前一片白晃晃的。雙手發狠的攥緊白瓷咖啡杯,用力的咬住牙關,遠山眉忍耐到了極限。


    距離yarns離開已經有一段時間,可是,她還沒有從她那番話裏迴過神來.....那個人。阿城忽然眯起雙眸。


    yarns的這番話,讓阿城更加確定了對顧磬簫的心思。當年,b市西城看守所,由大爆炸引發的大火......


    嘭!!!忽然,她捏手裏的咖啡杯用力甩了出去。碎裂,發出尖銳的聲音。如同,當年玻璃震碎時一般窠。


    明媚的眸子填滿恨意。


    阿城走了過去,緩緩蹲下身子,撿起一塊玻璃碎片,攥在掌心,猛然用力......殷紅的血液順著掌紋流了下來,掉進乳白色的羊毛地毯裏,灼目非常旆。


    可盡管,她卻沒有感覺到疼痛。一點兒,也沒有。胸口像是被什麽塞住了,緊緊的繃著,連唿吸都有些困難。阿城壓低著臉,小聲的喘息.......


    “阿城,你做什麽?”


    江靜拿了備用鑰匙,開了鎖進來,看見阿城蹲在地上,手裏緊握著瓷白瓷碎片,鮮血不斷的淌出.......她尖叫,連忙上前,拿出手絹裹住她受傷的手。


    “你瘋了!”見她嘴角淌著笑意,江靜大口喘著氣,渾身發抖。責備的話,脫口而出。捧在手心嗬護多年的寶貝,這樣子糟踐自己。江靜,見不得,也不允許。


    可是,這樣的阿城,看得她心顫抖、害怕.......


    “江靜,b市,我自己去就好。”兀然,阿城問非所答的說道。


    牧寧說,她優柔寡斷。所以,才安排江靜到她身邊。過去的五年,工作困難,生活瑣碎,件件周全,無微不至。


    甚至,比起她的父母親人,更要照顧得細心。所以,當知道她是牧寧的人時,並沒有想象中的憤怒。或者,她心裏早已知曉,隻是不願意拆台罷了。


    趙君約說,梁城星是顧磬簫收在心尖的人兒,經年不忘。那麽,她良城,就要將這個心尖寵,狠狠地剜去......


    她倒是要看看,這個冷酷無情的男人,到底有沒有心?


    江靜眼裏起了淚,貝齒緊緊咬住唇瓣:“如果你氣我隱瞞身份欺騙了你,大可以打我罵我。但是,別用這樣的方式,對待自己。”說著,蠻力拉著她起身。伏到她耳畔,又說:“阿城,既然活了下來,更要好好珍惜才是!”


    “親者痛,仇者快。那個人讓你痛苦一分,你應該十倍奉還給他才是。而不是這樣作踐自己,中了他人的意?”


    阿城漸漸恢複了臉色,凝眸。


    是呢,這麽多年,她活在梁城星的痛苦之中。而那個人,與別的女人高調秀恩愛。立一座墓碑,傳幾句流言,成就了他深情不移的形象......可是,憑什麽,隻叫她一個人承受那些痛?


    那麽痛,那麽刻骨,她真的,撐不住了......


    “江靜,你放心。我以後,不會再做蠢事了。”好半響,她沉聲,啞啞地說道。


    “這樣,最好!”


    江靜雙手撫過她的發,捧著她慘白的臉頰。聲音顫抖,心疼。又似乎,真的被她嚇到了......“阿城,我真的,沒有做過傷害你的事情。”末了,她重重複複的輕喃。


    聞言,阿城抬眸,望著江靜。終究,隻是沉默。


    “對了w讓你準備準備,先過去斯爾頓莊園,觀看下午的馬球比賽。”江靜找來藥箱,幫她包紮好傷口,望著她,欲言又止。


    “嗯。”阿城扶著手,剛才用酒精清洗傷口時,鑽骨的疼。轉念,她冷笑。比起當年,火焰貼在肌膚的燒灼。如今,這點痛,算什麽?


    “那......我先走了。”江靜拿起藥箱,深知阿城的脾氣。如今的自己,還是少出現在她麵前為妙。等她哪天,消了氣,也就好了。


    這是,牧寧告訴她的。但是,隻是從前......


