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飛雪連連,天色一直陰沉沉的。阿續看完書信,已經是滿麵淚水。蕭長卿病逝,於蕭家,又是一次致命的打擊。


    待蕭明庭迴來時,他滿麵疲憊,連脊背都有些微微弓著。阿續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猶豫了許久,隻默默地幫著他換掉衣服,擰了熱帕子擦臉。


    蕭明庭立在窗邊,盯著外邊的景色沉默不言,許久才道:“我都知道了,你不必說了。”語氣中是無限的悲傷與無奈。


    阿續怔了一下,擰帕子的水聲一停。她勉強開口勸道:“二老爺戎馬一生,如今去了,也……也算是不枉此生。”


    “世人要想不枉此生,該有多難。二叔前幾日便病的嚴重了,一直不肯告訴我們實情。如今人去了,才……一會我們便動身,迴去辦喪事,若是日夜兼程,大約七八日就迴去了。”蕭明庭感慨一句,壓低了嗓子輕咳幾聲:“我命人帶了些藥來,一會熬好了你也一同喝,徐州城內瘟疫厲害著呢!”


    “嗯。隻是不知道這瘟疫究竟是從哪裏來的?這樣兇猛?”阿續詫異道:“這左右的城池皆沒這麽嚴重啊?”


    “這瘟疫來的蹊蹺呢,就像是有人故意為之一樣。”


    “這?故意為之?”


    “徐州地處關鍵位置,但願是我想多了。”蕭明庭揉揉眉頭道:“準備一下,我們要趕路了。”


    當日,蕭明庭和蔣軼等人分別,提前踏上了歸途。


    白荷病尚未好,又經受了這些天的奔波,此時麵色蒼白,無力地躺在馬車上。


    “姨娘,這次迴去,我再也不要出來了。我爹娘老子叫我嫁誰都好,總之是不要再出來了。”白荷靠著阿續,有氣無力說道。


    阿續憐愛地撫摸著她的額頭:“你好好養病,迴去嫁人,時,我定給你找個如意的郎君。”


    白荷輕輕的笑了起來,臉上帶著一絲紅暈。早春的風冰冷刺骨,穿過馬車的門縫鑽了進來,阿續猛地哆嗦一下。


    ————————————


    榮熙二十一年,冬。


    “白荷她沒能活下來。”柳阿婆垂眸輕聲道:“我們沒走了幾日,便遇上了流匪。那幾年世道亂的很,什麽人都有。人窮了,大多都占山為寇,靠著搶奪為生。”


    “真的想不到,太昌年間竟然亂成這般。”沈釗感慨道。


    “一個王朝,從平庸到昌盛難,往往要幾代帝王勵精圖治才能有太平盛世。但走下坡路卻很容易,用不了幾年,若是遇到天災人禍,敗的就更快了。你想秦朝,不是一樣的道理嗎?”柳阿婆道:“就像徐州的那場瘟疫,便是人禍。當年北漠大亂之時,北漠王的長子措達木將軍僥幸存活,他臥薪嚐膽暗中招兵買培養勢力,又命人潛入大梁,趁亂製造瘟疫。”


    “母親,您是說那瘟疫是人為的?”王驍驚訝:“竟然是……敵人故意的?”


    “是。北漠與大梁一戰大敗後,大梁國泰民安軍事力量雄厚,一時間北漠不敢再犯,也無力再犯,故蕭家軍調迴金陵,唯留當地軍防守城。不想不到十年,兩國情況調轉,彼強我弱,這才有了後來的第二次戰役。”


    沈釗點頭:“這些書上均有記載,大約是太昌四十二年左右,便有了第二次戰役的苗頭。”


    “沈公子說的不錯。其實那幾年,先帝與朝臣也試圖力挽狂瀾,可惜收效甚微。待蕭家子弟守孝結束,便派他們去撫川鎮守邊疆了。那幾年,倒也算太平。一同去的,還有嚴國忠將軍,胡岩將軍。那時他們都隻是兵將,如今,若我沒猜錯,他們應該都身居高位了。”柳阿婆語氣溫和,中氣十足的推測著。


    “阿婆您說的不錯,嚴國忠將軍就是當今皇後娘娘的父親,胡岩將軍,是惠妃娘娘的兄長。”沈釗道。


    “果然如此。”柳阿婆一副我早料到的模樣,輕輕笑了起來。


    小小的沈家莊依舊是那樣平靜安寧,隻是遠在千裏之外的金陵卻沒有那麽平靜。


    大獄內,皇後的父親嚴國忠老將軍將手中的一團布塞給獄卒,上麵有斑斑點點的血跡。他小聲懇切道:“把這個交到皇後手裏,切記,轉告皇後不可著急,不必為我求情!就說,她父親死有餘辜,讓她一定保重自己!”


    獄卒點頭離開,唯剩下一片死寂。薄涼的月光透過小小的通風口撒了進來,


    嚴國忠大笑三聲,歎道:“錯!錯!錯!一步錯,步步錯!高洵,你比蕭明庭,終究是比不上,老夫當年看走眼了,才扶持你這麽個不是人的東西!老夫的報應老夫認了!你的報應也不遠了!”


    外頭年輕的獄卒低聲咒罵:“這個老東西瘋了不成?還敢直唿皇上名諱!瞎說些什麽東西!”


    卻聽見砰的一聲,聲音巨大,獄卒過去看時,嚴國忠已經趴在地上,牆上一灘血跡,正順著凹槽淌下。


    “來人呀!嚴國忠自盡了!”獄卒慌張高聲叫了起來。


    景元殿。


    惠妃剛剛看過那血書,此時正坐在桌前,銅鏡裏的人目光有些呆滯,她愣愣地坐了片刻,才歎氣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她握緊了手中的梳子,恨不得立馬去昭告天下:“蕭家不是叛徒,沒有賣國求榮!”可是她不能。


    她幾次努力才平複了心情,最終還是顫抖著手道:“把東西帶給皇後吧。”


    瑞珠點頭退了出去,才走了一小會,卻聽宮門外太監高聲道:“皇上駕到!”


    梁帝快步走進來,眉宇間全是喜悅,他高聲笑著,壓抑不住自己的得意道:“惠妃!嚴國忠那個老匹夫方才自盡了!”


    惠妃猛地抬頭,忍著不讓自己的眼淚落下來,她努力勾起一抹笑,柔著聲音緩緩道:“如此,皇上就了了一番心事了!”


    梁帝眉頭舒展道:“朕原本想讓他去邊疆苦寒之地待著,又怕他像當年的蕭家一樣舉兵造反,如今這樣倒好,省了許多事,朕隻覺得心頭一輕啊!”


    惠妃打量著眼前這個中年人,表麵依舊如往日一樣溫和,心裏卻冷笑道:“連曾經助他登基的人也不放過,那我的哥哥,又能安穩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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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陽殿內,得知父親在大牢裏自盡的皇後,放聲痛哭起來。給父親做的棉衣依舊放在案前,可卻再也用不到了。


    宮女琉璃快步進來,麵色焦急:“娘娘,方才有個小公公,給咱們送了這個過來。”她從袖中抽出血書遞給皇後:“娘娘,您看……”


    皇後含淚接過,借著案前的燭光仔細讀著上麵的字。越讀越覺得害怕,她整個身子都在顫抖,二十多年前的舊事重提,原來……原來……一切都是一場騙局!


    她猛地坐在地上,放聲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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