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沒多久,木屋外進來了人,林若雲沒有迴頭看。柳逸陽將茶壺和兩隻碗放在案上,輕聲道:“今晚先這樣,明天我在旁邊再搭個木屋,你也好有個地方休息。”


    “他的脈象已平穩,可即便醒過來,恐怕也是廢人了。”林若雲的話語中帶著淡淡的憂傷,顯得有氣無力,“呂維在八人中,算資質好、悟性高的,元真也對他寄予厚望。可是他……”


    柳逸陽拎起茶壺,倒了半碗水,平靜的說道:“現在問這個問題不是時候,但我還是要問,你有什麽打算嗎?”


    “這個問題該由我來問!”林若雲慢慢轉過臉,“你,有何打算?”


    柳逸陽一笑,轉身走出了木屋,這裏雖然隻是個小山坡,但空氣和視野都是難得的好,更難得是今夜星辰滿布。深深的吸一口氣,不論春夏秋冬,夜晚總是有一絲微微的涼意。


    這一夜,在寂靜中悄然遠逝……


    第二天一早,窗子才透進蒙蒙光亮,林若雲就聽到外麵有木樁的聲音,叮叮當當的反複不休。昨晚,柳逸陽說要搭一間木屋,這聲音應該就是了。


    林若雲沒有出去,隻聽著外麵的聲音忽大忽小,忽遠忽近,就這樣一直持續到傍晚。忽然,門開了,柳逸陽在門口站了一下,撣了撣身上的灰塵,輕聲道:“都弄好了,你去休息一下吧,今晚我在這照看他,你放心好了。”


    “我一直在想,呂維為什麽要冒死擋劍?”林若雲好像在和柳逸陽說話,又好像和自己,或者是對呂維。但這些不重要,她隻是說給聽得到的人聽,“他是淩雲宗的弟子,是葛坤他們的師兄弟,他熟知天誅六合陣的威力……他昏迷前,對我說要小心……我,我是不是又害了一個人?為什麽,我身邊的人和我越近,下場就越慘?”


    “胡說!”柳逸陽猛地握緊了拳,皺了一下眉頭,“你又在胡思亂想了!既然他是淩雲宗的弟子,既然祁兄對他寄予厚望,以他平日對祁兄的敬重,對淩雲宗的敬重!那他做這些或許就是不想自己的師父痛心,不想師兄弟鑄成無可挽迴的大錯!”


    林若雲突然迴過頭,目光銳利的盯住他的眼睛,問道:“你是這樣想的?他是為了淩雲宗,為了元真?難道他死比我死要好?”


    柳逸陽忍了忍,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一肚子火,“去休息吧。(..tw無彈窗廣告)”


    “我不需要休息!”


    然而下一刻,林若雲卻突然倒在了他的懷裏,柳逸陽默默收迴懸在她胸口上方的手指,若不是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呂維身上,加上這幾日來巨大的精神衝擊,偷襲也不會這樣順利。


    她,確實需要休息一下了。


    柳逸陽抱起林若雲去了旁邊的木屋,裏麵也是同樣簡潔而單調的布置,唯一的區別是多了麵鏡子。


    她此刻神情安然,好像一個無憂無擾的少女,在她的夢中應該盡是美好與安逸,與現實的紛爭、使命毫不相幹。柳逸陽站在榻旁,靜靜凝視,隻有他自己最清楚,他是多麽希望這份安然能在林若雲的臉上多停留些時候。


    這一夜,出奇的安靜。


    清晨時,外麵突然有動靜,柳逸陽微微轉身,向窗口望了一眼,又迴到案邊坐下。


    雪鳶飛到榻旁,歪著腦袋看了看,可是林若雲沒有醒,雪鳶似乎很不解,跳到她枕邊,用那毛茸茸、圓滾滾的腦袋在她鬢邊蹭了蹭。


    林若雲忽然皺起了眉,睜開眼睛後也嚇了一跳,慌忙坐起身,這屋子……林若雲好像想起來,揉了揉有些發脹的額頭,問道:“你怎麽現在才來?”