    “我母親,會出席今晚的發布會嗎?”忽然,阿城背對著她,突兀地問道。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溫度,完全,不似平日裏的良城。


    江靜握住門把,臉色滯了滯,血色盡失。“他,沒有同我講。”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說。


    阿城聞言,將頭靠在椅子上,緩緩閉上了眼皮。


    “你走吧。”良久,她輕聲說。


    哢嚓,門被關上的聲音。阿城睜開雙眼,目光落在窗外,斑駁的陽光。霧城倫敦十分難得的,好天氣!


    換做從前,她定會跑到落地玻璃窗前,玩心大起的在玻璃上,繪畫出形形色色的動物肖像。可而今,完全沒有了心思。


    曾經,被視作最親密的港灣,她無助時能夠汲取溫暖的地方。如今,也要離開了。或者,從很久以前,就注定了她的孤獨寂寞......


    她拿起手機,撥通了電話。


    “叫她消失!從此。”


    說完,不等牧寧迴複,直接收了線。


    江靜說,她沒有做過傷害她的事。可是,又是她一步一步,將她推倒了如今的境地?除了一條路走到底之外,她別無選擇。


    剛才,江靜小心翼翼的模樣。看得出來,她很想留在牧寧身邊。可是......漫漫怎麽辦?


    思及至此,阿城終究還是,狠下了心腸。


    顧磬簫坐在車廂,目光落在窗外,絢爛明媚的陽光。(.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今天,是他到倫敦兩個月裏,天氣最好的一天。


    蔥白的指攥了攥身旁,拐杖的水晶柄首。目光深邃幽暗......“阿修,你之前提到,趙諳諗也出席今天的活動?”忽然,顧磬簫沉聲問道。


    “是的,小溫說是昨天晚上到倫敦的。本來想約您見麵,隻是您臨時去了ein總部.......”高修微低著頭,恭敬的迴話。


    顧磬簫聞言,微微點頭。昨天,他確實臨時決定去了ein,不過大部分的時間,都跟良城在一起。


    “趙君約呢?”少頃,他又問。


    相比起趙諳諗,顧磬簫更加關心趙君約的動向。自從,那一夜他看見自己帶走良城之後,便再也沒有聯係過。興許,在惱他‘橫刀奪愛’,但是,不論是什麽,統統,他都無心理會。


    無聲的,彼此達成一致的默契。


    顧磬簫想了想,也對。不見麵也好,避免尷尬。他承認,那天晚上,他是故意拉良城上車的.......潛意識,他並不想退讓,甚至不想趙君約再跟良城有過多的糾纏。每每趙君約追求她的那五年,跟著她遍布世界的腳步,他心裏一股說不上來的滋味......


    哪怕,那個人是他至交的兄弟。


    在醫院裏,輕輕笑得極其諷刺,她問:他們是要上演兄弟反目成仇的戲碼?


    當時他理智的迴答不會。


    但想起那晚自己的行為,顧磬簫知道。若然真的有那一刻,他的選擇,一定會是阿城.......


    “有受邀。不過,他清早就去了唐人街。”好半響,見顧磬簫迴過神,淩厲的眸子望向自己,高修才訕訕的開口。


    顧磬簫把玩著拐杖,眉輕輕一佻:“去見二太太?”


    “是的。”


    聞言,顧磬簫點點頭,沒有說話。


    趙君約的爺爺少年風流,年輕時,家裏有了位正房太太,而在外麵,又另外養了一位,人稱二太太。


    那位二太太,就是趙君約的祖母;原名喚蔣以梅,係出名門,年輕時是出了名鐵娘子,時常跟著趙老爺子談生意,手腕了得!在趙老爺子過世後,更是掌握了起整個趙氏。


    直到,趙諳諗從紐約學成歸國,才正式放了權。


    按說,如今趙家的成就,有半壁江山市她打下來的。隻是,前幾年不知什麽緣故,她忽然搬出趙家大宅,定居到倫敦唐人街,開了一家雜物小店。


    任憑趙家怎麽勸,始終不肯再迴國......


