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_85459我行進方式的改變毫不突兀。當我用笨拙的速度前進了兩百多米之後,我掉以輕心,決定冒險加快步伐,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狙擊手並不會因此生疑,也不會知道我想要做些什麽。


    但他會決定幹掉我。


    我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開槍,但我決定為他製造這樣的機會。


    我一個踉蹌,動作稍微遲鈍,眼神往一旁望了望,在那個瞬間,我似乎想要朝左邊翻滾閃躲。隨後我朝右猛撲過去。


    不出所料,我左邊的草地上,塵土衝天而起,巨響震耳欲聾。他的弱點是:他太喜歡預判了,他觀察我的眼神,判斷我會朝左躲閃,這激起了他射擊的興趣。


    但我偏偏選擇了右邊。


    我僥幸逃生,大聲歡唿起來,繼續爬起來猛衝。


    我的移動看起來非常有規律,但如果像狙擊手那樣仔細的觀察者,會發現我步伐中某種奇怪的遲緩。


    我是故意的,我知道他會注意到這樣的遲緩,他習慣觀察獵物的弱點,即使是在不經意間,他也會挑選這樣的時機下手。


    我暴露了三次遲緩,在第四次遲緩將要發生的時候,我再度往右一閃,子彈在我左側炸裂,我搖搖腦袋,朝他罵道:“盧瑟!”毛手毛腳的繼續前行。


    他惱羞成怒,他的下一次攻擊將來的很快,這一次他不會耍花樣,而是徑直射擊,毫不拖泥帶水。


    但惱怒讓他的行為模式變得容易判斷了。我毫不猶豫的往旁邊一扭,就在我之前所處的地方發生爆炸,他的子彈再度落空。


    他狂怒起來,不管不顧的射擊,地麵上炸出一個接一個的大坑,我現在可以勉強感覺到微弱的信息素,不必再用心理的伎倆陰謀算計他,而是憑借這絲絲線索,在他行動之前做出躲避。


    隨著他的攻勢不斷落空,在他眼中,我會變得可怕起來。對他而言,我成了一個迷,一個前所未有的怪物,一個難以處理的難題,這就形成了某種威懾,讓他開槍時猶豫不決,失去冷靜,判斷失誤,甚至心生退縮。


    他會覺得我每一個舉動都蘊含深意,每一個決定都令人驚懼,每前進一米都令他感到窒息,每一次抬頭張望都能看透他的靈魂,他很快會開始猶豫要不要撤退,這個念頭在他的心中紮根發芽,他也許已經開始顫栗了。


    我想:薩佛林小姐,我數到三,你施放一個護盾咒語吧。


    護盾咒語可以抵擋一次攻擊,理論上說,無論什麽攻勢都能抵消,但隨後護盾自己也會消失,她曾經用這法術替我抵擋住娜娜小姐的影刃。


    她說:“沒問題。”


    當她施放出護盾咒的時候,一枚子彈如約而至,護盾當場碎裂,但我毫發無傷,抬頭看了他射擊的位置一眼,露出得意的笑容。


    還有大約兩百米的距離,但他已經徹底絕望了。他接連開火,幾乎將我麵前的土地掀翻,但這樣盲目而狂亂的射擊,已經完全構不成任何威脅了,我甚至不用判斷他的信息素,隻要機械的往左右閃躲即可。


    還有一百米,我感到他放棄了狙擊槍,從狙擊的位置撤離了。


    我猶豫著要不要繼續追趕,不管怎樣,這人可是黑色驕陽的特種兵,即使他狙擊槍打不中我,也可以憑借近距離肉搏來決出勝負。但如果我所料不錯,他現在已經喪魂落魄,宛如行屍走肉一般,他長久以來苦練的射擊訣竅在頃刻間變得毫無用處,這會徹底摧垮一個人的信念,讓他對自己一路走來的人生猶疑動搖。


    他就像是失去手感的籃球手一樣,每一次進攻都猶猶豫豫,每一次防守都魂不守舍,一個人的精神會主宰肉體,除去大腦,一個人不過是毫無用處的軀殼罷了。


    我走入糧倉,發現這兒滿是農夫的屍體。他們被綁了起來,強迫跪倒在地,被殘忍的殺害,連一個活口都沒有留下。黑色驕陽的人為了複仇,可真是什麽事都幹得出來。


    我解開他們身上的繩索,合上那些睜眼死者的眼睛,將他們的屍體盡量體麵的放在一起,這兒一共有六個人,兩個老人,四個中年人,沒有孩子。


    我抬頭四顧,走上閣樓,發現一架令人敬畏的重型狙擊槍架在閣樓的窗口上,周圍有一些食物,一本。我拿起一看,不禁啞然失笑,的名字叫做《暮光之城》,這狙擊手若不是女性,隻怕是個多愁善感的詩人。


    地上有清晰的腳印,從腳型判斷,那狙擊手應該是女人。但她帶走了另外一個人,卻是個孩子。她在閣樓頂上失神的坐了一會兒,隨後帶著孩子離去,她走的不遠,離我大概隻有兩百米不到的路程。


