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很晚了,阿續才收拾妥當上床睡覺。雖然想著蕭明庭今晚應該不會過來了,但阿續還是讓綠蘿留了一盞燈。


    燈火如豆,在寂寂的夜晚裏格外的明亮,隔著紗窗聽到院子裏葉蟬嘶鳴,不知疲倦,一時間阿續心煩意亂起來。


    綠蘿添了燈油,仔細收拾了周圍的東西,看見阿續仍舊搖著扇子走神,上前叮囑道:“不早了,快些睡吧。”


    “一時睡不著了。”阿續道,聲音裏有些落寞,在夜晚格外的感傷:“心裏麵仿佛有好多事情,總是睡不著。”


    “不瞞你說,最近我也總是睡不著,於是晚上熱的緣故吧。”綠蘿也歎了一句:“也不知道自己都在想些什麽。”


    阿續扭頭看她,突然道:“綠蘿,今晚上你陪我睡吧,咱倆說說話。”


    綠蘿扭頭看看門,似乎明白了什麽,於是笑道:“也好,我們也有些時日沒有一起睡過了。”


    阿續往裏麵挪了挪,綠蘿合衣躺在她身邊。阿續看她一眼,有些不快:“老老實實脫了外裳躺下,你這是做什麽?還要和我分生了不成?”


    綠蘿嗤笑一聲:“從前在花滿樓就是我服侍你,如今也沒變,總是把你當半個主子的,不敢逾越了去,這可是將軍睡的地方。”


    “你啊我啊的,還談什麽主子不主子!”阿續拿著扇子衝她扇風,調侃道:“平日裏你嘮叨起我來,倒像是我的主子。”


    綠蘿嘻嘻笑著:“我曉得你從來不擺譜。”她盯著床帳子:“你手裏的好東西,我都可以隨意撿著玩,和我一起進來的姑娘,像紅蘿、紫蘿哪裏有我半分福氣?天天叫她們的姑娘罰著跪在門口。”


    阿續笑了笑,諷刺道:“那時候大家都是賤命一條,還分什麽高低?”


    “可總是有人不明白這個道理唄。”綠蘿突然扭過頭來:“姨娘,你知道嗎,沉香姑娘沒了。”


    這話一說,阿續有些詫異:“好端端的,怎麽沒了?”


    “沉香嫁給那個賈老爺沒有幾年,賈老爺就沒了,沒人護著她,他們家大夫人又是個容不下人的,沒過多久,沉香就病死了。”綠蘿歎了口氣:“像我們女人,若是有個好的出身,還能做個千金小姐享享福,若是像我這樣窮人家出來的,不就是來受苦的麽?”


    阿續沒有接話,隻搖著扇子,又聽綠蘿說:“有的時候晚上睡下,總是做夢,夢到在花滿樓的時候。”她扭過來看著阿續,苦澀一笑:“那時候,隔三差五的總有人突然就沒了。墮胎死人,吃藥死人,病死的,打死的,不曉得死了多少。”


    阿續伸手過來,拉拉她的手,勸道:“這些都過去了,不要再想了。”


    綠蘿抬起袖子,擦了擦淚,又哭又笑地:“看我又說這些了。如今都過得踏踏實實的了,還總是要想起來這些。”


    “我曉得。”阿續也緩緩的道:“我也時常想起來。”


    “如今過得好,我也就大姑娘認一根針一樣,就認你了,你去那裏,我便跟著去哪裏,你總歸會護著我的。”綠蘿一笑。


    阿續有片刻的恍惚,她突然想到了蕭明庭將會去邊疆,到時候恐怕又是奔波勞碌的日子,她想了想看了看綠蘿,柔聲問道:“綠蘿,你想嫁人麽?”


    “怎麽突然問起來這個?”綠蘿詫異。


    “我也許要陪著他去守邊疆了。去撫川城,是我大梁和北漠分界處,那地方極為苦寒,一年四季很少有瓜果蔬菜,常年戰亂,人口混雜,或許朝不保夕。”阿續突然道:“一去就是多年,也有可能再難迴來了。”


    綠蘿猛地翻身坐起來:“阿續,不行!”