    良久,顧磬簫深歎一聲,眸子又轉向窗外。已經出了市區,沒有了古老磅礴的哥特式建築。遼闊的田野,有些荒蕪,視線卻一下子變得開闊......他按下車窗,冷風灌了進來。


    霎時,清醒了幾分。


    日中時分,唐人街已經熱鬧非凡,人-流嘈雜。街麵和沿路的半空,掛滿了紅彤彤的燈籠,豔麗妖嬈。形態各異的福字,不苟的端正,狂舞的草書......傳統之中又融入了些許洋派風格。


    瞭眼望去,傳統的春節將至,四處洋溢著濃厚的喜慶氣息。


    趙君約在牌坊外麵下了車,沿路走了進來,風光大片。良久,他停在石墩前。石墩對麵,是一家雜貨小鋪。一抹瘦弱蹣跚的身影,手裏端著細繩編製的摞子,堆積出來的,是密密麻麻的手工製品。


    遠遠的,老婦人麵容含笑,時不時有路人經過,與她打招唿。她笑笑,寒暄兩句,很溫柔的b市小腔調。


    趙君約遠遠的聽著,有些恍然,仿佛隔了一個世紀之久。那樣的漫長,那樣的遙遠......


    眼前,古色春香的江南小築。恍惚間,仿佛迴到多年前。那時候,他們還住在東郊胡同老宅子裏。夏天,她總喜歡坐在院子裏的荷花台旁邊,搖著蒲扇,滿臉慈笑。嘴裏,哼著細碎溫柔的小調。她說,那是爺爺愛聽的.......


    而他,窩在旁邊,貪睡不起。


    每一次,父親責備他碌碌無成,沒有半點上進心時。阿婆總在旁邊,布滿皺紋的手揉揉他的發端,微笑著說我們君約這樣很好!


    直到,父親退休,大哥從紐約學成歸國,接管趙氏。一夜之間,傾覆所有美好。


    那一天,父親往家裏領來了一對母女,他多了一個媽媽還有妹妹。後來,阿婆無故搬出老宅,他被送出國念書.......


    “老板娘,給我你們這裏最好最美最絢爛的煙花。要很多,很浪漫的那一種......”他緩步走了過去,停在老婦人身後。眉目含笑,衝著她的背影,大聲的喊道。微微顫抖的聲音,喜悅又夾帶著些許小心翼翼。


    聞聲,將以梅不可置信的皺了皺眉,捧住摞子的手不住的發抖。她緩緩的轉過身,端了端老花鏡,雙眼眯成一條線。


    趙君約雙手插著風衣口袋,挺立不動,勾唇微笑,任由著她端睨打量著自己。


    “混賬小子,誰準許你來的?”


    良久,老太太反應過來,尖了嗓子,中氣十足地罵道。


    “嘖嘖,這老太太,好些年沒見,還是這樣兇巴巴的!”趙君約恍若未聞,三兩步走到她麵前,有力的手臂擁住蔣以梅瘦如柴骨的身子,眸裏染了複雜。


    “啥?你剛剛說我啥來著?”蔣以梅偽怒,作勢要打他。


    “阿婆,我想你了。”未幾,在老太太再吼之前。他壓了嗓子,搶先了開口。聲音裏,有些不正常的沙啞。


    蔣以梅一聲深歎,發作不得。“那你也不該來......”良久,她輕輕的開口,聲音裏盡是無奈。卻,沒沒有推開他。


    趙君約黯然,沉默不語。以前他躲在對麵石墩後偷看,阿婆不是不知道,隻是,默默看在眼裏,從來沒有揭穿過。


    或者,連她也沒有料想到,今天他會這樣明目張膽,罔顧那人立下的規矩,出現在這裏。


    可是,抱在懷裏的這位,是被他視作比親生父母還要重要的親人。哪怕,他們並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


    “我知道。”趙君約垂眸,淡淡的應了句。


    這些年,他每一次都是躲在對麵的石墩,偷偷的看著她。所以,幾年前趙家立下的那個規矩,他怎麽能不知道呢?


    一直以來,都在小心翼翼的遵循著.......


    “你這孩子......”蔣以梅抬手,輕輕撫過他的後背。擰深了眉,卻愣說不出半句責備的話。


    趙君約鬆開她,目光細細打量。仿佛,失去多年的珍寶,又重新迴到掌心。“阿婆,身體還好?”