    我爬上閣樓頂,開動夜眼,朝西麵張望,我判斷那是最好的撤離路線,順著西麵的樹林,她可以趕往公路,在那兒試圖攔車。


    我躍上半空,開始翱翔,同時全神貫注的注視著下方的景象。


    低矮的樹叢在我眼下掠過,無數夜行的鳥兒從我身旁飛過,我在空中一個迴轉,來到林中的小路口,注視著農場延伸而來的道路,不久之後,我見到一個女人,拉著一個小男孩兒的手,朝我這邊走了過來。


    我走上前幾步,揮手說:“你好。”


    她激動的掏出手槍,瞄準我的腦袋,整個軀體都在發抖。她大約二十七歲左右年紀,戴著一副眼鏡,長發披肩,麵容憔悴,皮膚呈現健康的古銅色,但她的眼神中充滿恐懼。她用英語嚷道:“滾開!滾開!再上前一步,我打碎你的腦袋。”


    我伸手指了指我的額頭,說:“你可以開槍,孩子,隻要你堅信你能命中的話。”


    我發現那些胸有成竹的惡人總喜歡稱唿受害者為“孩子”,這稱謂頗有獨到之處,既可以討人便宜,又彰顯自己高人一籌的地位,當真有模有樣,派頭十足。


    她眼眶含淚,緊咬嘴唇,手指在扳機處猶豫不決。她的信念已經崩塌了,她對自己完全喪失了信心,我猜測她從未經曆過如今這般的失手,她一路順風順水,自信如巴比倫塔一般越堆越高,當它轟然倒地的時候,那真是無比慘烈的景象。


    我看了看那個孩子,那顯然是農場的幸存者。我問:“你救了這個孩子?”


    她不說話,眼神依舊淒涼而絕望。


    我說:“我看到了農場的屍體,也看到了農場的景象,你瞞著你那些同伴,將這個男孩兒藏在閣樓的草堆中,對嗎?”


    她點了點頭,遲疑的說:“他們想要殺死所有人,但我看不下去,我僅能做到這樣了。”大概是覺得徒勞,她放下手槍,對我說:“你打算怎麽做?”


    我說:“你打算怎麽做?如果你打算繼續追殺我,我隻能打斷你的手,讓你至少一年不能碰槍。如果你打算放我一馬,我就放你們走。”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說:“我發誓,我不會再對你和你的同伴動手。”她苦笑起來,說:“我甚至懷疑我還能不能命中任何人,天哪,真是噩夢般的一天。”


    我不禁有些得意,但此時不能太過招搖,以免惹人反感,我於是假惺惺的說:“你的槍法太出色了,我從未見過比你更精準的狙擊手。”


    她露出微笑,說:“但我依舊一槍都沒有命中你。”


    廢話,要是命中一槍,我此刻哪兒還有命在?


    我撒謊道:“我有個外號,名叫天怒人怨小麵具,從小到大,每天都被殺手追趕,至今依然苟活,你無法擊中我,並不是你的槍法不準,而是我的運氣實在太好了。”


    她忍不住笑出聲來,說:“我叫蕾娜,蕾娜·莫斯利,黑色驕陽的射擊教官以及中校。你想要握手嗎?還是來個離別的擁抱?”


    我握了握她的手,看著孩子說:“你打算怎麽做?這孩子。。。。這孩子。。。。”他大約五歲年紀,已經被嚇傻了,大腦封閉,肯定會患上自閉症。這還不是最麻煩的事,即使將來症狀痊愈,恐怕他會想起今天家人被屠殺的事。


    她毫不猶豫的說:“我會收養他。”她停頓片刻,說:“事實上,這是我在黑色驕陽的最後一個任務,我即將退伍,再也不幹這樣危險的活了。”


    遠處突然響起爆炸聲,蕾娜拿起手機,稍稍看了看屏幕,用力將它往天空一拋,掏出手槍,將手機打碎。


    我問:“黑血屠夫嗎?”


    她點點頭,說:“行動徹底失敗,莫洛上尉將外骨骼自行銷毀。而其餘包抄的傭兵也在裝甲車附近被殺死,你們贏了,但黑色驕陽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我說:“你說的沒錯,黑色驕陽可真是群難纏的混蛋。你確定他們會這樣放你走嗎?從他們今天的手段看來,這些家夥可挺麻煩的。”


    蕾娜陷入了沉默。


    農場方向冒起滾滾濃煙,火光照亮了黑色的天空,她迴頭望去,疑惑的問道:“這是怎麽迴事?”


    我說:“此乃金蟬脫殼之計,與其讓他們知道你活著,還不如讓他們以為你已經死了。當然你也可以主動與他們聯係,堅持你的退休計劃,這完全是你的自由,小姐。”


    她看了我一眼,表情平靜,朝我走進幾步,忽然給了我一個熱烈的擁抱,她貼著我的耳朵輕聲說:“由衷的感謝你,古怪的血族獵人。”隨後她拉起男孩兒的手,沿著幽暗的林間小路,頭也不迴的朝公路的方向走去。


    我遠遠喊道:“助你一帆風順,善良的狙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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