    她情急之下,竟然說出這樣的話,連她的名字都喊了出來。阿續莞爾笑道:“所以,我想先嫁了你,你留在金陵,有個自己的歸宿。”


    “姨娘,可別糊塗!”綠蘿急切地說了起來:“我們家附近不少人家,前幾年有些人家有當兵的,去了那地方,迴來時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麵黃肌瘦,那不是人住的地方!你不能去。”


    “我已經決定了。”阿續道:“將軍是非去不可,我想陪著他。”


    “那叫大夫人去啊,她謝夫人怎麽不去?”綠蘿急了,質問道。


    阿續笑起來:“這你就不懂了,他是去打仗的,哪裏可以拖家帶口?再說啦,武將的夫人哪裏也去不了,隻能留在金陵,萬一武將造反了,皇帝還得有個人質。”


    “那你也不能犯糊塗啊,我曉得你是掏心窩子對將軍好,可是你畢竟是個女人,跑去那種地方……”


    “綠蘿。”阿續拍拍她的手:“在蕭府,我要看夫人的眉高眼低,但是在撫川城我就不用了,你明白了嗎?更何況,我想陪著他,他若是傷了病了,我還能給他端茶遞水。那麽苦的地方,怎麽能叫他一個人?”


    “我……”綠蘿不知道如何接話了,我了半天也不知道說什麽,最終問道:“你已經決定了?”


    “嗯。”阿續點頭,又拉著她躺下:“你若是不想嫁人,我就讓我哥哥接你去鄭府,你若是……”


    “我隨你一起去。”綠蘿打斷了她的話,突然說道。


    方才還極力勸她的小姑娘突然間就改變了主意,言語堅決的要和她一起去,阿續詫異,問道:“你這又是何苦?”她是去陪蕭明庭,可綠蘿呢?


    “總歸是我們兩個人做伴,別人也未必願意陪你去。”綠蘿氣唿唿道:“那地方那麽苦,你身子又不好,到時候還不知道是誰傷誰病呢!將軍又要忙著外頭的事情,看誰來管你?”


    阿續失笑:“你可不要意氣用事,去了可沒有後悔的藥了!”


    “我又不是開玩笑。”綠蘿認真道:“若是你去了那裏,我一個人無論去哪裏都要受人欺負,總歸是一個人慣了,還不如跟著你自在一點。你總說我們女人眼界太窄,我還不如跟著將軍出去看看外頭的世界。”


    “你決定了?”


    “決定了,我改明就去收拾衣裳。”綠蘿說風就是雨,恨不得馬上跳下去收拾東西。


    “不急不急,想來還有一個月的光景,這事也是將軍私下裏和我說的,你別咋咋唿唿叫別人曉得了。到時候再收拾也不遲。”阿續叮囑她。綠蘿點頭應下:“我曉得啦。”


    阿續握著她的手,誠懇道:“你放心,有我在一天,總會護著你一天。”


    綠蘿衝她笑,嘻嘻哈哈的抽出手:“肉麻死了,這些話留著哄將軍吧。”阿續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姐妹兩人一時嘰嘰咕咕說個不停,笑聲不斷。


    蕭明庭從書房出來時已經是一更天了。等他站在阿續門口時,瞧見屋裏麵還亮著燈,心中詫異才抬手要推門,就聽見了屋裏的嘰嘰咕咕的說話聲,便明白了幾分。


    心裏想著她們也不是經常鬧騰,便隨她二人去了。隻笑著踱步出去了。


    隻是路過二哥蕭明喆的書房時,不想院子裏還亮著燈。於是因為熱,門半開著,蕭明庭沒有細想,推門而入:“二哥,怎麽還不睡?”


    蕭明喆被這突然的一聲話嚇到了,抬頭見識蕭明庭,先是一愣,隨即笑著道:“大半夜的,你怎麽也不睡?”說話間將手中的幾張紙夾在書中。


    蕭明庭注意到了他的動作,走過來坐在桌前,無奈笑道:“無處可去,打算迴書房,瞧見你這裏燈還亮著,過來瞧瞧。二哥,你在看什麽?”


    “一本書罷了。”蕭明喆聽他這麽說,不由得笑起來:“什麽叫無處可去?”


    蕭明庭笑而不答反問道:“倒是得問問二哥,怎麽也在這裏看書?”


    “一時入迷罷了。”蕭明喆道:“前日我把你要的書送過去了,換了這本《禹貢》來,我也是奇了怪了,你竟然還買這些書給柳姨娘?”


    蕭明庭先是一愣,隨即笑了:“早忘了這事了,哪裏是我買的,原來是蔣軼的,他書多的沒地方放,我瞧著她愛看書,就拿了幾本迴來。”


    “呐,原來是這樣,我說呢!你哪裏是個愛看書的人?”


    “兵書還是看看的。”蕭明庭盯著他桌子上淩亂的書紙,笑歎:“你這習慣還真的像柳氏,看完書都要寫寫記記!”


    聽了這話,蕭明喆有些失神,他勉強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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