    蔣以梅默然,點了點頭。“本來想,等我死了以後,才會再見你的。”沉默半響,蔣以梅轉身,將手裏的東西擱放在架子上,背對著趙君約,輕輕的說。


    聞言,趙君約心頭一緊。


    “阿婆,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什麽不能叫我知道?”他走上前,臉色益發沉重。這些年來,他百思不得其解。


    阿婆為什麽會那樣忽然搬出住了將近四十年的宅子,甚至還離開生活了大輩子的城市。


    他清楚的記得,小時候,阿婆總牽著他的手說,b市承存了她畢生所有的迴憶。失落的、痛苦的、美好的.......這裏,有她最愛的父母,也有最愛她的男人。所以,她會在老宅,耗到生命結束的那一天。


    可是,突然一日,她沒有一句話,就搬了出去,再也不肯踏進一步。那一天,他守在阿婆房門外,大哥從裏麵出來,從容淡定,信手掌握一切。


    “是不是大哥他......”


    “不是!”


    趙君約話還為說完,便被蔣以梅打斷。抬眸,老太太正瞪著他,咬牙切齒。趙君約默然,垂下頭沒有再繼續往下說。


    “當年發生什麽,不要去妄加揣測。你不用知道,也沒必要知道。好好兒做你的趙家二少爺,哪怕把“紈絝子弟”四個字坐實了,我都不願意讓你卷進這些肮髒的是非漩渦裏麵來.......”


    蔣以梅目光淩厲,一字一頓咬字清楚。話音剛落轉身進了屋,走了兩步,扭過頭來,望著站在原地不動的趙君約。“怎麽,還要我這老太婆攙你進來?”下一秒,又吼了句。


    趙君約應了句,連忙跑進店裏,跟著蔣以梅進了內室。雖然被老太太當街大吼,但看著她這樣精神奕奕。心中,甚為安慰。


    炕上,兩人盤腿端坐,熱茶白色的霧氣縈繞,形態萬千。趙君約微低著頭,看著瓷杯裏的茶,很淡很淡的綠色。抿著唇,不敢吭聲。


    他今天的行為,確實有些考慮不周.......


    “那個叫良城的女孩兒,我見過。確實,是個美人兒。”良久,蔣以梅飲了口茶,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悠悠的開口說。


    這些年,雖然她遠離國土;但是關於趙君約的點點滴滴,好的壞的,多少都會傳進她耳中。想著,蔣以梅心裏冷笑。


    那個人,還真是夠用心良苦的......


    聞言,趙君約猛然抬頭,滿目驚訝地望著蔣以梅,“阿婆,你......你怎麽會知道阿城?”隨即,想起這些年關於他的風言風語,俊彥染滿愧色,垂頭不語。


    “你那些事情,能瞞得過我?”蔣以梅輕哼一聲,端起茶杯飲茶。


    能夠讓她孫子背上“火山孝子”名號的女子,她總要知道,是否真像傳言中的那樣難堪,又是否真的配得上她的寶貝孫子.......總要,見過了,才作準。


    不過,那個良城,倒是個通透的女子。可惜......想著,蔣以梅心裏低歎一聲。


    “其實,她並不喜歡我。”躊躇半響,趙君約微低著頭,有些尷尬的說道。腦海裏,又浮現顧磬簫拉著她離開的畫麵。


    直到他們遠離消失的一刻,他還傻站在原地,震驚得久久不能迴神。五年以來,跟阿城相處的偶爾那麽幾次,他也覺得阿城跟過世的梁城星有幾分相似;她們都有著一雙清澈幹淨的眸子,舒揚秀氣的遠山眉;生活中,瑣碎的習慣也甚為相似......卻沒想到,顧磬簫竟然會同阿城一起。


    這一點,叫他措手不及。甚至,至今不知該如何麵對顧磬簫。


    蔣以梅靜靜地望著他,沉眸不語。


    “阿婆,你知道嗎?或者那就是傳言中的一見鍾情吧。在巴士上第一次看見她時,就記住了那一張容顏,傾國傾城,美得叫人窒息。第二次,在聖保羅教堂前,她架著畫板,專心致誌地給人畫像.......”