    “本來我想看看葛坤他們會不會被祁元真趕下山,結果他們卻一直跪在乾元殿,似乎對呂維一事懊悔不已,玉莫秋都哭暈過去了。”


    林若雲冷著臉,看不出任何情緒的變化,隨即起身,出此門,入彼門,於案旁落座,“你走吧,這有我就夠了。”


    柳逸陽起初有些莫名,但很快他放棄了解疑,照她說的去做了。


    從這一刻起,林若雲不再主動和任何人說話,也很少離開這間屋子,滿心等待著呂維能醒過來,最好比自己預計的情況好一些,哪怕隻是好一些。柳逸陽知道自己頻繁的出現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似乎除了等待,也沒什麽好做的,這之後,他也很少上來。


    就這樣,一天天的期待,遙遙無期……


    三年,三年,又三年……


    春花秋落,冬雪夏雨,天地的變化,仿佛對於山坡上的小木屋來說,都是那樣微不足道。


    “姑娘,林姑娘,他醒了,呂維醒了!”


    林若雲正在外麵燒水,忽然聽到雪鳶在裏麵大叫。而此時,正有人朝山坡上走來,林若雲神色略有慌亂,隨即進了屋子。


    “呂維……”林若雲走到塌邊,看到他半睜著的眼睛,才小心翼翼的叫了他的名字,見他沒什麽反應,又道:“能聽到我說話嗎?呂維,是我,看得見我嗎?”


    過了好一會兒,呂維的眼睛眨了眨,眼珠稍稍向她轉來,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聲音。林若雲伸出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睡了太久太久,現在還不太適應,別著急,慢慢會好的。”


    林若雲雖然有些激動,但對於呂維的蘇醒卻沒有太大的歡喜,或許她等的就是這不知何時會來的一刻,現在隻不過時機到了。林若雲幫呂維掩了掩被角,輕聲道:“我去煎藥,一會兒就迴來。”


    不知道呂維有沒有聽明白,但他的眼睛卻一直看著林若雲身後的男人,而柳逸陽也同樣在看著他。待林若雲出門後,柳逸陽在旁邊坐了下來,鬆了口氣,說道:“你醒了,真是太好了!這些年,她非常擔心你,幾乎寸步不離的守著你。”


    呂維隻是眼睛動了動,身體其它地方還很僵硬,但他迴應柳逸陽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不多時,藥煎好了,柳逸陽扶著他慢慢坐起,發現他的骨骼倒不像想象中那樣僵硬,整整九個年頭,內腑心脈也被劍氣震裂,可現在他的骨骼竟還可以活動,太不可思議了!


    林若雲喂他喝下了整碗藥,他的脈象已經顯示無礙,人醒了就更加沒有問題了。柳逸陽幫他活動了下手腳,關節也恢複得很快,這些會不會都是因為地之靈氣的緣故呢?


    呂維剛剛醒來,林若雲擔心他會餓,便破天荒的九年來第一次煮了飯,雖然隻是一鍋粥。她剛出去一會兒,呂維便沙啞的開口道:“你們,你們救了我?我竟然沒死?這怎麽可能?”


    “的確不可思議!”柳逸陽隻能這般迴答,隨即陷入了沉默,片刻後又再次開口,“是你先救了雲兒,否則又怎會傷重至此,所以雲兒不惜一切的為你保命,而且這些年也是她照顧你,我並沒做什麽。”


    呂維凝視著這個男人,突然說道:“我當時是急了,其實就算我沒有衝上去,天誅六合陣也未必能傷到林姑娘吧?”


    “誰知道呢,反正都過去了。”柳逸陽輕輕一笑。


    “柳公子……”呂維猶豫了一下,又道:“其實,我去秋水鎮打聽過你的行蹤,本想讓你帶林姑娘離開,可惜沒有打聽到。”


    柳逸陽皺了皺眉頭,迴想起那天在秋水鎮,雪鳶突然出現,說雲兒有危險!那是去秋水鎮出診的第二天,想是與呂維找他的日子錯過了,可也是不幸中的萬幸,如果那天沒去秋水鎮,還不知會發生什麽可怕的事!


    呂維見他沉思就沒有出聲打擾,隻是之前的猜測在此時看來倒有幾分應驗了。從呂維醒來見到林若雲的那一刻,就發現她的眼中並沒有自己渴望看到的喜悅,更多的是鬆了口氣。照柳逸陽的話,自己應該沉睡了好多年,而這些年裏,他們隻是等待著,而非期待著。


    到現在,呂維都不清楚,當時是如何做了那個決定,隻是擋下那致命的一擊後,突然覺得輕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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