    趙君約笑得苦澀,修長的指撫了撫杯身雕畫的梅花紋印。緩緩地又說:“或者,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靜靜地坐在那裏,全神貫注認真的模樣,已經是一幅極美的畫!”


    那一次,阿城印象不深。可是,他記得,哪怕已經過去多年,他都能一筆一畫地在腦海裏勾勒出當時的畫麵。


    “君約啊,假如真不屬於你,執著也沒有用。”冗久,蔣以梅輕歎一聲,開口道。


    大約兩年前吧,倫敦也像今天這樣,難得的好天氣,陽光繁茂。良城也是坐在他現在的這個位置。


    她說,君約很善良且毫無心機。我很喜歡同他相處,無拘無束。不用時刻想著如何去算計別人,也不用擔心下一刻會失去什麽,更不用去憂愁,將來會得到什麽。


    可是,我不愛他。在我心裏有一座銅雀台,裏麵鎖住的未亡人,是我自己,不是別人。雖然,夢醒時,陳舊的傷口依然在痛.......


    蔣以梅當時沉默,銳利的眸子掃過她。那個女孩又說,她的世界,太肮髒,太複雜。她不想,也不希望,君約卷入其中。


    那種痛苦,那種仇恨,隻她一個人承受,便可。


    “大抵,是還沒有到死心的程度......”良久,趙君約幽沉地說道。或者,那一天,就在不久的將來。


    蔣以梅淡哂,沒什麽表情。布滿皺紋的手,凸出的血管洪壑一般,在她的手背,留下歲月的滄桑。


    “你大哥今天也在倫敦,晚上,去見一見吧。”過了一會兒,蔣以梅淡淡的開口。


    趙君約抬眸,對上老人銳利的眸子,沉默的點了點頭。


    隻是,心中仍存疑慮。老太太從不開口要求他些什麽。今兒,卻是開了這樣的口。隻是,大哥向來不喜歡他,見了麵也隻是淡淡的打聲招唿罷。


    想著,他端起茶杯,仰頭,一飲而盡,豪邁非常。隻是,早已冷卻的茶水,熨在胃裏,一股冰冷傳遍全身......


    斯爾頓莊園


    顧磬簫下車時,碰巧良城也剛到。他杵著拐杖,挺立不動。而她,剛從車上下來,輕巧如燕的身子倚在車前,手扶著車門,臉上洋溢著笑容。


    四目相撞,沉默無言。顧磬簫從容淡定,嘴角泛著笑意。而良城,冰冷沒有表情,臉色淡哂裝作不認識他。


    顧磬簫笑笑,並沒有介意。


    “chen-lia!”


    忽然,在她身後有人喊她。顧磬簫蹙眉,隻見,她眼波含笑,轉身上前與人行貼麵禮,操-著一口流利的英腔,軟軟糯糯。傳入耳中,甚是溫柔。


    一道熾熱的目光,迎麵而來,顧磬簫蹙眉抬頭。凝眸眼前,目光逐漸收緊。是寶格麗酒會上跟她一起的那個男人。剛從駕駛座上下來。


    隻是,那個人看向他的眼神,帶著敵意,有些輕蔑。很明顯,沒有半分修飾和偽裝。稍瞬,在良城看過來的時候,那人又衝著他,莞爾點頭。轉身臨別前,笑得別有深意。


    顧磬簫凝眸,也微笑的點頭。心裏,默默的記下了這個人。


    不與人為敵,是原則。五年前,他頂替過世的大哥接管顧氏,期間各種阻難,甚至包括了他的母親......那時,剛失去兒子的母親告訴他,想要找出真正殺害大哥的兇手還她清白。唯有打敗所有阻力,包括她,完全掌控顧氏。


    唯有這樣,才有資本跟那個人較量.....


    之後,他便逐漸斂起所有的年少輕狂,飛揚跋扈。遇人三分笑,溫潤有禮,低調神秘。於是,便有了後來“顧先生”這一個稱唿。


    坊間傳言,顧先生神秘低調。可是,唯有他知道,並不是這樣。他不想過分高調,將自己推上風口浪尖。還有就是,既然那個人都不在了,他的喜怒哀樂,已經無所謂了......


    “簡默,快點兒!”耳畔,響起她催促的聲音。那人笑笑,車子滴滴兩聲。快步跑到她身旁。手隨意的搭在她細腰之上,擁著她,並肩走進園子。


    “簡默?”


    顧磬簫低聲輕喃,除了酒會的那次,並沒有什麽過深的印象。目光落在她腰上的大手,淩厲而深邃。


    良久,他捏了捏拐杖,空餘的手插進大衣口袋。邁開步子,也跟著進了園子。


    高修跟在他身後,眉頭深鎖。剛才離開的那個女人,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熟悉。那種感覺,無法表達,很微妙,又很久違......


    剛進了莊園不久,顧磬簫便撇開高修,獨自一個人走到馬場附近。順著白色的圍欄,緩步前行。身旁,時不時鐵騎飛奔而過,灰塵滾滾......


    盡管,他並未介意。


    走過很長一段路,顧磬簫停在馬球場外,眺望前方,目光如炬。耳畔,喜悅的歡唿聲時不時傳來,他蹙眉而立,思緒有些恍惚。


    她的馬球打得極好!


    顧磬簫記得,在倫敦留學的第二年。立夏那天,烈日當前,正值炎熱,他跟慕思賢相約打馬球,結果,慕思賢把她也一並帶了過來。


    當時,他目光端睨著她。轉過臉,衝著慕思賢毫不客氣地說,這樣弱不禁風的丫頭,把她放在休息室,我還擔心會不會中暑暈倒呢。


    當時,她一臉通紅,像熟透的蘋果,水靈靈的眸子死瞪著他,倔強地咬住唇不說話。


    慕思賢當即跑過來打他,說顧磬簫你別瞧不起女人,尤其是長得漂亮的女人。


    他沒有多在意慕思賢的話,既然他都堅持了,也就沒有多管。反正,又不是同他一隊。


    比賽剛開始,他大吃一驚。馬背上的她,沒有半分嬌弱,英姿颯爽,遊刃有餘,每一杆球打得嫻熟漂亮。好幾次,在他恍惚之際,被她截了球......


    那天的馬球比賽,他吃了敗仗。有生以來,第一次輸給了一個女子。那是在熹園題字之後,第二次對她刮目相看......


    夕陽西下,眾人散開。他和她又塞了一場馬,沒有輸贏。之後,放任馬兒在旁邊吃草。兩人躺在草地上,都是紅臉人,喘著氣。


    他側過臉,望著她,半邊桃腮,汗珠流了下來,頭發濕噠噠的,卻叫他挪不開目光。


    喘息未定,她側過臉,望著他,眼波含笑。她說,我以為,上次熹園之後,你就不會再將我看做花瓶。


    他當時愣住,尷尬不知該如何作答。


    她問,顧先生,你們為什麽總這麽偏執的認為,女人長得漂亮就是花瓶了。那你們男人長得好看的呢,難不成也是虛有其表?


    那一天,他們在馬場待到很晚。夜幕降臨,繁星點點。她安靜,望著漫天星光沉默不語。而他,也望著天。心裏,泛起絲絲漣漪。


    忽然,身後傳來輕輕的腳步聲。顧磬簫蹙眉,收起思緒,轉過身。一道黑色筆直的身影跌入了他的視線.......


    顧磬簫凝眸,默然地望著眼前的男人,是簡默。想起剛才他和阿城的親密無間,顧磬簫迎風而立,薄唇輕抿,眸底略過一絲不悅。


    蔥白的指握住柄首,稍稍用力。


    簡默單手插著西褲口袋,搖著小碎步,走到顧磬簫麵前,與他兩步之隔。目光打量著他,眉目輕佻。


    少頃,他勾了勾唇角,笑得妖媚橫生,流光溢彩。他伸出右手,指節修長纖細,皮膚細膩滑嫩,一雙比女孩子還要美上幾分的手。


    不過,簡默不光擁有一雙惹人妒忌的巧手,還有一張極美的臉蛋,時常被人誤會。後來,不知道什麽人給他起了一個叫簡美人兒的外號。幾經流傳,被人叫開。


    簡默從最開始的黑臉生氣,到現在的麵無表情。這位年紀輕輕,便享譽世界的鑽石切割師。又因為華人的緣故,備受矚目。隻是,關於他的傳聞,多年以來,甚為難聽......吸-毒、濫-交、同-性-戀、未婚生子等等敏-感字眼,都是貼在他身上的標簽。


    顧磬簫凝眸,望著他,目光有些淩厲,帶著淡淡的疏離......


    “顧先生。”簡默走了過來,很是隨和,完全沒有了剛到莊園見麵時的尖銳,聲音柔柔的,淡然淺笑。


    “簡先生。”顧磬簫也隨和,臉上三分笑。也伸出手,輕輕握了握他的手,複而鬆開。他的指溫很淺,冰冰涼涼。這點,他同阿城,很像。


    簡默目光落在他身後,隔著好遠,零星的幾道身影,俊俏的容顏上染了幾分愧色。“真是抱歉,招唿不周。我們應該提前安排好人,給您領路才是。”


    顧磬簫莞爾,隻覺得他的那份愧疚有些虛偽不真實。他笑著別過目光,說:“不用麻煩,是我自己想隨便走走而已。”


    “您是我們的貴賓,哪能算麻煩。不過,既然遇到了,不如,我陪您走一程?”忽然,簡默提議道。


    “如果您不忙的話......”顧磬簫默然,沒有拒絕。


    “這是我的榮幸。”簡默彎腰,側過身,十分紳士地對顧磬簫做出請的姿勢。彎眉,目光似有若無地望向遠處的木屋園子,別有深意。


    兩個男人,一個俊朗剛毅,一個清雋溫和。同肩齊步,身形修長,背挺如楊,一個黑一個白,十分養眼。隻是,相比之下,簡默要比顧磬簫稍微纖瘦一些。


    “聽說,顧先生是阿城的相親對象?”忽然,簡默打破沉默,目光落在遠處,已經能聽見斷斷續續的鋼琴旋律,眸色,深沉了幾分。


    顧磬簫淡淡的點頭,說是。


    深邃的眸子,一尺清潭,望不見底。耳畔,斷斷續續的鋼琴旋律,隨著那一座木屋越來越近,顧磬簫已然猜到了簡默的目的。臉色依舊,不作聲的跟著他的腳步。


    簡默哈哈大笑,“到底是誰?竟然能夠請動那小姑奶奶去相親。”


    “是她母親同我母親之間的約定,不過,我們正式相親,是在寶格麗酒會的第二天。”過了一會兒,顧磬簫解釋道。


    “酒會的時候,你們已經一起跳過舞了.......”簡默輕咳一聲,想起那夜,被阿城狼狽地拖著離開。複而,臉上掠過一絲尷尬。


    “嗯,可惜,還沒有來得及告訴她,我就是她的相親對象。她就已經離開了......”


    “她說,闖大禍了。於是,硬拉著我跑掉的。”


    “........”


    顧磬簫想了想,確實是闖禍了。不過,並不是什麽十惡不赦的壞事。隻是,攪動了他平靜的心湖,又不負責的一走了之罷。


    斷斷續續的鋼琴旋律,益發清晰。不多時,他們來到木屋的院子外。白色的籬笆,綠藤交纏,五顏六色的花朵開得嬌豔燦爛,空氣也彌漫著清新的花香。


    忽然,一名女子急匆匆跑了過來,氣喘噓噓地對著簡默說:“簡w找你.....”yarns抬眸,當看見簡默身旁的顧磬簫時,瞬間淡薄了臉色。


    “顧先生,您看......”簡默臉色一沉,轉過臉望向顧磬簫,有些不好意思。


    “沒關係,您忙。”顧磬簫莞爾微笑,並未介懷。隻是,簡默身旁那個女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叫他一時疑慮。


    “那我們先走了。”簡默點頭,攜著yarns一並離開。


    顧磬簫望著他們漸行漸遠的背影,目光深邃......那個女人,並沒有什麽印象。


    “顧磬簫,我就知道你在這裏!”


    忽然,身後傳來男人豪邁爽朗的聲音,帶著一絲興奮的喜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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